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句顶一万句》解读刘震云自由伦理的书写

2012-05-08 05:23荆曼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2年10期
关键词:刘震云伦理小说

在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刘震云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中国农民“说”的故事,故事时间跨越了300年历史,但小说中没有任何语句是关于历史的风起云涌和农村凋零的痕迹。从小说文本我们可以得知,刘震云在有意识地避开有關社会和政治上的敏感问题,其最终目的就是让我们的视线焦点集中在个体的情感矛盾世界中。刘震云极力地在千年的中国大地上挖掘长久被抑制的自由伦理,这种主体性意识强的精神价值,不管是在对中国传统文化语境和富有微妙联系的伦理结构中,抑或者是在相互交往的人际关系中,其结果都是注定会被打破,而那些零零碎碎则会凝结成更为灿烂夺目的星光,引导人们不断地去追寻心中的期许。

一、追求人与人情趣相投的自由伦理书写

在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存在一个很怪异的现象:刘震云确确实实是在讲述生活在农村或者是城镇中底层的引车卖浆者的生活常态,但让人真切地感觉到那不是一些故土难离、尊重家庭伦理意识的中国农民形象。同时小说中塑造的人物也不再受到血缘、婚姻等的钳制,他们选择过上浪迹天涯的生活,但并不是由于物质上的缺失,而是去寻找一个能“谈得来”的人,这其实就是一种相互怜惜、志趣相投的人生意境。在这里,刘震云通过“去历史化”的视角来表现这些长期生活在历史地表之下的底层劳动人民,并进一步挖掘他们更加壮烈的精神理想。他们不受宗法道德的拘束,而是倒向于具有现代意义的代表自我意识的自由伦理价值,刘震云的这种别样的书写实质上是对传统乡土文学的一次突破。

(一)不以人物情感关系为纽带,而追寻说得上话的人

刘小枫指出,自由伦理的纽带是一种自如的内心欲望,与之相对立的自律伦理则是建立在道德上的自我立法的观念。在现代伦理的思想追求中就是要实现人的自为性,这就在很大程度上要求个人的对自由欲望的追求来突破传统宗法道德的钳制,而其中涉及的人伦关系也存在不确定性。小说《一句顶一万句》的主题思想中就蕴涵了这种主体性强的价值理念。在小说的上半部分“出延津记”中描写的杨百顺以及在下半部分“回延津记”中刻画的牛爱国,这祖孙两人之所以一出一回其实都是在找寻跟别人私奔的媳妇,其结果则发展成为了有违伦理道德的行为的解释。小说中描写到吴摩西想起以前自己和吴香香一起做校本生意的时候,两人也不愁生活,吴香香却老是骂他,现在看到老高和大着肚子的吴香香的生活已经沦落到靠给人擦皮鞋为生的境地,但两人仍然十分相爱,吴摩西内心中感到十分不快,最后他还是明白了,这并不是靠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就算把老高杀了,也不能阻断吴香香和老高相爱。此后几十年,牛爱国的老婆庞丽娜也跟老尚私奔了,众人都叫他去把老婆追回来,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自己没有去过沧州,也没有跟张楚红相爱过,那么他或许会打心眼儿里怪庞丽娜和老尚两人,但是如今他自己也是过来人,所以明白庞丽娜和老尚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会更好,所以他决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故事最后的结局是牛爱国勇敢地克服了自己心里的担心,终于走上了寻找情人张楚红的道路,其目的就是为了去寻找一个能真正意义上说得着话的人,说那一句顶一万句的话。

(二)不以人物血缘关系为纽带,而追寻人与人的性情默契

在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还存在一个明显的现象:人物之间存在的血缘关系比较淡薄。小说中描写到杨百顺由于父亲的自私而离开了家庭,并且一辈子都没有再回去过,而他也为了生活三次变更姓名,在中国的传统家族体制中,姓氏是一种重要的符号。当他和吴香香结婚后,吴香香的女儿和自己的母亲关系不好,反而跟吴摩西很合得来,两人还能说上一会儿话。而牛建国的女儿跟父母却不熟络,和奶奶曹青娥很亲,其中的缘由也是因为两人能说上话,自从奶奶死后,她又跟姑父宋解放很亲昵。因此,刘小枫也对这一现象进行了解释,他说道:真正维系亲情关系的主要来自于个人的性情,而血缘之情其实是很脆弱的,自然从本质上来说就是随机的,并不能成为亲情依附的必然条件。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时常出现恶劣的父子关系或者是夫妻关系,只有两人的性情达到了一定的契合度才会产生亲情,这不是由人伦关系而实现的。相反,根据性情默契相结合的关系也是随机的,可能是与血缘有关的亲情关系,也可能是爱情、友情。

