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刺猬歌》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

2012-05-17 09:40沈壮娟裴晓亮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2年5期
关键词:魔幻现实主义张炜拉美

沈壮娟 裴晓亮

张炜是当代文坛为数不多的多产且质高的作家之一,他2007年出版的《刺猬歌》至今仍是评论界热议的话题。《刺猬歌》以一个偏僻的海边小镇为背景,以美蒂和廖麦的爱情纠葛与唐廖两家的两世血仇为故事内容,上演了滨海村落近百年的历史变迁,建构了一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刺猬歌》既有张炜早期作品《古船》对社会现实的关切,又有《九月寓言》诡异神奇的色彩,可谓融现实与魔幻于一体。小说所呈现出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引起了众多研究者的兴趣。袁诠曾在《张炜小说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世界文学评论》,2007年第1期)中指出,张炜的一些小说如《蘑菇七种》、《九月寓言》、《丑行与浪漫》等作品借鉴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技巧,表现出向拉美魔幻现实主义靠拢的倾向,呈现出中国色彩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虽然袁文并没有涉及张炜的近作《刺猬歌》,但经过研究我们会发现:《刺猬歌》可以说是张炜最具魔幻现实主义特质的作品。

一、《刺猬歌》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

对“魔幻现实主义”一词含义的确切界定,学界历来众说纷纭,但魔幻现实主义经典作品具有某些特质确是不争的事实。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以小说为主,这些作品大都以神奇或魔幻的手法反映现实,把神奇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拉丁美洲现实的政治社会变成一种现代神话,既有幻想离奇的意境,又有现实的情节和场面,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神秘莫测的感觉。魔幻现实主义继承了现实主义反映现实生活的传统,但却摒弃了现实主义平铺直叙的表现方法。在创作中,作家往往结合印第安人的传统观念和神话传说,同时借鉴西方现代派的某些创作技巧,如意识流、夸张、荒诞等手法,通过作者丰富的想象,将魔幻与现实相融合。叙事内容的神秘莫测,叙事时空的变幻不定以及夸张怪诞等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成为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的突出特点。《刺猬歌》在叙事内容的编排、叙事时空的处置以及修辞手法的运用方面,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如出一辙,展现出鲜明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

1、亦真亦幻的叙事内容

小说《刺猬歌》的内容以历史和现实为依据,具有史诗般的品格。小说中有杀土豪做“药引子”的响马,有背井离乡、逃避饥荒的乞丐,还有对知识分子极端仇视并迫害的唐老驼父子,发生在这些人物身上的故事高度概括了中国由革命战争到自然灾害再到文化大革命数十年间的社会历史变迁。改革开放后,伴随着汹涌而来的商业大潮,拜金主义、道德沦丧、生态危机等新的问题层出不穷,《刺猬歌》表达了对这些问题的深切思考。唐童作为金矿老板,当听到工头掩着嘴巴对他说“塌方了,十来人都砸死在洞子里了”[1] (p96)的时候,他不但不及时挽救工人的生命,反而大喝一声:“还不赶快封在老洞子里!透一点风声我连你一块扔进去!”[1](p96)财大气粗、一手遮天的唐童早已被金钱异化,成为金钱的奴隶,是当今社会众多拜金主义者的代表。这种金钱至上的价值观破坏力极其可怕,能摧毁人性中的善、破坏人们赖以为生的环境。后来,唐童建起的“紫烟大垒”不仅侵占了耕地,而且还破坏了水源。“全村人都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得怪病的人越来越多。”[1](p251)小说对人类的贪欲如何赤裸裸地破坏、污染纯净世界的现实描写令人冷汗直流,这与《百年孤独》等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对本国历史真实的反映是相似的,《百年孤独》中的许多情节在该国历史和现实生活中都可以找到依据,例如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在哥伦比亚农村开辟香蕉园,香蕉工人大罢工以及罢工工人遭到屠杀等等。对中国历史进程中典型社会问题的直接反映,使《刺猬歌》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

小说《刺猬歌》又借助于万物有灵、狐精转世、打旱魃等奇异之事,给历史和现实罩上了一层想象和幻想的外衣,呈现给读者一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

