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句法功能及谦敬功能计量考察

2012-09-16 01:19尹喜艳
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战国时期第一人称楚辞

尹喜艳

(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 管理系,广州 510507)

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句法功能及谦敬功能计量考察

尹喜艳

(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 管理系,广州 510507)

通过考察发现,在《楚辞》屈原和宋玉的作品中,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由“余(予)”、“吾”、“朕”、“我”组成,其中,“余(予)”句法功能最完备,“吾”宾语功能存在不足,“朕”不作定语,“我”不作宾语,且这些第一人称代词都不具有谦敬功能。

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句法功能;谦敬功能

黄盛璋指出,从殷周到秦统一,语言是发展变化的,存在时间和空间差异,并认为《楚辞》是上古汉语人称代词地域性的代表[1]。张玉金赞同黄盛璋的观点,并指出这种地域的差异可以看作是语言类型地理推移的表现[2]。目前,《楚辞》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具体情况尚没有学者进行过专门研究。因此,本文以中华书局2010年出版的林家骊《楚辞译注》为文献依据,对《楚辞》战国时期作家屈原和宋玉作品中的第一人称代词进行计量考察,其中,屈原作品23篇,包括《离骚》《九歌》(11篇)《天问》《九章》(9篇)《招魂》;宋玉《九辩》,从而揭示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的句法功能及谦敬功能。

一、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系统

战国时期共同语中,第一人称代词有“余(予)”、“吾”、“朕”、“我”,其中“‘余’和‘予’这两个字写法不同,但是,它们的古音相同,都属于鱼部定母。它们所记录的应是同一个代词。”[3]在共同语中,“吾”与“我”是战国时期两个最重要的第一人称代词,其使用频率分别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48%、40.4%;“余(予)”在战国时期逐步萎缩,到战国后期出现的比例已不足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5%;“朕”在战国时期已完全消失,除非是转引古书或仿古用法[4]。从《楚辞》屈原和宋玉的作品来看,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也是由“余(予)”、“吾”、“朕”、“我”组成,但具体情况与共同语大不相同。据统计,在《楚辞》屈原和宋玉的作品中,第一人称代词有192例,其中,“余(予)”、“吾”是最重要的第一人称代词,“余(予)”有109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56.8%;“吾”有66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34.4%;“朕”有7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3.6%,且都不是转引古书或仿古用法,因而“朕”在楚方言中仍然存在并通用;“我”只有10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5.2%,因而“我”是一个并不常用的弱势第一人称代词。

二、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句法功能

1.“余(予)”作定语、宾语、主语,且宾语功能完备

战国时期共同语中,“余(予)”主要作主语和宾语,但作定语较常见,约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18%[5]。战国时期楚方言中,“余(予)”是最高频的第一人称代词。据统计,“余(予)”作定语,有49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定语的74%,成为“余”最重要的语法功能;“余”作宾语,有34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宾语的70%;此外,“余(予)”还作主语,有26例,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主语的1/3(见表1)。

表1 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句法功能分布

(1)作定语,有49例。“余”作定语,既可以直接放在中心语前面,也可以在中心语与“余”之间加上助词“之”,这样“余”的限制功能得以进一步增强。

[例1]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楚辞·离骚》)

[例2]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楚辞·九歌·湘夫人》)

[例3]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楚辞·离骚》)

(2)作宾语,有34例。在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中,“余(予)”的宾语功能最完备。“余”作宾语时,可以作介词宾语,也可以作动词宾语,主要分三种情况:一是放在动词谓语后面;二是否定句中作动词谓语的前置宾语;三是通过指示代词“是”复指而实现宾语前置。

[例4]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楚辞·离骚》)

[例5]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楚辞·离骚》)

[例6]退靜默而莫余知兮,进号呼又莫吾闻。(《楚辞·九章·惜诵》)

[例7]吴光争国,久余是胜。(《楚辞·天问》)

(3)作主语,有26例。

[例8]离芳蔼之方壯兮,余萎約而悲愁。(《楚辞·九辩》)

2.“吾”主要作主语,作定语的比例明显少于共同语,宾语功能存在不足

战国时期共同语中,“吾”是最常用的第一人称代词,主要作主语,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主语的60%;其次“吾”作定语,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定语的2/3;“吾”作宾语较受限制,只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宾语的4%左右[5]。战国时期楚方言中,“吾”主要作主语,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主语的62%;其次作定语,占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作定语的17%,作定语的功能较共同语而言明显较弱;作宾语的情况最少(见表1)。

(1)作主语,有48例。

[例9]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楚辞·离骚》)

[例10]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鋙而难入。(《楚辞·九辩》)

(2)作定语,有11例。

[例11]暾將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楚辞·离骚》)

[例12]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楚辞·九章·抽思》)

(3)作宾语,有7例。“吾”只作动词宾语,不作介词宾语。直接作动词宾语,有2例;用在否定句中充当谓语动词的前置宾语,有5例。

[例13]憍吾以其美好兮,敖郑辞而不听。(《楚辞·九歌·抽思》)

[例14]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楚辞·离骚》)