二、追求心灵相知相悦的自由伦理书写

现代化的自由伦理追求的是摆脱家庭血缘伦理关系给人施加的一种孤独感,在不断地追求心灵的相互契合。在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构建的传统家庭伦理关系再一次被解构了,小说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一个能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建立在朋友关系上的自由伦理能使人脱离家庭的钳制,成为一个自由的个人,朋友关系不再是作为一个孤独的个体,而是在说话中得到了肯定,这样的自由伦理关系是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促使个人的存在价值也凸显了独特的价值。但从小说内容上可以看出,这种“朋友”关系是作为一种自我塑造的形式,也是处于摆脱困境的心理愿望,其结果也是一时的,刘震云在小说中把这一关系也进行了解构。

(一)分道扬镳的“友谊”

在小说中描写到牛爱国在人生道路中最为珍贵的朋友有三个人,即冯文修、杜青海和陈奎一,但由于他们各自有不同的生存境地,所以很久都说不上话了,也有的是因为误会闹了矛盾。在牛爱国前去当兵的时候,冯文修对他说:“无论你今后走到哪里都是一辈子的朋友。”但是在5年的光景中,前两年两人还相互通信,后来逐渐地淡漠了,再后来是断绝了联系,及至两人因为猪肉的事情而产生了误会,牛爱国当时十分生气,竟想杀了他,对于此,他也感慨道:讲心里话的时候是朋友,当朋友的关系破坏后,曾经自己说过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深深地扎在自己的心上。无论曾经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都因为时间、场合和人的缘故,话也变了味道。在小说的另一处描写中,那个在戏台上扮演朋友、父子关系的老韩和老丁,由于两个人的女儿在一起玩耍时发现了一个装满钱的布袋被老韩的女儿带回了家,从此两家人的关系就闹僵了。老韩的意思就是想独吞这袋钱,但老丁却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于是失主就很轻易地找到了他家认回钱袋。不知前后因果的失主老曹对老韩表达了内心中的感激,而与他结为了关系密切的朋友。这段被老曹当做十分珍贵的友谊也增添了反讽的意味。

(二)一厢情愿的“友谊”

在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描写的最让人感到悲哀的就是一厢情愿的“友谊”。例如发生在杨百顺身上事情,他一直以来都把老马视为知心朋友,但老马却在背后看不起他,在他人面前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他。而老杨则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找老马商量,但老马实际上却从没有真心地帮过他,这也成为了老杨心中的一个疙瘩。杨百顺在跟老曾学习杀猪的时候,心里还惦念着老裴,这是因为在杨百顺看来他和老裴是患难之交,但老裴的话使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同时也打破了杨百顺对他所有的信任,对老裴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本以为是脱离了无法跟随自我选择的家庭伦理,就能走向自由倫理式的朋友之情,并以此来实现心灵的共鸣,走出精神上的孤独,但站在人的本体意义方面来说,人其实是以“被抛”的状态出现在世界上的,孤独是个体一生下来就必须要面对的生存困境。在西方社会中,人们认为上帝就是他们的倾听者,所以人们可以随意地倾吐自己的烦恼,就如同小说中刻画的一个外国传教士老詹,他独自一人在延津生活了几十年,共有八个信徒,但他并没有和小说中的其他人一样渴望拥有心灵相知的朋友,所以他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这其实就是个人的信仰填补了人们内心中的精神空白。但相对来说,中国则没有发展本土的宗教,佛教虽然在中国取得了发展的前景,但它仍然无法真正地植入到中国的文化中。在中国的文化语境范围中,存在一个精神上的范围,其实就是人的世界,所以中国人就会把心中空白的希望寄予在他人的身上,这就是导致这一问题产生的根源所在,因此在小说中也有一些人,例如染坊的老蒋不愿意和他人打交道,而唯独喜欢养猴子,这其实就是出自于对人际关系的一种疲惫的心理,所以在老詹的教堂中张贴了“恶魔的私语”的标语,这就是在表明在人际交往中产生的“恶”。

三、结语

在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刘震云仍然采用了一贯的幽默、嬉笑的语言风格,文字表面上虽然令人啼笑皆非,实质上却蕴涵了无尽的苍凉感。正是因为刘震云对生活底层结构中的人际关系和命运的浮沉具有敏锐的观察力,所以在他笔下的人物都勇于去揭开埋藏在家庭伦理道德底下的虚伪的一面,并希望通过自由伦理关系来找寻到内心的安宁,但是人心的自私早就已经注定了这种美好的愿景必将走向破灭。最难得的是,刘震云仍然能以反抗绝望的心态为读者点燃爱和自由的希望之灯,或许这盏灯很微弱,却可以在人生的道路上引导人继续前进,并激励我们通往到下一盏灯火之中。

[参考文献]

[1] 梁鸿.“中国生活”与“中国心灵”的探索者——读《一句顶一万句》[J].扬子江诗刊,2010(01).

[2] 李存.找寻那触动心神的一颤——浅析刘震云新作《一句顶一万句》的知己意识[J].名作欣赏,2010(15).

[3] 张艳红.从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看民族文化心理的审美观照[J].作家,2010(08).

[4] 陈晓明.“喊丧”、幸存与去历史化——《一句顶一万句》开启的乡土干叙事新面向[J].南方文坛,2009(05).

[作者简介]

荆曼(1984—)女,安徽颍上人,硕士,赣南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文艺学、对外汉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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