小说最先给读者营造的是一个奇异迷人的世界:“林子里有河神,溪有溪主,连每个沟坎都有特定的生灵管辖;大树死前会托梦,老熊得病会求医,这些事情棘窝镇人人清楚。”[1]28在这个奇异的世界,“这儿的人个个都与林中野物有一手”[1](p24)。在《蘑菇七种》中张炜就曾给我们展现了一个有着无数精灵古怪的神秘森林,《刺猬歌》延续并发扬了这一传统。在《刺猬歌》的奇异世界中,不但动植物各有灵魂,各个人物与动植物也有密切关联,甚至就是动物之子/女。美蒂竟然是“刺猬之女”,从小一直穿着一刻都不离身的蓑衣;廖麦不仅与小野物们嬉戏打闹,还与小蜥蜴小蚂蚱蝴蝶们都成了知心好友;珊婆曾经为万千野物接生;毛哈竟然是海猪的儿子……这些都让读者进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魔幻世界。

胶东当地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一直是张炜创作不可或缺的素材,《刺猬歌》也不例外,小说在叙事过程中把狐精转世、打旱魃、徐福求仙等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融入其中,大大增强了故事的神秘性。大老板唐童笃信狐仙,对狐仙的托梦深信不移。唐童开采山上的金矿,依照的是狐仙的启示,他发现门前的爆炸物,也是遵从红毛火狐给他的预言。具有神奇预言能力的“狐仙”与《百年孤独》中能够预言事物发展的奥雷良诺上校一样高深莫测。《刺猬歌》中还有在“打旱魃”过程中对妖物旱魃的描绘与《百年孤独》中对阿吉拉尔鬼魂的描写一样具有神秘的色彩。这一系列离奇的描写大大增强了小说的艺术表现力,凸显了小说的魔幻性。

《刺猬歌》在反映历史和现实的同时,通过万物有灵、神怪传说的巧妙融入,“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给人一种似是而非、亦真亦幻的感觉。

2、穿插交错的叙事时空

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通常颠覆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时空观念,在叙事过程中,往往打破时间与空间的局限,把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物身上的事件放在同一个画面中去,把过去和将来、真实与幻觉糅合在一起。《刺猬歌》即如此。在叙事时间上,小说把时间顺序进行颠倒穿插,使作品的时序显得非常混沌。小说第一章开头以“现在”为起点,写廖麦与美蒂的交谈以及农场被迫迁移的现实。紧接着,在第二章的开头,笔锋却陡然一转,开始追溯过去,写传说中的亦真亦幻的棘窝镇和人兽莫辨的大财主霍公,追溯的内容不仅神秘莫测,而且与第一章似乎找不到一点儿联系,近乎“横空出世”。第三章的开头,作者却又紧接第一章廖麦与美蒂的谈话,再次回到“现在”。在这里,小说的故事时间被打乱,一个个故事片断被安排得七凌八乱。这种在时间上的跳跃方式贯穿着全书,这种写法,把读者带入到一个个时间的迷宫。在叙事空间上,小说又打破了空间上的界限,把梦境、幻觉与现实相交错。如小说第十四章的《星光下》一节,写廖麦在一棵大叶芋下酣睡,在这里作者将梦境与现实相交融。第四章《大痴士》一节,廖麦从凶狠的唐家父子手中逃脱后,对那个凶险四伏的亡命之夜的回忆,“廖麦首先记起的就是这只飞窜的白狍子——真的,就是它驮起了一个浑身血渍的孤儿,一阵飞奔,将一群土狼子孙甩在了身后。‘我认出你是廖家的孩子,你一天到晚在大海滩上游荡。今夜火铳一响,咱知道你要下远乡去了。一路上不知是自己的心声,还是白狍子咕哝不停。”[1](p71)这里写的似乎是廖麦疲于奔命时的幻觉,作者借廖麦的幻觉,写若有若无的白狍子对廖麦的救命之恩,突显小说的神秘色彩。可到了后来,廖麦“念着念着,头一蒙,人就失去了知觉。在梦中,那只雪白的狍子轻轻舔过他的头顶、脸颊,伫立一会儿,然后摇摇尾巴缓缓离去。”[1](p72)这又让人觉得刚才的狍子救命似乎是梦境。到底是梦境,还是幻觉?还是说,那是梦境之中又产生的幻觉?这让小说显得更加神秘诡异、荒诞离奇。

