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区别“通假”和“假借”的必要性

2012-08-15 00:49
关键词:通假本字造字

周 祥

论区别“通假”和“假借”的必要性

周 祥

“假借”是“本无其字,因声托事”的造字方法,“通假”是指“既有此字,因声暂代”的用字现象,一个是历时概念,一个是共时概念,两者的性质和功能不同。厘清这两个概念,有助于建立起文字发展的时空观,对于阅读、整理古书和古汉语教学也大有裨益。

假借;通假;区别;必要性

“假借”乃汉子构造方法“六书”之一,运用“假借”的方法造出来的假借字是一个十分特殊且复杂的类别。千百年来,学界对假借字的看法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中争论的一个焦点就在于“假借”与“通假”是否有区别的必要。

清代侯康在《说文假借例释》中将假借分为“制字之假借”和“用字之假借”,认为二者虽然相似但其实不同,前者与后者是“本”与“末”的关系。“制字之假借,无其字而依托一字之声或事以当之,以一字为二字者也。用字之假借,是既有此字,复有彼字,音义略同,因而通假,合二字为一字者也。以一字为二字者,其故由于字少;合二字为一字者,其故反由于字多。故曰:相似而实不同也。”[1]根据侯康的解释,后人一般把“用字之假借”的方法叫做“通假”。但是,“通假”和“假借”毕竟都是借用音同音近的字来表示这个字原来所未包含的另外一个意义,因此,许多人仍然认为没有必要将二者加以严格区分。如钱大昕在《古同音假借说》中说:“汉人言读若者,皆文字假借之例……许氏书所云‘读若’、‘读与同’皆古书假借之例……近时尊信《说文》者,知分别部居之不可杂,欲取经典正文悉数改而从许氏之体,是又未论许君之例矣。”他认为“假借”和“通假”完全是同义词。当代著名语言学家刘又辛先生指出:“从训诂学的角度看,不管是哪种假借,只要知道它是个假借字就行了,不必管它是本无其字,还是已有其字。”[2]蒋绍愚先生在《古汉语词汇纲要》中也将二者一律叫做“假借”。他说:“有人把‘本无其字’的假借和‘本有其字’的加以区分,把后者称为‘通假’,以‘假借’专指前者。这样区分是有好处的。但是就其本质而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用本来为A义造的A字来表示B义。”[3]

笔者认为,区别“通假”和“假借”是有必要的。厘清这两个概念,对于进一步深入研究语言文字现象以及阅读、理解、校勘和整理古代文献大有裨益。

一、从理论层面看区别的必要性

“假借”和“通假”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理论层面是属于不同维度的两种语言文字现象,应将其产生和发展放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中去考察。从表像上抓住二者的相似之处,便认为对其进行区别没有意义,这是研究停留于问题表面,没有深入到实质的表现。

(一)历史层面的不同

“假借”和“通假”这两个文字学术语产生于西汉和清代前后两个不同的历史阶段,“假借”是一个历时的概念,“通假”与其相对,是共时概念。

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阐释“六书说”,对“假借”的解释是“本无其字,因声托事”[4]。 意思是说,口语里产生了表示某个意义的音,即产生了一个词,书面上却没有相应的字来记录它,依照其声音找一个音同音近的字来寄托这个词的意义。也就是说,假借字的意义和借来表示的词的意义没有关系,假借字的本质是“因声托事”。有些意义在某个时代产生之后无本字去记录,于是找一个音同音近的字来寄托这个词的意义,因此从内涵上来说,假借是一种历时现象。在《说文》中我们也能够找到“本无其字”的假借字,比如“来”和“西”:“来,周所受瑞麦来麰也,而以为行来之来”;“西,鸟在巢上也,而以为东西之西”[4]。

在语言学史上,“通假”这个概念与“假借”密切相关。学界一般认为,“通假”是古代汉语书面语中用音同音近且意义无关的字来代替本字的现象,即本有其字而不用,借用其它的字。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三十二说:“经典古字,声近而通,往往本字见存,而古本则不用本字,而用同声之字。”[5]即属于甲乙二字同时并存的借用,因此“通假”是一个共时层面的概念。如《左传·文公十七年》:“鹿死不择音。”杜预注:“音,所休荫之处。 古字声同。 ”[6]“音”通“荫”,二字当时都存在于文献之中,本有其字不用,而借用音同且意义无关的字来代替本字,此处“音”即为通假字。

本有其字的用字假借和本无其字的造字假借,即“通假”和“假借”,从历史发展这个角度来说,是应该区分为两个类别的。“假借”是指当时尚本无其字的情况,是历时层面的一个概念,而“通假”则是指甲乙二字同时并存的借用,是共时层面的概念。

