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彩调艺术风格建构要素的探析

2012-11-22 02:42陆吉星
电影评介 2012年6期
关键词:彩调广西

彩调是广西的民间地方小戏,被誉为“快乐的剧种”,已被列入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它主要流行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桂林、柳州、河池、宜州等讲桂柳话的地区。

广西彩调轻松活泼,被誉为“快乐的剧种”就是因为其充满了喜剧性,喜剧剧目中自不待言,甚至在有的悲剧中也都有很强的快乐因子。可以说,轻松活泼是广西彩调艺术风格一个总体性的概括,而彩调的这种艺术风格主要是通过颠覆现实生活的情节编排、幽默诙谐的舞台语言、独特道具的匠心运用、小人物形象的精心塑造几个方面来建构的。

一、颠覆现实生活的情节编排

纵观彩调无论是初期的《对子调》,还是后来“三小戏”时期的剧目,都不难发现“草根艺术”的彩调剧中其情节安排大多是颠覆当时老百姓现实生活的。但是,我们要看到,正是这些颠覆现实生活的情节安排既带给了观众一种轻松快乐的精神享受,也表达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广大群众对快乐的向往与追求,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经典传统剧《王三打鸟》中主人公王三父母双亡、家贫如洗,整天以打鸟为生,一看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他与毛姑妹谈恋爱遭到毛母的强烈反对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按理说,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人是不可能得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毛姑妹喜爱,可是毛姑妹她“打开东门送花来,叫声哥哥请进来……哥哥妹妹相亲又相爱”,二人谈恋爱时是边歌边舞,欢天喜地。更有趣的是后来又在滑稽逗趣的情节中王三居然将毛母这一无比“关键性”的人物尽情地戏耍一通,还假装菩萨要求毛母答应将其女儿许配给他。

很多现实生活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彩调剧中却变得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顺理成章。这就很容易让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在观看彩调时精神上容易为之振奋,情感上容易得到满足。比如说,《阿三戏公爷》中的小长工阿三与花鼓妹二人把堂堂的公爷戏耍得狼狈不堪,《地宝贪财》中不可一世的地宝被农村小妹林姑娘收拾得团团转,《王三打鸟》里的王三、《三看亲》里的丁小哥、《舂米》里的蔡二哥这一类家贫如洗的青年娶到了心仪的聪明能干而又漂亮贤惠的姑娘为妻。

显然,上述这些彩调剧中很多的故事情节的编排都是与当时现实生活“背离”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更多的是彩调艺人们的一种“臆想”而已,可正是这些在现实生活中想都不能想的情节安排,这种颠覆现实性的情节设置却往往容易给人一种轻松、活泼的情感体验,让广大穷苦百姓在精神上好好地满足了一把,过足了“臆想”的瘾。也正因如此,彩调才充满了快乐因子,充满了喜剧性。

二、俏皮、机智、诙谐的舞台语言

彩调之所以能带给人们快乐的笑声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丑角演员的表演,彩调戏谚“丑角自己不笑,别人笑出鼻涕泡泡”,可谓是一种非常恰当的描绘。丑角的表演动作滑稽、造型夸张、使人忍不住大笑,但是多数情况下还是丑角运用俏皮、机智、诙谐的语言来制造大量“笑料”,而这一系列舞台语言的运用主要体现出一个“趣”字,从而营造出一种轻松、活泼的氛围。

(一)夸张显示“风趣”

为了表达方式的需要,对事物的形象、功能、性质、程度、大小等有意夸大或缩小的修辞手法即为夸张。彩调剧中,很多丑角都是利用夸张这种艺术手法使语言更大程度上呈现出幽默、诙谐,让观众听后捧腹大笑。其实,这些夸张性的语言大多与剧情无关紧要,更多的只是烘托气氛,增加笑料罢了。

走到田里拉泡屎,实在大无比,十二个农民抬不起。夜晚睡在床铺里,跳蚤大无比,把我挤倒床脚底……——《打吊吊彩》

牛栏里头关鸭子,画眉笼里养骆驼。高山涨洪水,清水潭里鸟起窝。一匹水牛四两重,一个耗子八斤多。八十岁的公公是个红花仔,六岁姑娘做外婆。——《送情郎》

一泡屎能有多大,竟然十二个农民抬不起。跳蚤的力气也太大了,居然把“我”挤倒床脚底,其夸张性可见一斑;再有“画眉笼里养骆驼”、“一匹水牛四两重”、“六岁姑娘做外婆”等都体现出一种“插科打诨”式的“调笑”,与剧情毫无联系,语言虽粗,不乏风趣。