《刺猬歌》打破叙事时空限制的叙事手法,不仅使小说的故事内容引人入胜,而且还把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融入其中,极大的增强了小说的魔幻色彩。

3、丰富多样的修辞艺术

《刺猬歌》在叙事修辞方面,采用了象征、隐喻、夸张、怪诞等一系列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常用的修辞手法。

《刺猬歌》中充满了隐喻与象征。关于书名,张炜曾说过,在他的家乡,当地人说,如果怀抱刺猬,就会有一种“扔了可惜,抱着扎人”[2]的感慨。这实际上隐喻了人们在选择面前所面临的两难的生存困境。小说中廖麦和美蒂所面对的现实世界,处处都是两难的尴尬境地。在金钱与道德、现实与理想之间该如何选择,未来的道路又当何去何从,他们仿佛是怀抱刺猬的流浪者,徘徊在十字街头。另外,小说中黄鳞大扁、淫鱼等象征性的意象,同样内涵丰富。黄鳞大扁“它熬出的汤汁能治五痨七伤,使一个蔫在炕上的人重新爬起来,两手攥拳,虎步生风”[1](p8)。黄鳞大扁是力与美的象征,象征着人类生命的元气。与此相对应的淫鱼,恰恰又是“淫欲”的谐音。“淫情炽如火,不克餍所欲”[1](p11)的淫鱼象征着人类无止境的享乐的欲望。廖麦喜欢吃黄鳞大扁,而美蒂却对淫鱼情有独钟,这也暗示了两人不同的人生价值追求。

夸张与怪诞的手法一直受到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青睐。《百年孤独》中的佩特拉·科特,“只须把佩特拉·科特带到他的养殖场去,让她骑着马在他的土地上兜一圈,就足以让所有烙上了她的印记的动物无可挽救地陷入疯狂繁殖的灾难中。”[3](p187)这些描述显然是对佩特拉·科特旺盛性欲的夸张。在《刺猬歌》中的杂食怪人老饕,“不论何物,只要抓到手就往嘴里硬塞:线团、顶针、木块和卵石,只要能吞就咽下去,吞不下就吐出来。”[1](p332)老饕与响马头儿比饿,他竟然能把墙上的挂钟拆开扳碎并且全部吃光。小说对怪人老饕的夸张描述与《百年孤独》中的夸张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说还打破人与野物的界限,将人与野物交融在一起。村里最大的财主霍公,他二舅竟会是一头野驴,并且“从六十岁开始不再吃一口荤腥,主要食物是青草,像畜生一样”。[1](p25)如此怪诞的描写,让读者不知霍公是畜是人。霍公还与万千野物为友,“美貌的人和畜生,都是他的朋友。即便是一棵高大俊美的杨树、苦楝或橡树,他遇到了都会恋恋不舍。” [1](p25)如此怪异的霍公已经达到了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与万物亲密和谐的境界,它寄托着作者“万物齐一”的美好社会理想。人能够与野物交谈,甚至结亲生子,这些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棘窝村却是那么平淡无奇,顺理成章,更显示出小说内容的怪诞离奇。这些修辞手法的运用,不仅增添了小说的神秘色彩,而且还使小说变得内蕴深厚,含义丰富。

小说《刺猬歌》,无论是其亦真亦幻的故事内容、穿插交错的叙事空间,还是其夸张怪诞等多样的修辞艺术,这些艺术手法的运用构成了小说鲜明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

二、《刺猬歌》魔幻现实主义特质形成原因

《刺猬歌》魔幻现实主义特质的形成,离不开张炜对西方现代派创作技巧的学习借鉴,更是他发掘本土文化的结果。在外来文明的冲击与本土文化的坚守中,他选择以民间为支点,最终使齐文化在精神层面上与孤独的拉美文化相融通,使《刺猬歌》呈现出迷人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

