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录》中的复调

2012-02-27 09:12肖玲
艺术科技 2012年6期
关键词:昆德拉捷克信件

肖玲

摘要:米兰·昆德拉这部小说打破了人们以往对小说的定义,整部小说围绕人类最常见的两种现象“笑”和“遗忘”进行昆德拉式的思考。这部小说的主调就是笑和忘,故事的主人公塔米娜与其它“变奏曲”一起为读者演奏了一曲反对强权主义的故事。试图对捷克那段荒诞可怕地政治历史做人类学的形而上学的解剖,将政治问题置于广阔的哲学语境下。

关键词:《笑忘录》;复调;忘;笑

1复调

复调小说是前苏联学者巴赫金创设的概念。“复调”也叫“多声部”,本为音乐术语。巴赫金借用这一术语来概括妥斯妥耶夫斯基小说的诗学特征,以区别于“那种基本上属于独白型(单旋律)的已经定型的欧洲小说模式”。

复调型小说的主旨不在于展开故事情节、性格命运,而在于展现那些拥有各自世界、有着同等价值、具有平等地位的不同的独立意识。复调型小说所追求的是把人和人(作者和人物)、意识和意识放在同一个平面上,展示世界是许多具有活生生的思想感情的人在观察或活动的舞台,是众多个性鲜明的独立自主的声音在交流和争鸣的舞台。复调小说的艺术世界就是“多样性的精神之间以艺术手法加以组织的共存共在和交流互动”,多种声音平等对话的世界。因而我们也得出,“复调小说”的艺术魅力就在于这种“复调思维”的矛盾性、对话性、开放性和未完成性,恰恰契合了我们所经历的这个世界的多元、暧昧和边界模糊的状态。复调小说描写出了生活的多种可能性和人性深处的矛盾,使得小说既具有辨证色彩,又包含开放的可能。当代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创作中运用并发展了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提出了“文本的复调”,并在他自己的小说中进行了成功的实践。

《笑忘录》是米兰·昆德拉离开捷克流亡法国的第一步作品。作者在文本中自称该书是“这是一本以变奏曲形式写成的小说。书的各个部分串联在一起,像步步深入的旅行,导向一个主题,一种思想,一个唯一的场景,其意义消失在远方。”[1]《笑忘录》的结构采用了“遗忘”和“笑”的主题在无限变化的演进中反复呈现,回环往复地以各种方式展现出来。小说分为表面上看似松散无关的七个部分:第一部分《失去的信件》主人公米瑞克作为一个拥护“布拉格之春”改革的高级知识分子在苏军入侵捷克后依然坚持信仰,被迫成为建筑工人。趁着工伤疗养期间欲索回年轻时送给他情人的信。他试图以此抹去他与泽德娜之间的记忆,却在挥之不去的往事中回忆中和与泽德娜的周旋中错失转移文件的机会,那些被警察搜走的信件给自己和儿子、朋友带来牢狱之灾。第二部分《母亲》讲诉了凯雷尔和妻子玛克塔及其情人爱娃三人共同交媾的过程,本来已对此麻木的凯雷尔在记忆不佳的母亲提及下回忆起了诺那——他童年时的欲望。从而唤起了他的情欲。第三部分《天使们》发生在法国补习班中荒诞故事,女教师拉斐尔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学生在上课时组成三个人的圈子,一起升上天。其间穿插了作者在布拉格被迫于封锁后迫于生计是一个报纸做占星术的故事。第四部分《失去的信件》小说真正的主人公塔米娜——一个因政治原因流亡国外的寡妇。试图通过要回遗留在捷克的信件唤回对过去的回忆,最终塔米娜所有的努力以失败告终,塔米娜选择了遗忘。第五部分《利多斯特》昆德拉解释利多斯特这种多种情感交织的心态:痛苦,同情,悔恨和某种难以言传的渴望。城里的学生暑假时候在乡下恋上了屠夫的老婆,那个女人把他当作艺术的化身来崇拜。自以为得到纯洁爱情的学生得知情妇是因为害怕怀孕而拒绝发生关系时浑身涨满简直要爆炸的利多斯特。第六部分《天使们》又回到了主人公塔米娜那里,她被拉斐尔送到一个由孩子组成的看似荒诞小岛,当孩子们发现她不是圈子中的人时,塔米娜被攻击。选择遗忘后逃生的塔米娜在水中没有像之前一样能够游上岸,而是在孩子们静静的注视下沉入水中。第七部分《分界》詹恩的一系列故事,涉及克莱韦斯一家人的讨论,詹恩的性事与一次性聚会,大家一起为巴塞尔送葬时被克莱韦斯一顶落在棺木的帽子打破了庄严肃穆的气氛。这七个看似混乱独立的小故事,如果大家循着昆德拉故意在文本中发表的观点,及他用以冠名的“笑忘录”和几个小章节的题目,我们发现昆德拉指挥着他的七个小章节正在给我们演奏一曲给我们带来头脑风暴的复调变奏曲。