(二)谐音显出“谐趣”

彩调剧中利用大量的谐音来制造噱头,增加幽默、诙谐而有趣,让观众听后不由得开心一笑。《王三打鸟》中王三利用“粑粑”谐为“妈妈”,“糖”谐为“娘”把他未来的岳母挡住在门外,继续与其心上人毛姑妹尽情歌舞,增加了搞笑因素在里面,观众看了无不发出大笑。而《狗宝闹学》中的狗宝不好好念书,在学《百家姓》、《三字经》时故意歪念一番,把“赵钱孙李”念为“赵家买米”,“蒋沈韩杨”读作“放点盐糖(白糖),而“人之初”念为“买豆腐”,“性本善”念为“放老蒜”,“性相近”念为“西乡近”等等都是利用谐言来制造噱头,让观众听了哈哈大笑,增加了人物的喜剧性。

(三)反语显露“机趣”

《双观花》中蔡二看花的时候自然自语说“打死你母的(鸟),叫你公的守寡。”把鸟当人来看待就已经很有趣,一句“叫你公的守寡”这种反过来的说话让人喷饭。《双黄旦》中李二是一个光棍,开垦荒地回家途中闲得慌,大白天想娶老婆。因他想象中的岳父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于是李二就“诅咒”他岳父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既然是诅咒的话自然没有好话,但是听李二的诅咒却是别有一番趣味。

他说:“岳父大人你老不死,为何不愿你女儿和我做公婆……要你老来头发更加黑,满口牙齿总不落。要你活到百岁短阳寿,一生不吃两包药……哼!要你一世哭的少,无忧无虑乐呵呵,家财万贯你还想富,全身上下穿绫罗。燕窝海参当饭吃,高粱美酒当水来洗脚……”[1]

通过以上李二的一段反话我们不难看出这种反语运用自如,没有丝毫的故弄玄虚,矫揉造作,可谓天然合成。

(四)俗语显现“俗趣”

《化子盘学》中,张元秀是一个白字老先生,把“开馆大吉,入学大发”写成“开馆大古,入学大圈”。还开口就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成是“窈窕淑女,君子好来”惹人耻笑,就连身为乞丐的周乞儿都轻视他。周乞儿想在张元秀家讨点吃的没有得到就说张误人子弟,张不以为然,二人决定对对联比赛,经过与张元秀进行一番比赛后,张元秀败下阵来,无地自容准备离开教馆,他妻子出来与周乞儿一比高低,二人的对对联演变为越来越俗不可耐的对话,让人哭笑不得,下面即为部分周乞儿与张妻的所谓对对联。

周:男人头上黄金有四两;张妻:女人胸前两奶有半斤

周:你两奶拿来有何用?张妻:养个大儿子盘先生

周:我公鸡不叫你母鸡叫,张妻:你公鸡还是母鸡抱

周:你母鸡还要公鸡踩,张妻:你公鸡还是母鸡的崽

如果说周乞儿“男人头上黄金有四两”与张妻“女人胸前两奶有半斤”勉强还可以凑成对联的话,那么后面“我公鸡不叫你母鸡叫”作为上联,张妻却以“你公鸡还是母鸡抱”来对,则已经脱离了对对联的范畴了,接下去的对话更是搞笑打趣了。张妻的“养个大儿子盘先生”与“你公鸡还是母鸡的崽”都让周乞儿觉得吃亏了,但无奈自己能力无济只得俯首称臣,最后竟然愿意做张妻的“干儿子”。也许在文人学者看来这种不入流的对联肯定上不了台面,甚至于还夹杂着大量的“荤”话,但是不可否认这些颇有乡间野趣,体现农民的朴实无华,透露出农民的智慧,农民朋友自然会喜欢不已。像彩调《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梁山伯唱词有“男人奶大有官做,女人奶大守空房”;《王婆骂鸡》王婆说:“杀个鸡公(公鸡)来催生,生个娃娃是带辣椒把把的。”用带辣椒把把喻为生儿子;《讨学钱》陈大娘说:“教你娘的书,耍你娘的文,你是一个白字老先生”这些话语无不充满了乡村俗趣。