1、时代背景影响下的学习和借鉴

张炜曾在多种场合下表达过对模仿西方写作技巧的谨慎态度,但这并不意味着张炜不接受西方小说带来的写作方式的解放。

魔幻现实主义对新时期中国文学的强烈刺激与深刻影响,已是不争的事实。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迅速崛起,并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爆炸性”影响。但此时的中国,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虽有译介,但大多遭受的是误读与漠视。直到文革结束之后的七十年代末,拉美当代文学开始影响到中国的文学界。八十年代中期,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中国得到迅速传播和广泛接受。一些文学批评者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渊源、发展历史以及文化背景进行详细介绍,文学创作界则开始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进行主动模仿。以1985年“寻根”文学的提出为标志,中国文学界出现了对魔幻现实主义接受和模仿的高潮。从莫言、韩少功、王安忆到马原、扎西达娃、余华、格非,从艺术思维到魔幻技巧,魔幻现实主义文学都成为他们借鉴的对象和创作的支点之一。

时代背景影响下的张炜也不例外。张炜深受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影响,他非常推崇拉美的一些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从博尔赫斯到马尔克斯再到略萨,这些作家的作品给张炜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张炜更是百读不厌,“他经营的那个世界的独特性令人梦牵魂绕”。[4](p230)在此影响之下,张炜也开始学习借鉴西方的一些创作技巧,并在八十年代中期尝试创作了中篇小说《蘑菇七种》。《蘑菇七种》神秘原始大森林中的各精灵古怪给小说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已经显示出魔幻现实主义的某些特质。《刺猬歌》的风格与《蘑菇七种》一脉相承,“《刺猬歌》的创作思路是从《蘑菇七种》持续过来的” [5],两者都具有浓郁的魔幻色彩。

2、齐文化的浸润

张炜的出生地是胶东半岛,这里是齐文化的发源地,中国古代曾称此域居民为“东夷”。这里濒临东海,开阔诡谲的海洋激发了人们无尽的想象力。在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道家方士大盛,谈玄说怪之人颇多,“怪力乱神”更层出不穷。方士“胡言乱语”,所涉内容广泛神奇,既有海外仙山的缥缈之境,又有妖魔鬼怪的灵异传奇。在这个由海、山、密林、人和野物构成的世界里,齐文化被赋予了一种特异的文化品质,即张炜认定的 “齐文化”的特征:“就是放浪的、‘胡言乱语的、无拘无束的文化,是虚无飘渺的、亦真亦幻的、寻找探索开放的文化,很自由、很放浪的文化。”[6]

小说《刺猬歌》中所展现出的无边的想象力,正是得益于齐文化的浸润。从吃青草、睡雌物的霍老爷,到为万千野物接生的珊婆;从投入丛林的痴土美男良子,到穿着蓑衣、一身绒毛的刺猬女美蒂;从海猪遗子的毛哈,到狐狸附身的女领班……小说中所包含的这些放浪、神秘、奇幻的气息和色彩,无一不是齐文化滋养下的产物。这些“胡言乱语”体现了齐文化丰富的想象力以及齐人自由自在、汪洋恣肆、活力充沛的性情。小说中的刺猬、狐狸、土狼、海猪、尖鼠等一系列充满灵性的动物栩栩如生,显现出齐文化中“万物有灵”的特点。张炜在齐文化的哺育下,用丰沛的想象,给《刺猬歌》披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外衣。《刺猬歌》中的许多素材,正是直接取材于齐文化中的神话传说,比如徐福东渡、打旱魃、狐精转世等。可以说,小说中带有的奇幻色彩的描绘,更多的是齐文化的表达。

张炜本人也曾反复强调,他的作品是“齐文化滋润下”产生的,并且他还多次提到齐文化孤独的、被忽略、被边缘化的命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文化一统天下,成为官方文化,同生于齐鲁大地齐文化却被驱于一边,成为正人君子所不齿之物,“胡言乱语”、“怪力乱神”遭到排挤。齐文化在官方文化的排挤下逐渐被边缘化。与孤独的拉美文化相比,齐文化同样也是孤独的。拉美作家的呼喊,希望引起世人对拉美文化的关注,张炜也特别希望通过他的作品,“让人们注意齐文化,齐文化对这个时期的中国、世界是有作用的,是对它们很大的补充”。[2]这种清醒认识使他坚定而清醒地在创作中表达孤独的齐文化。

《刺猬歌》出版之后,张炜在接受记者专访时曾说,“齐文化是流淌在我的血液中、渗透到骨子里去的”。[5]张炜的作品连贯在一起,形成了绵密的齐文化之旅,《刺猬歌》是这长旅中最为摇曳多姿的一站。