3.“朕”在楚方言口语中依然存在,可作定语、主语,但不作宾语

共同语中,“朕”在殷商时期作主语、定语;西周时期作定语为主,其次作主语,还可以作判断句的谓语;春秋时期作主语和同位语;战国时期,“朕”已从口语中消失了。与共同语不同,战国时期楚方言中的“朕”仍然存在,有7例,其中有6例作定语,1例作主语。

[例15]朕皇考曰伯庸。(《楚辞·离骚》)

[例16]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沬。(《楚辞·招魂》)

4.“我”的句法功能受限,不作定语

战国时期共同语中,“我”可以作主语、定语、宾语,还可以作兼语、谓语(判断句中的名词性谓语),句法功能较完备。而战国时期楚方言中,“我”是一个并不常用的弱势第一人称代词,有10例,主要作主语、宾语,并不作定语,这是与当时共同语中的“我”存在的最大差异。

(1)作主语,有2例。

[例17]悟过改更,我又何言?(《楚辞·天问》)

[例18]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楚辞·招魂》)

(2)作宾语,有8例。既可以作介词宾语,也可以作动词宾语。作动词宾语时,可以放在动词后面,也可以在否定句中提前至动词前面。

[例19]昔君与我诚言兮,曰黄昏以为期。(《楚辞·九章·抽思》)

[例20]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楚辞·九歌·山鬼》)

[例21]思君其莫我忠兮,忽忘身之贱贫。(《楚辞·九章·惜诵》)

三、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谦敬功能

1.“吾”与“我”

李开指出,与“我”相比,“吾”的意义重在自我称说,但这种自我称说又含倨义,也就是自傲义[6]。何乐士则认为,就“吾”、“我”的主要倾向而言,“我”表示对第一人称代词强调和加重语义,“吾”则表示礼貌,有自谦意味[7]。据统计,在《楚辞》屈原和宋玉的作品中,“我”有10例,屈原、山鬼都可以用“我”自称,此外,天帝也可以用“我”自称。可见,战国时期楚方言中的“我”不具有谦敬功能。“吾”有66例,屈原、湘君(湘水之神)、主巫、宋玉都可以用“吾”来自称,因而,“吾”也不具有谦敬功能。

[例22]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楚辞·离骚》)

[例23]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楚辞·招魂》)

[例24]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楚辞·九歌·湘君》)

[例25]吾与君兮齋速,导帝之兮九坑。(《楚辞·九歌·大司命》)

[例26]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鋙而难入。(《楚辞·九辩》)

2.“余”与“朕”

据统计,在《楚辞》屈原和宋玉的作品中,“余”有109例,除了屈原、宋玉以“余”自称之外,主持祭祀的巫人也可以用“余”自称;湘君和湘夫人(湘水的配偶神)、大司命和少司命(命运之神)、东君(日神)、河伯(河神)、山鬼等都可以用“余”自称。可见,战国时期楚方言中的“余”并不具有谦敬功能,凡人能用,巫人可以用,神仙也能用。“朕”有7例,“朕”作主语和定语时,都是屈原的自称,不具有谦敬功能。

[例27]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楚辞·离骚》)

[例28]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楚辞·九歌·湘君》)

[例29]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楚辞·九歌·少司命》)

[例30]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楚辞·九歌·少司命》)

战国时期楚方言第一人称代词系统中,“余(予)”、“吾”为常用第一人称代词,而“我”为不常用第一人称代词,共同语中消失了的“朕”在楚方言中仍然存在并通用。在句法功能方面,“余(予)”可以作定语、宾语、主语,且宾语功能相当完备;“吾”主要作主语,作定语功能较弱,作宾语功能存在不足;“朕”可以作定语、主语,但不作宾语;“我”的句法功能受限,不能作定语。此外,这些第一人称代词在楚方言中都不具有谦敬功能。

[1]黄盛璋.古汉语的人身代词研究[J].中国语文,1963(6):443-447.

[2]张玉金.西周汉语第一人称代词的地域性和时间性问题[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2):42-50.

[3]张玉金.西周汉语第一人称代词称数问题研究[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6):72-79.

[4]邹秋珍.论战国时期第一人称代词的时间性问题[J].时代文学,2010(10):124-125.

[5]邹秋珍.上古汉语第一人称代词句法功能研究[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5):21-25.

[6]李开.战国时代第一人称代词“我”“吾”用法种种[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3):30-36.

[7]何乐士.《左传》人称代词研究[M]//古汉语研究论文集(二).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10-20.

[责任编辑:丁治民]

A Quantitative Analysis on the Grammatical and Respect Function of the First Personal Pronouns of Chu Dialect in Zhan Guo Period

YIN Xiyan
(Management Department, Guangdong AIB Polytechnic College, Guangzhou, 510507, China)

Research findings show that the first personal pronouns of Chu dialect in Zhan Guo Period consists of “Yu”, “Wu”, “Zhen” and “Wo”, with “Yu” having the complete grammatical function, “Wu” lacking the function of object, “Zhen” not being the attribute, and “Wo” not being the object. Besides, these first personal pronouns do not have the function of showing respect.

Zhan Guo Period; Chu dialect; First personal pronouns; Grammatical function; Respect function

H043

A

1671-4326(2012)03-0078-03

2012-02-23

尹喜艳(1981—),女,湖南永兴人,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管理系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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