2忘的主旋律

昆德拉的小说总是与存在相关,他的创作似乎总是主题先行,在小说中表达某种观念。昆德拉不断的将自已作为整个演奏的一个部分插入小说中共同表演。他的指挥棒不时的给读者那处于冲击的头脑给予提点。“这是一部关于笑与遗忘、关于遗忘与布拉格、关于布拉格与天使们的小说。”[1]昆德拉在那富有变化的曲调和旋律中呈现出一种相对稳定和贯穿始终的基调,一种沉郁而又心酸的的基调。这种基调的与文本中透露出捷克在苏军强权入侵的强权政治有着紧密的关系。借书中人物米瑞克之口“人与强权的斗争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1]。

文本的第一部分和第四部分均命名为“失去的信件”,昆德拉意图以此来建构强权给民族、给个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以一则看似荒诞的历史为我们现身说法,克莱芒提斯这个在历史上实实在在存在的人,因政治原因一夜之间幻觉般从所有的历史中抹去。米瑞克这个曾经是捷克的“布拉格之春”民族自由的代表人物,在苏军打断捷克改革之路后,也面临被历史磨灭的命运。他也试图修正自己的历史,去寻找他年轻时的情人——一个僵化的“革命者”。米瑞克为自己年轻时的幼稚举动找借口,试图遗忘这段历史,摆脱他人生的污点。他借工伤之际冒着重要记录被警察抄检与泽德娜会面,要回那些称泽德娜为“斗争的战友”的上百封情书。米瑞克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要保持自己人生的完美性,他要刻意遗忘那段情感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丑陋的情妇带给他的情史之伤,而是以与泽德娜为代表的捷克僵化“革命者”的彻底决裂,对苏联入侵捷克的一种个人消极的反抗。当其面对更重要的信件被搜查时,他的那些记录给自身、家人、朋友带来牢狱之灾。他与强权抗争的记忆就像一个黑点一样留在了苏联的牧歌曲谱上。

小说的女主人——塔米娜,因政治原因孀居西欧的女招待。她要不停的用各种手段向婆婆要遗留在捷克的信件,她索要这些信件的动机是要能够忆起她与丈夫生活的点点滴滴,那里记有丈夫对她所有的昵称,他们一起度假的每次记录,她要重建与过去的联系。作为这样一个寡妇,塔米娜只有过去的回忆,她没有未来,回忆是她能够继续存在于世的动力,一种并不美好但真实的历史,她生活的本来面目。不幸的是他对丈夫的回忆越来越模糊,她锻炼出一种能力,人按照她的想象把每个与他对面的男人在意念中重新塑造成让丈夫的样子。这些努力恰恰说明了丈夫的形象已被永远忘记了,连同她认为不会忘记的爱情。塔米娜把这些信件作为她生命与生活的唯一目标了。就是这些对她而言有重要意义的信件遭遇到一系列的背叛和幻灭。塔米娜放弃了,她不再在寻回那些失去的信件了,也意味着塔米娜选择了遗忘,她的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打击,那些对她而言难以承受的身体之重,放弃了自我没有意义的存在着。米瑞克选择了要回信件,选择遗忘来修改自己的历史,与之相反塔米娜千方百计要回遗留在捷克的信件正是要对抗遗忘对她的侵蚀。他们二人面对历史,面对过去方法相反,但他们都有共同的目的——强权政治之下个人对这种强权的反抗,他们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3笑的主旋律

第三部分和第六部分是名为《天使们》关于笑的另一个主旋律。第三部分《天使们》讲了法国一个补习班老师拉斐尔夫人在课堂上发生的可笑又荒诞的故事。昆德拉提出天使的笑与魔鬼的笑的区别。“笑最初属于魔鬼的领域”“魔鬼的笑强调世界万事万物的无意义,而天使的喊叫则赞叹世界万物创造得多么完美,组织得多么合乎理性,是那样美好而合理。”[1]拉斐尔夫人,在不断的寻找一个她的圈子。在法兰西活在个人自由充分被尊重拉斐尔夫人,依照逆反心理的规律,她向往这种个人陶醉在集体的环绕中的境界。这成为她一生的追求:“她也想在一个圆圈里跳舞。她整个一生都在寻找那么一群人,她可以和他们手拉着手在一个圈子里跳舞。”[1]《犀牛》讨论课上,她的两个弟子米歇尔和盖布里埃尔,自以为别出心裁地戴上犀牛鼻子的道具做读书报告,因为过于夸张和滑稽,引来哄堂大笑。拉斐尔夫人却把这当成是她向往已久的圆圈舞。她和他们一起跳舞,三个人组成一个小圆圈。于是,手舞足蹈之间,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她把她的两个朋友也往上拉,不久她们三人都离开了地面,在教室里环绕,然后慢慢地旋转着上升。……留下来和那些痴痴呆呆的学生们做伴的,只是由来自天堂的三位大天使发出的嘹亮的、正在消逝的欢笑。”[1]我遭到大清洗离开工作岗位后,匿名为一家杂志写占星术的文章。像一具复活的尸体一样,奇异的化身为一个布道者,像数以千万计的年轻社会主义者宣讲占星术的伟大真理。更为讽刺的是那位大辈子都在布拉格和莫斯科学习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的人要我为他占上一卦。我作为一个在圈子之外的人,就像被排除出天使那个圈子中的人,选择离开我的祖国,选择与踢了天使一脚的那个犹太女孩萨拉在一起那种更为有意义的魔鬼的笑。

