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

李立泰

我正看第一期的清样，忽然有人敲门。进来位半生不熟的人。噢——是梁老师啊。

说熟其实就是在交流会上碰过一回面，说生也就是不很了解。

他是位农中的老师。

“农中”不是农村中学的简称，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产物。好像农中比农村的正式中学稍差一些。培养社来社去的学生，也可考高中、中专学校。但主要考社来社去的中专学校。意思是从人民公社来的学生，毕业还是回公社去，国家不包分配。不过改革开放之初，国家录用了一批社来社去的中专生，安排到公社卫生院、学校、公社农技推广站等。

他背着个布袋子，落座后掏出了一本书，说：“我千难万难总算出版了本书，您认识人多帮我卖点吧，咱打七折，不图赚钱别赔本就行。”

我接过来块半头砖，可够沉的。书名叫《黑驴营子纪事》，是本长篇故事。作者：梁村汉。我问他：“您不是叫梁传金吗？梁老师。”

他说不好意思写真实姓名，用的笔名。

我说当今社会啥都好卖，其实就是书不好卖，当然获“鲁奖”、“茅奖”、“诺奖”的和名家的、进口的要除外。现在谁还看书哇，也就是有数的几个书呆子在看。还有想考学的、准备考什么员的看看。基本上都向钱看了。梁老师，我说句不中听的，大粪都有人要，就是书基本没人要，您别生气，啊。

别人曾鼓励我，你加入了什么什么家协会啦，结个集子吧。我经不住诱惑也自己掏钱出过书，到现在还在地下室里窝着，您弟妹说你的书再不卖就长出小书儿来了。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别说这么难听，对我们读书人尊重一小点好不好。你说地下室不通风书发霉长毛儿了不行吗！

她下通牒我再不处理就卖给收旧报纸的，在地下室占地方。

当然我通过领导、同学、战友、关系户踹给人家几包，人家碍面子，咱几十岁的人了张开嘴了不好闭。

梁老师一听我说这番话，开始的积极性被我打下去了。说：“也真是这回事。”

我说：“梁老师，您搞搞签名售书吧。您凑黑驴营子逢大集的日子，在繁华地段摆上书，弄个广告牌子，安个喇叭唱唱流行歌曲，给买书的签上您的大名。您不是还加入了市书法家协会吗？收藏我的书和书法可能要大大的增值，这办法可能行。”

他眼一亮：“哎，瞧了行，我试试。”最后他说：“这本书送您吧。”

我说：“不好意思，没买您的书再白要一本不行，再说我挺忙没时间看，您拿走吧卖个钱去。”

过了一段，在街上遇上他了，问他去签名售书了吗？他哭丧着脸说：“别提了，我去是去了，书摊也摆好了，毛笔也运好了墨，彭丽媛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唱起来。”

一上午基本光有人翻翻，没真买主。书没卖一本，你猜怎么样，到中午镇工商管理所的，地方税务分局的同志们来咱书摊收费。

我说一本没卖出去，没钱。他们翻了翻书，说：“写黑驴营子的，不孬，没钱书顶，拿走我四本，倒霉啊。”

我说：“对不起，梁老师，都是我的事，让您蒙受了经济损失。这样吧，您哪天抽空给我送五本去，我请示一下领导，编辑部的同志人手一册，学习学习提高编辑水平。”

他感动的老说谢谢、谢谢。

转眼到了五月，市委宣传部、市文联在荷香园召开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话》发表几十周年座谈会。

梁老师也去了，我一见他很高兴，握手。

文联小刘问我：“你喊老梁来的？”

我说没喊他。

小刘说没通知他。

我说既然来了就是咱文艺行的，可别撵走，也别问他谁通知的。

小刘说李老师看你的面子不撵。

座谈会老程序，领导讲话，作者发发言。梁老师举着半头砖吹了几句，大家都麻木状。

中午就餐，加个凳子我喊他挨着我，他感激的目光看我。

席间小刘夸他：“老梁，你的黑驴长篇故事不错。”

梁老师面露悦色，问：“小刘老师你读了？”

小刘目光没看他，说：“我是想告诉你，你的黑驴故事在咱市区普及了。”

梁老师说：“小刘老师，我写得不好还请多提意见。”

小刘说：“我是说关于普及一事。提意见是专家的工作，你至少要给人家两千元的阅读费，才给你提意见。”

梁老师脸寒寒的目光呆直想两千元。

小刘说今早晨买早点，炸馃子的，撕你的《黑驴营子纪事》包馃子，普及到家了吧。

他在深入的想“关于提意见”。小刘的普及论没听进去。

我终于有机会帮帮梁老师了。

各乡镇建文化中心站，村村建农家书屋。抽我跟宣传部副部长帮包督导三个乡镇，我把这振奋梁老师心脏的好消息一说，他好一会没反过点来。

这次一手交钱一手拉书，助销五百册。

梁老师非要请部长和我吃饭，我们婉拒了。

梁老师一口一个：“还是老弟兄们，还是老弟兄们”，感激涕零。

部长说：“梁老师，要感激现在重视文化建设的新政策，你遇上了这阵风。”

梁老师高兴的脸像核桃皮，说：“部长，文艺的春天要到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