(二)性质和范畴的不同

从现代语言学的角度来看,“假借”和“通假”的性质和范畴不同,相应也就有不同的功能和作用。

“本无其字,依声托事”的假借,属于文字学范围,是传统“六书”里的假借造字法[7]。例如,生活中产生了“困难”之义,这个抽象的概念无法象形,无法会意,没有造出与之相应的字去记录它,于是借用本义是鸟名的“难”字来表达。“难”字用作假借,表示困难、艰难,于是造出了假借字“难”。 再如“须”,《说文》训“面毛也”,金文象长鬚之形。借用为“须待”之“须”和“必须”之“须”,假借字“须”也由此产生。假借字借音表义的特点,表现在功能和作用上,则是为汉字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一方面,突破了象形造字的局限性,济造字之穷,借助语音,用有限的字形去记录无限的词。对于一些难以象形的抽象概念,比如虚词等表达的意义,采用假借方法借音表义,就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难题。 例如:借表示胡须的“而”记录虚词“而”(ér);借义燃烧的“然”,表示虚词“然”(rán)。 在这里“然”、“而”只是记录这些概念的记录符号。另一方面,假借的方法是汉字由象形阶段发展到形声阶段的一个重要环节之一。刘又辛先生认为,汉字有一个假借阶段,这个阶段大约起于甲骨卜辞,一直到秦朝统一[8]。假借字是汉字由表形向表音方向发展的产物,假借方法的运用极大地促进了形声字的发展。如上述虚词“然”是借义燃烧的“然”字,后来便再加一个“火”旁造出新的形声字“燃”,来表示它的本义;“而”字本义为胡须,引申之表去须之刑,虚词“而”借用了前者意义的字形,后来造出“耏、耐”形声字,表示去须之刑。这些形声字的创新,标志着汉字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通假”为汉字运用问题,属于训诂学范围,为本有其字而借用其他字的现象。如《礼记》:“穆公召见县子而问然。”这里“然”字用本义(燃烧)讲不通。郑玄注:“然之言焉也。”[6]即这里是用“然”字代“焉”字。训诂学家用“因声求义”的方法来破释古人的错别字。古代文献中的通假字,是今人阅读古籍的一个极大的障碍。

二、从实践层面看区别的必要性

从阅读校勘整理古书及古汉语教学等实践层面来看,区别“假借”和“通假”也是有必要的。

王引之在《经义述闻》中谈到“经文假借”时说:“许氏《说文》论六书假借曰:‘本无其字,因声托事,令长是也。’盖无本字而后假借他字,此谓造作文字之始了。至于经典古字声近而通,则有不限于无字之假借者。往往本字见存而古本则不用本字而用同声之字,学者改本字读之,则怡然理顺,依借字解之,则以文害辞。”[5]在古籍解读中若不识通假字,就难免误会古人之意。《颜氏家训·勉学》:“吾在益州,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晃,见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竖就视,答云:‘是豆逼耳。’相顾愕然,不知所谓。命取将来,乃小豆也。穷访蜀士,呼粒为逼,时莫之解。吾云:‘《三仓》、《说文》,此字白下为匕,皆训粒,《通俗文》音方力反。’众皆欢悟。”颜之推根据《三仓》、《说文》找出了所谓“豆逼”的“逼”实为“皂”。 《说文》皂部:“皂,谷之馨香也,象嘉谷在裹中之形……或说:皂,一粒也。”《庄子·至乐》:“支离叔与滑介叔观于冥伯之丘,昆仑之虚,皇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而恶之。”此处“柳生左肘”,颇让人费解,柳怎么会生于肘上呢?孙诒让在《札迻》卷五指出:“柳”当为“瘤”之借字。左肘上生瘤子,此不足为奇。遇到这种本有其字的假借字,不能被这个假借字所迷惑,要想方设法找到它所代表的本字,用本字的意思去解释,才能够讲得通。

《史记·项羽本纪》:“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其中,“蚤”是“早”的意思。在先秦典籍中,常以“蚤”为早晨的“早”,学术界一般认为这是有本字的假借,即通假。王力《古代汉语》:“古人在记录语言里的某个词的时候,往往用声音相同或相近的字来书写,有时写成这个样子,有时写成那个样子。两个字形体不同,意义不同,只是由于声音相同或相近,古人就用甲字来代替乙字……早晨的‘早’所以写成‘蚤’,只是二者声音相同,在记录语言里zǎo(早晨)这个词的时候,‘早’、‘蚤’二字通用。 ”[9]但是,刘又辛先生考证认为:“这个‘蚤’字倒是个千真万确的本无其字的造字之假借。甲骨文、金文和先秦简书、帛书都没‘早’字。最早的‘早’字见于《甲宙碑》《夏承碑》等碑文。《说文》日部有‘早’字。这个字可以初步断定,是汉代才制的新字,秦以前都假借‘蚤’字。 ”[2]现

H122

A

1673-1999(2012)11-0116-02

周祥(1987-),男,山东济南人,西南大学(重庆400715)汉语言文献研究所硕士研究生。

2012-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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