3、张炜民间立场的选择

作为一个在齐文化深刻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作家,对本土文化的热爱和坚守成为张炜小说创作的一个精神支点。以知识分子身份初涉文坛的张炜,其作品还是与当时的启蒙主题和时代精神相一致的。但紧接着,商业化大潮汹涌而来,传统文化被排挤被伤害,具有精英意识和强烈责任感的张炜开始感到忧虑。他开始用传统道义和田园牧歌的生活理想,来批判商品经济下的现实社会,表现出向传统农业文明退守的倾向,这成为了张炜在创作中寻求民间立场的开始。几乎与此同时,西方现代派创作技巧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已经袭来,许多中国作家都开始学习和模仿,他们纷纷将这些创作技巧运用到自身的创作之中,如扎西达娃的《西藏,隐秘岁月》、阿来的《尘埃落定》、陈忠实的《白鹿原》等,这些作品也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而对西方和外来事物态度谨慎的张炜,在《古船》、《蘑菇七种》、《九月寓言》等作品中也都进行了或多或少的尝试。但张炜的并没有在这种尝试中他迷失自己,因为他对齐文化的坚守矢志不移。简单的技巧模仿,不仅生涩做作,更容易失掉自我。但西方现代派创作技巧的吸引也让张炜难以割舍。单一的技巧模仿,无疑会走入无料可写的困境,但如果舍弃了这些创作技巧,那又会让本土文化的展现失色不少。

在中西方文化的交错影响下,张炜进行了深层的探索。在接触、熟悉甚至迷恋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过程中,张炜有了更深刻的体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要表现的是拉美的孤独,是一种文化的孤独,是一种精神的孤独。这种孤独不仅萌生于民间,还深深植根于民间。这与齐文化在中国的境况有共通之处。它们都有共同的民间基础,又有相通的孤独感,可以借鉴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成功经验,来表现齐文化的孤独。至此,民间立场就逐渐成为张炜自觉的选择。可以说,民间立场给张炜提供了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上,外来文化与齐文化的融通最终得以实现。

站在民间的立场上,为了表现齐文化,张炜除了学习借鉴西方的创作技巧,他还不断从民间文化资源中汲取营养,从民间撷取创作的素材和灵感。他遵从民间传统,以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来表达真实的民间社会生活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世界。《刺猬歌》中,既有狐精转世、徐福求仙等多样的民间素材的运用,又有鞭挞丑恶、弘扬仁义等诚挚的民间道义的坚守,还有“欢势”、“拾掇”等方言俗语以及童谣、戏曲等自由的民间表达形式的交糅,这使得《刺猬歌》不仅具有广泛的现实基础,还使其表现手法趋于多样化,在魔幻性的表达上也更具表现力。张炜民间立场的选择,一方面使齐文化得以展现,另一方面也使西方创作技巧得以兼容。因此,可以说《刺猬歌》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相比,已不是简单的形似了。它不仅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一些表现手法,更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表现本土文化孤独感的内在精神,可以说形成了具有中国色彩的魔幻现实主义,“是一种本土化的魔幻现实主义” [7](p262)。

齐文化是张炜创作的源泉,而在外来文明的冲击与本土文化的坚守中,他更是撷取众长,兼容并蓄,以民间为支点,最终实现了创作上的突围,铸就了小说《刺猬歌》的魔幻现实主义特质。

注释:

[1] 张炜.刺猬歌.第一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2] 新浪读书.张炜做客新浪谈新书《刺猬歌》实录.http://book.sina.com.cn/author/subject/2007-04-24/1435213993.shtml,2011-6-1.

[3]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黄锦炎、沈国正、陈泉译.第一版.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4]张炜.羞涩与温柔.第一版.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7.

[5]唐小惠.齐文化流淌在我的血管里——访作家张炜. 金融时报,2007年9月14日第12版.

[6]新浪读书.张炜解读《刺猬歌》呼吁人们认知“齐文化”.http://book.sina.com.cn/author/subject/2007-04-24/1435213994.shtml, 2011-6-8.

[7]袁诠.张炜小说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世界文学评论,2007(1).

基金项目:中国石油大学(华东)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编号2007B01)

(作者单位: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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