摩登书画家

王静者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真是一点不错。有个叫张德良的艺术学院老师，因为不久前国画作品得了个全省一等奖，便准备在省城开办个人画展，可没想到，这麻烦事跟着就来了……

这天，书画系的高主任拎着瓶酒，敲开了张德良的家门，说来贺喜。张德良受宠若惊，慌忙让老婆下厨准备好酒好菜。酒过三巡后，高主任笑眯眯地说：“张老师，有个事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这次你去省城开办画展，能不能把高二丫带去?”

张德良一听愣住了，随即面露难色。这个高二丫是高主任的外甥女，今年十八岁，在艺术学院学习舞蹈，这跟书画根本挨不上，怎么带去?高主任似乎瞅出了张德良的为难，倒也坦然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二丫出去见见世面。不是连省电视台都准备报道你这画展吗?让二丫沾光上上电视，起码先混个脸熟，说不定对她以后的发展有帮助。”

“带着去是没问题，”张德良挠着脑袋说道，“可能不能上电视我可不敢保证啊!”高主任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张德良的肩说：“我都替你想好啦，你就让二丫当你作品的解说员，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什么?”张德良大吃一惊，心说：解说员?我这可是书画展，不是文物展啊!正想推辞，但转念又一想：不行!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正好现管着自己呢，可得罪不起。想到这里，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张德良本以为事情就解决了，哪料转过天的上午，艺术学院的李副院长突然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一阵问寒问暖后，李副院长说：“张老师，这次你去省里办书画展，能不能把刘三妮一起带去啊?”

听了这句，张德良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这刘三妮是富商刘大发的丫头，今年二十岁了，据说是特招进来，学习礼仪公关的。为此，刘大发还给艺术学院捐了好几万呢。这个茬更硬，更惹不起。想到这里，张德良为难道：“跟我去是可以，只是她去了干什么呢?”

李副院长忙说：“三妮是学礼仪公关的，自然是想到大场而去实地演习一下嘛。”张德良咧了咧嘴，说：“这……这怎么实地演习?我是办书画展，不是谈生意啊。”

李副院长却胸有成竹地说：“这好办，我都替你想好了。不是书画展吗?万一有人买你的作品，正好让三妮替你接待、洽谈。她就相当于你的经纪人，这样既节省你的时间，又锻炼了三妮，可谓一举两得啊。”

“经纪人?”张德良吃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张老师，”李副院长突然换了口气，板起脸来成严地说，“不要刚有点小成绩，就翘尾巴嘛!再说，你取得的成绩，也离不开咱艺术学院的培养，而咱艺术学院的生存、发展和壮大，需要，需要……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希望你理解。”

理解?不理解也只能理解了!张德良心里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便点点头答应了。走出李副院长办公室后，张德良心里这个别扭啊，心说：本是挺好的事，可这一出出闹腾的。唉……千万别再出乱子了，不然我这书画展可就没法办了。

可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这么奇怪，你越担心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当天下午，艺术学院的孔院长突然召集中层以上干部开会，并让张德良也参加。原来，高二丫嘴快，把自己要当“张德良书画展”讲解员这事给说了出去，辗转被孔院长听到了。

孔院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会议室里，孔院长吼过一通大小道理后，严肃地环视着在座的人，说道：“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同志居然能想出书画讲解员这个主意?好像还有什么经纪人?这完全是对艺术的亵渎。我提醒大家一句：咱是艺术学院，是搞艺术的，权力也要让步于艺术!”

这时，张德良偷看了一眼高主任，心就“咯噔”一下。坏了，高主任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呢!张德良吓得慌忙垂下眼皮，又有些不甘心地扫了一眼李副院长，见他居然没事人一样，还向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张德良分明感觉到了一阵阴气扑来，吓得他几乎要背过气去。常言道：“宁得罪大神，不可得罪小人。”张德良心说：自己还是赶紧想办法挽回吧，不然以后休想在艺术学院立足。

“各、各……各位领导，”许久，张德良怯怯地站起身来说道，“其实……让学生跟我去书画展这事，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这句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惊呆了。张德良擦了把头上的汗，接着说：“我现在取得的这么点小成绩，离不开咱艺术学院对我的栽培。所以，我觉得应该趁办书画展这个机会，好好宣传下咱艺术学院。”说到这，张德良的眼睛突然亮了，接着又说，“不瞒各位领导，我还想再挑选一些学生跟我一起去。我敢打包票，宣传效果绝对好。各位领导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孔院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德良，机械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说：“原则上，只要是宣传咱艺术学院的事，我都同意。”然后顿了顿，又说，“既然是张老师的意见，我看这件事还是民主商议下比较好，大家郁说说，集思广益嘛。”

话音刚落，李副院长第一个表了态：“我支持张德良老师!张老师的荣誉，也就是咱艺术院的光荣，咱们直全力支持张老师。”

“是啊是啊!”一旁的高主任也眉开眼笑地接了话，“张老师，先为咱艺术学院争取了巨大荣誉，现在又搭建平台，宣传咱艺术学院，对于他的提议，我完全同意，全力支持!”

这两位的调子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最后孔院长拍板：“支持张老师的书画展，就是支持咱艺术学院，请大家务必全力配合!”

半个多月后，张德良的书画展终于开展了，第一天就轰动了整个省城，无数人峰拥而至。原来，只见每幅作品的旁边，都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不是身着暴露的比基尼，就是穿着古典的旗袍，一个个微笑而立，不时还变换着动作。那样子，居然跟车展上的车模们一模一样。

这样的书画展不火爆才怪呢!各路媒体也是闻风出动，何夸的，有骂的，褒贬不、各执一词。很快，媒体上就出现了-_一个新名词“画模”!张德良更是被冠以“摩登书画家”的称号，而艺术学院也因此次“画模”事件备受瞩目……

一周很快过去了，明天书画展就要结束了。这天晚上，张德良在宾馆里翻看着最近的报纸，连续好几天了，都是关于书畫展的整版报道，随处可见“画模”们搔首弄姿的照片，内容堪称劲爆。可是，报道中却没有出现过一幅书画作品，以及相关画家的评论。张德良苦笑着，将报纸揉成一团，抬手扔进了纸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