三、独特道具的匠心运用

彩调的艺术风格与其表演很有讲究,要讨论彩调的艺术特色不能不谈其表演,而要谈论表演艺术,绝对离不开表演的道具,彩调戏谚“彩调演员三件宝,上台演出少不了。”“要想调子唱得好,手中不离三件宝”就是对表演道具作用的形象化概况。“三件宝”指的是是扇子、手巾、彩带。彩调的表演幽默风趣与这三件宝的匠心运用有很大的关系,特别是扇子与手巾。

扇子在彩调表演中有“万能道具”的美誉,丑角、旦角常用。比如说打开它可以做为掃帚、茶盘、镜子,收拢起来又可以当画卷、鞭子、柴刀等等。因而扇舞的表演舞蹈非常丰富,它能够用虚拟的表演方法来刻画剧中人物的细腻感情,在彩调传统戏中更不用说是不可缺少的。彩调艺人常说“用时要得心应手,扇子三年不离手”,可见要耍扇功夫到家,需要何等努力学习。《王三打鸟》中王三左肩扛枪,右手挥舞着花扇子,边走边舞,表演舞蹈活泼欢快,变化多端。此外,《对子调》、《观花》、《龙女与汉鹏》、《刘三姐》、《送花》等彩调剧中都大量运用扇花的表演技巧,衍生出多姿多彩的舞姿,极大地增强了彩调的艺术特色。

手巾既可以展示彩调演员的舞蹈美形象,又可以刻画人物内心世界。这主要是女演员表演时用,手巾类主要有甩巾、盖头巾、回头巾、拖尾巾、怒巾等18种,耍抛巾、丢巾、甩巾等表示人物性格泼辣。《三看亲》中的媒婆一出场就用手巾,它先后运用绞巾、花巾、拖尾巾、甩巾等手段表演,就将一个行为飞扬跋扈、滑稽风趣而又贪得无厌,只认银子不认人的媒婆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夸张表演令人捧腹大笑。此外,《王婆骂鸡》、《对子调》等剧中都可以看到女演员运用不同的手巾技巧来表现人物性格。

至于彩带在传统彩调剧中经常容易看到,它被用来表现青年男女对舞、对歌,还有用来表演爬山、挑担等舞蹈动作,也有的场合只是起一种烘托气氛的作用。在广西桂北地区,很多老百姓逢年过节或者农闲时节,农民演员只要腰扎一根彩带不用特意进行打扮即可登台演出。所以说,扇子、手巾、彩带这三样东西都可以代表很多实的东西,彩带飞扬,彩帕飞旋,彩扇飞舞,给百姓带来无穷的乐趣。而正是这三样东西的匠心运用才使彩调的舞蹈内容虽有程式但不乏丰富而优美,创造性地营造出轻松、活泼的情景。

四、小人物形象的精心塑造

彩调剧的一大特色就是讽刺比较广,不过讽刺的对象很少选取才子佳人和县官老爷这一类人物,而大多是对弱、残、丑、恶等这几类社会小人物的讽刺,于是,在大量的彩调剧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被塑造得栩栩如生的小人物形象,通过对这些小人物的精心塑造来增加喜剧因素,增加搞笑因子,从而营造一种轻松、活泼的氛围,最终达到取悦观众的目的。

首先,弱小人物。彩调剧的“三学”即《化子盘学》、《狗宝闹学》、《讨学钱》三出戏都是以乡村塾师张元秀这一旧社会知识分子为讽刺对象。张元秀是一个近视眼且又经常念书念白字,作歪诗的秀才。在这三出戏里先后被乞丐周乞儿、学生狗宝及学生家长陈大娘奚落、戏耍。这里仅以《化子盘学》为例,周乞儿是一个“每月长街去讨饭,晚来宿在古庙堂”、“半截砖头枕黄梁”的人物,可是就这样的一个乞丐角色也敢欺负乡村塾师张元秀,而且在与其对对联、猜谜语、接尾子中都把张元秀比了下去,让人笑掉大牙。彩调剧的“三学”将一个“读白字、作歪诗”的酸秀才描绘得入木三分,张元秀已经成为一个极其经典的小人物形象。

