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

2012-05-08 05:08黄会兵
星火·中短篇小说 2012年4期
关键词:旱烟拐杖篮子

范小柳终于回家了,这次回家隔了一个多月。

“你个骚货!”我冲过去就掴了她一耳光。

“你打!你打!反正这日子我也没法过了!咱们离婚,凭着家庭暴力这一条,你不想离也得离!”

我不打她了,我把她按倒在地,呼呼呼直喘气,说:“你不就是想要男人吗?我让你要!我让你要!”

我凶狠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轰!”

脑袋上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敲了一下,我恋恋不舍地从范小柳身上倒下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爹默默地坐在床前抽旱烟,龙头拐杖放在一边。

“爹,范小柳呢?”发了一会儿怔,问。

“跑了,我让她跑了!”爹抽了一口烟,停了一下说。

“爹,你糊涂呀!范小柳要是跑了,我就没有老婆了!”

我跳下床,要去追范小柳,爹拐杖一横,拦住我。

“你坐下,听我说!”

爹的话,我从来听,句句听。可是他居然打我,居然放跑了范小柳,居然又拦着我,不让我追范小柳,我就想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毕竟他是快奔七十的人了。

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声音大了:“你坐下,听我说!”

我只好坐下,听爹说。

爹将旱烟抽没了,就一边填烟丝一边讲故事。

那是冬天的事情,那时我还小。茫茫的雪花覆盖着原野,地上一片白。家里已经三天没有开锅了,再不弄点儿吃的,一家人就要饿死了。

爹戴着一顶破狗皮帽子,穿着一件旧棉袄出了门。怕他冷,娘又将家里仅有的一条毛毯子扎在他身上。但爹还是冷,哆哆嗦嗦地向前走。自家地里转了个遍,连一点能吃的也没有发现。别人家的地里也是一样,即使有,也叫同样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老鼠家族刨光了。现在地里唯一还长着蔬菜瓜果的就只有地主范老财家了。

虽然害怕范老财家的狗,爹还是向范老财家走去。地就在范老财家屋后,即使大雪纷飞,也不能淹灭地里张扬着的绿意。

爹瞄准了那块红薯地,打算刨几块红薯就走。然而,当他站在红薯地里时,却惊讶得一声大叫。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红薯地里有人。

一个女人佝偻着身子,正在挖红薯,她已经挖了半篮子红薯了。女人看着爹,也是无比惊恐。此刻,如果爹是聪明的,就应该逃走。这个女人是范老财前年从贵州买回来的小老婆。因为范老财的小老婆实在太多,她平时又当老婆,又当佣人,在范老财家的地位是比较低的。即使如此,也不是爹能够惹得起的,她只要一唤狗,爹就吃不了兜着走。

爹的双眼充血似的鼓涨,向着那个女人扑了过去。

“啊!”女人吓得摔了篮子,滚出几块红薯。

爹捡起那几块红薯就跑了。

爹回来后,我们就吃到了喷喷香的红薯。这时,范老财带着他的狗上门了,身后跟着他的贵州小老婆。

“是他吗?”

范老财指着爹问他的贵州小老婆,那个女人抬眼看了屋内,又看了满脸张惶的爹。似乎这个凄凉的家使得她产生了恻隐之心,她居然摇了摇头说:“不是,也许我认错了,那人可能不是本村的。”

范老财狐疑地看了爹一眼,带着他的狗出了门,还有他的小老婆。

我打断爹的叙述说:“爹,这个故事我知道,那年我已经八岁了,也知道一些事情了。”

爹点点头说:“知道就好!做人不能忘本,不是那几块红薯,我们一家子可能熬不过那个冬天。”

我说:“爹,这恩我们已经报了,文革那阵子,你非要我娶那个女人的女儿范小柳,因为她是地主崽子,只有和我们根正苗红的贫农联姻,才可能不被欺侮。”

爹抽了口烟,说:“是的。你是娶了范小柳,但是不是报了恩,你自己掂量,没有那几块红薯,我们一家就是几条人命。而范小柳,只不过是一个范小柳而已。”

爹沉默一会儿,又说:“范小柳是你的老婆,我也不好瞎搅和,但你一定要记住了,滴水恩,涌泉报,咱们不能欠人家的。”

爹显得那样苍老,但他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仔細思量我和范小柳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简介:黄会兵,男,江西省南昌县人。发表各类体裁的文学作品五百余篇,多有转载、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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