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

徐佳宁

当老张还是小张的时候，就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这毛病直到他成了老张也没改掉，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不过倒也不是全没好处，老张年轻时开的一家副食店在老张到了中年时就成了镇上最大的超市之一。成了老板的老张，把手上的生意丢给了下面的经理，然后隔三岔五地去泡澡。

都说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就是澡堂了，因为此时此刻，不管你是穷还是富，是农民还是什么高官，只要你进了澡堂子，你就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光溜溜的，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老张不。

老张在澡堂里，也要和人比比。可澡堂子里能有什么好比的呢？难道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埋水里边，比比谁憋气的时间长么？那肯定不会，不过澡堂子里，有个桑拿室，打开门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当时就能让你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里边是又闷又热，时间一长就会让你茫茫然找不着方向。

老张就爱和人比这个。他进了澡堂，先在水池里泡一会，然后就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即使只是面熟，要是有，就上去搭话，说着说着就能给你扯到桑拿室上面去，然后就请人一起进去蒸一蒸；要是没有，他就一个人进去，在里面坐上一会，出来了，就用一种得意洋洋的眼神将澡堂子扫视一圈，最后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老张毕竟在这过了大半辈子，镇上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虽说老张好胜的性子确实不怎么招人待见，可除去这点，老张这人还是相当不错的。就说老张那些朋友，谁家要是有了困难，只要给老张打个电话，老张能帮就帮。而且老张还不是那种势利眼，别看他现在是个大超市的老板，可他对以前那些穷朋友还是一样好，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所以老张在澡堂子里要跟人进桑拿室比比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笑着摆摆手，说：“哎，老张，我们这小身板哪能跟你比，一进去就晕，一进去就晕呐。”要是有些外面来的愣头青要进去跟老张比比，立马被镇上的人拉到一边，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解释一番。毕竟老张有六十多岁了。

这天，老张从水池里站起来，依旧向澡堂子环视一圈，想去边上和那坐着的几个老兄弟拉拉家常，却看见那边站起来一个小后生，满脸挑衅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昂首挺胸进了桑拿室。“这还了得，居然有人敢挑战‘澡堂一哥的地位！”于是老張迅速蹿进了桑拿室。有人想把老张劝出来，老张却坐在那儿巍然不动：“我只是进来坐一会儿，很快就出去。”这人无奈，只好退出来在外面看着。

最后，老张是被抬出来的。很快，救护车来了。老张被送进医院没多久，医生就出来宣布了，死因是脑溢血。老张的儿子和澡堂子里的那几个人想回去找那小后生，可那小后生却不见了。

几个星期后，那个小后生在邻省被警方抓获，随之一起被抓的，还有小镇上另一家超市的老板。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