其次,残缺人物。身体不健全的人,有的是天生的不健全,有的是后天因素使然,按理说,不论是那种情况致使身体不健全的人都应该值得人们同情,但是在彩调剧中这类人物大多是从事封建迷信、做一些骗财骗色的勾当,因此往往成为被取笑、被嬉弄的对象,成为用来取悦观众的素材。这一类人主要体现为“五子”中的蠢子、瞎子、背驼及四肢有残疾的人。这里以瞎子为例,彩调中的“瞎子”,基本上就是“算命先生”的代名词,且都以骗财骗色为生,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鸡鸣狗盗之事。《砍煞》中的瞎子以卜算为生,一次,妇女刘氏的儿子犯了病他卜算说是犯了礁忤煞把婴儿放在舂礁内,随后又骗母亲踩起礁忤,把妇女家中的财产盗窃走。《地宝贪财》中的瞎子因贪色被骗更是成为观众的笑柄。

再次,丑恶人物。对当时社会存在的种种丑恶现象予以谴责,而这一系列现象的制造者就是具体的社会上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其一,嫖客、赌徒。《蠢子卖纱》中张六的歪理:“不嫖不赌,老了变牛牯。嫖嫖赌赌,老了做知府。知府八人抬,因为赌钱来。”《双击鼓》中的张元龙的“嫖经”:“贪嫖只是图欢笑,谈谈笑笑乐逍遥。”其二,懒汉。《酒醒不见牛腊巴》中懒汉“梦不知”成天酩叮大醉,还说:“一餐不喝肚子叫,两餐不喝心发慌。喊我出工我倒想,出工三天酒桶光。”将一个实足的懒汉形象演得活灵活现。其三,媒婆。在彩调剧中大量的媒婆都是以“坏人”形象出场。《刘三姐》中的王媒婆唱:“三寸舌头一嘴油,男婚女嫁把我求,哄得狐狸团团转,哄得孔雀配斑鸠。”几句唱词就把一个坑蒙拐骗油嘴滑舌的媒婆刻画得入木三分。此外,对那些恶婆婆,恶媳妇及其鸨母等“坏人坏事”也有很多彩调剧对之进行了幽默的讽刺,予以艺术再现。

一言以蔽之,彩调剧中这些小人物的设计往往比较幽默、夸张、风趣,通过对这些社会小人物的精心塑造,让观众通过“审丑”来达到一种轻松、愉快的情感体验,其经典人物形象更是深入人心,让人久久不忘。

结语

众所周知,国内地方性戏曲有数百种之多,单广西而言就有桂剧、彩调、邕剧、文场、粤剧、采茶戏等,而各剧种屹立于戏曲界不可或缺的必备条件就是其艺术风格。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戏曲艺术风格既是戏曲艺术作品的指纹、名片,也是某一剧种区别于其他剧种的根本性标志。我们说安徽黄梅戏清丽柔婉、东北二人转热闹红火、广西文场质朴深沉,广西彩调轻松活泼就是对各地方性戏曲艺术风格的一个总体性概括。广西彩调以其轻松、活泼的艺术风格给观众带来轻松、活泼、愉快的情感体验,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独立于我国戏曲百花苑中,这既是它一以贯之的艺术审美取向,同时,也是它自始自终的一种价值追求。

注释

[1]顾乐真.广西戏剧史论稿[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2,P495.

[1]顾乐真.广西戏剧史论稿[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2

[2]谭真明.湖南花鼓戏研究[D].曲阜:曲阜师范大学,2007

[3]彩调剧词典编委会.彩调剧词典[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

[4]沈桂芳.彩调音乐[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2.

[5]桂林市戏曲史志编辑部.桂林市地方戏曲史料汇编桂剧、彩调、文场合订本(第二辑)[G].桂林市戏曲史志编辑部印,1986.

[6]中国戏曲志广西卷编辑部.广西地方戏曲史料汇编[G].南宁:中国戏曲志•广西卷编辑部出版,1985.

猜你喜欢
彩调广西
壮美广西
经典彩调进校园
期待山花更烂漫
毛主席来到我广西
广西广西
广西尼的呀
娃娃彩调扬名声
挚爱一生彩调梦 只为山茶更鲜艳
——走进宜州彩调区级传承人韦蒙华
广西桂林彩调的生存困境及对策
广西出土的商代铜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