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李衔夏
来不及了,来不及理解一块冰的密码,进入她的保险柜。
来不及打开空调,提前进入秋天、冬天……
来不及跳入冽江,把全身的热量献给下游,和大海——
我站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像哪吒踩着风火轮。脚板在滋滋生烟。
一道冉冉上升的蒸汽,扭着腰肢。
仿佛一面不平整的镜子,使风景弯曲、变形……
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无限扩张,仿佛水坝每一个闸口都打开。
江水奔涌,万马奔腾。
身体的河流狂躁不安,要起义,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出——
头顶那朵洁白的云一定是我汗水飞升的产物。
在天上,她多像我的河流汇成了一个宁静的湖泊。没想到:我这样一个粗野的男子——
竟能生育出如此纯白洁净的菊花!
她有我作为诗人的全部理想与虔诚!她是我写出的最美丽的诗篇!
在我仰望而不可企及的高度——
她能幻化出我思念或者渴望变成的一切事物。
她能飘到任何一个我想抵达的远方。
她能以一场雨的形式滋润大地……
黄昏无法劝降暑气。盛夏空气的热浪,翻涌有如冽江。
夕阳把我的小宝贝的脸蛋照得通红——
此刻,我的宝贝不叫白云,
她叫晚霞,或者红霞……她有我作为诗人的全部激奋与羞惭!
她是我用红墨水笔写出的一段自白!
已经很久没有攀登山峰。日复一日,在高楼大厦里做垂直升降。似乎没什么不妥,却总感觉缺少点什么——
整齐、方正、光洁的阶梯,多像这个被打磨得棱角全无的城市。如果再多一架升降电梯,我们真的就只剩下一个矩形箱子了。
这些可怜的楼道,越来越寂寞,久违了烟头和纸屑,久违了脚印——
图章,是人类存在的证明。而脚印,就是人类摁给大地的图章。
社会不断发展,城市化加深。我们越来越少行走,而地面越来越坚硬。
——脚印终将绝迹!
取而代之的,是车辙。当人类的脚印彻底消失,亿万年后,那时的生物会考究出:亿万年前地球生活着一群滚动前行的巨兽。
站在天台——这最靠近上帝的地方。究竟,有什么,是与山巅不同?
缺了草,我们种上;缺了树,我们挺直脊柱;缺了兽,我们张开血盆大口;
缺了坍塌,我们献上一场致命的地震……
望着天边那朵不染纤尘的白云,还有多少人愿意伸手摸她?到她的怀里美美睡一觉?还有多少人愿意祈祷她
落下滂沱大雨,湿润大地?
阴霾的阴天,昏沉的黄昏。十八层高楼,如果也像树一样,打下的桩就是她的根。她的根是否也深入到大地的十八层?
登高的心态无非三种:第一,君临天下;第二,自由落体;大多数人都选择第三种——
站在天台的我,尝试了几次蹦跳,证明再也难以拔高一寸,我唯有选择,黯然转身,原路返回。
我不知道,大楼有没有因为我的几次重击,变矮几分。但我知道,太阳落下是因为他想留空间给月亮:微笑、献吻、照镜子……
天空拧下太阳这颗电灯泡。我一阵晕眩,感觉大楼在摇晃、移动……
繁星点亮舞台。我穿着十八层楼高的高跟鞋,在大地上探戈,没有人配做我的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