第六部分,一个童话般的小岛,充满了荒诞和寓意的小岛。塔米娜的到来,打破了岛上的宁静,也给她自己带来新的困惑。一方面,她成熟丰满的女性身体对于那些少年儿童具有新奇感和诱惑力,给她所在的活动小组在游戏竞赛中增添了巨大的力量。她在一定的范围内得到了孩子们的拥戴,似乎可以融入到儿童世界中去了。另一方面,她的到来打破了孩子世界原有的平衡,那些与她没有在一个小组的孩子们因为游戏竞赛中的弱势地位对她产生了嫉恨,在嬉戏中产生了伤害她的欲望,她自己成天地与孩子们玩那些重复的游戏使她失去了最初的快乐,产生厌倦感。在不断地调整与孩子们的距离以实现自我保护的思虑中,塔米娜决心要从小岛逃走,最终在逃亡路上在孩子们不动声色的观望中沉没在水底。塔米娜的处境和“遗忘总统”胡萨克是完全一样,这也是昆德拉为专制主义者的一个预言。他们把一个民族的历史抹去,将一个国家的公民儿童化、单一化、整个社会都被愚民的专制集权统御。

在这样一个看似乌托邦的美好社会充满了儿童天真的“笑”,一个所谓的幸福世界。布拉格的广场上跳圆圈舞的青年人、拉斐尔夫人和她的学生们,就是通过泯灭自己的个性和向往,向后倒退来克服自己的软弱无力和孤独感。融入圆圈舞,就是抹杀自己与他人的差别,借助一种集体所形成的力量感,支撑自己的信心和勇气。处于这种泯灭个体,否地个人独立性的专制主义集权是荒诞的。穿T恤衫和斜纹布工装服的年轻人所围成的圈子,拉斐尔夫妇所热衷的圈子,塔米娜在小岛上的故事都是昆德拉对这一可笑荒诞的历史事件的影射。

4变奏曲

该书第二、五、七部就是上述四部的变奏。第二章《母亲》其实也是一则对记忆与遗忘的滑稽模拟,但是仍脱离不了苏军入侵捷克的历史大背景,母亲在苏联坦克开进捷克时仍念念不忘自己的梨子,直纠结于学校的一次诗歌朗诵上忘记的部分,进而发现自己的朗诵时间也在记忆中混淆不清了。从个人生活领域为我们探究记忆与遗忘对人类生活的影响。第五部章《利多斯特》讲诉了两种利多斯特都是笑的一种变体,它是青年人不成熟的一种表现,突然洞察自身悲惨而产生的一种极度痛苦。当学生与村妇的交往被证明是一次自我理解的错误而产生了利多斯特,只能由诗来化解他的这种情绪,期间夹杂着对布拉格的那群醉生梦死,空虚无聊的“诗人们”的浪迹形骸描绘,显示出昆德拉高超的讽刺艺术。第七章《界限》昆德拉揭示出了一条人类生活中无所不在而又泾渭分明的边界线。一旦超出了这条界限,事物就失去了意义,变得滑稽可笑。当这一种现象重复就会使得这条界限变得可见,原来的状态就被打破了,变成了一种“笑”。如何超越这种“笑”是昆德拉留给我们的问题。

5结语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笑忘录》模拟双主题变奏曲形式,从不同角度和层面探讨“遗忘”和“笑”。小说深刻揭示了遗忘作为专制极权主义借以用来奴役人民的根本方式;作为一个人遗忘则是人类死亡的一种形式,与人类的“存在”根本对立。同时,以嘲讽的口吻对“天使”的笑和“魔鬼”的笑作了解剖,指出所谓“天使”的笑声乃是极权主义与儿童心态结合的产物,是人的精神状态沉溺于幻想和蒙昧之中的外在表现。而“魔鬼”的笑声则是因为徒劳的抗争和无力的愤怒所导致的一种特殊心态,它被昆德拉名为“利多斯特”(Litost),是一种自我嘲讽、自我惩罚的施虐——受虐。

参考文献:

[1]米兰·昆德拉.笑忘录[M].莫雅平,译.中国社会出版社,1992:182,67,69,82.

[2]彭少健.米兰·昆德拉小说探索生命存在和艺术的哲学[M].东方出版中心,2009.

[3]李凤亮.沉思与怀想[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4]梁玲.《笑忘录》的遗忘生存情境[J].文艺界,2011(4).

[5]陈玉洪.记忆之象与遗忘之花——解读《笑忘录》的塔米娜意象群[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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