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羡

2013-05-14 10:14花溟
花火B 2013年2期
关键词:蜡像双鱼鱼尾

花溟

宁为玉推荐:这篇稿子看得我起鸡皮疙瘩,不晓得作者是怎么忍着这种心里发痒的感觉把那些细节描写得这么详尽,我想起独木舟说过的一句话“时间是怎样爬过我的皮肤,只有我自己清楚”,然后“人鱼是如何爬过女主角的肌肤,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到头来,空欢喜一场,都来不及问问他,是否曾经有那么一丝一毫爱过她,哪怕她只是个蜡人,只是他最爱之人的替代品。

(一)怪声

又听到那个声音了!慕天真猛地从床上坐起。

不是男人的声音也不是女人的声音,确切地说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一种腔调十分怪异的发音,低沉的、呜呜咽咽的,一声接着一声,凄厉又撕心裂肺。

此刻就在窗外!

已经记不得是多少次听到这个声音了,自从她跟着贺云来到紫云山庄,不知何时起,这声音就如同一道魅影,无时无刻不跟着她,在她吃饭、睡觉、看书、散步时,总会出其不意地冒出来,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先前都是隐隐约约的几声,在她还没听真切时,就消失不见,像此刻这样近距离的、清晰的还是第一次。

“双喜。”

慕天真推了推床边守夜的丫鬟。意外的是平日里觉极轻的双喜却睡得极沉,一动不动。

慕天真强迫自己镇定,下床点了一盏油灯举在面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大着胆子一点点拉开门。

外面黑黢黢一片,夜色浓稠,仿佛一个将要把人吞噬的巨大黑洞。擎灯走到廊下,慕天真朝四周环顾一圈——什么都没有——可声音分明还在继续!在左边,啊,不,在右边,不不,在背后!慕天真猛地一转身,忽然看到一截长满银色鳞片的东西在半空中摇摆。

是……鱼尾?慕天真呆了一瞬,眼睛顺着那条巨大的鱼尾往上瞧,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人面鱼身的怪物。上半身是一张不辨男女美艳至极的脸,下半身是一截长满鳞片的鱼尾。

她正看着自己,目光怜悯而古怪。慕天真惊得手上的灯“嘭”的一声掉到地上。

那只人鱼怪在向她靠近!她身体摇摆着,像凫在水里,在空气里悠游。她游到了她脚边,游到了她手臂旁,然后又到了她的脖子上……

滑腻的鳞片仿佛触到了她的肌肤,冰冷而黏湿,像蛇在肌肤上爬行,慕天真忍不住缩起肩膀,剧烈的抖动。恐惧、恶心、震撼……还有对这一切的难以置信。

“啊——”慕天真一把扔下手上的灯,忍不住放声尖叫,转身就跑。

她向贺云住的地方跑去,跑得跌跌撞撞,尖叫声划破了整个紫云山庄夜的宁静。

有灯亮起来了!远远看到一个脚步匆忙的青衫男子带着一群家丁下人匆匆赶来。

是贺云!

慕天真欣喜地向前一跑,却不防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贺云将她扶起,见她脸色如蜡般苍白。

“鱼,有鱼人!”天真抓住面前的男人,眼神惊恐,“就是传说中人面鱼尾的那种鱼人……”

她转过头想去寻找那条鱼怪,然而——却什么都没有了,鱼怪不见了,夜色分明很安宁,天幕分明很静美。

慕天真脸色惨白,贺云大概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也白了脸,怔了好一瞬才勉力笑着抚慰她:“这世上哪有什么鱼人,那都是世人瞎编的奇异故事,你定是婚期临近太过紧张,出现了幻觉。”

——还有半个月她就要和贺云成亲了。

(二)池塘

贺云房间的书柜里放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珍藏着一本书,叫《西华经》,慕天真曾偷偷看过。

她记得里面记载的一个志异故事。

在西华国南疆海域的地方,生长着一种特殊的族群,他们叫双鱼族,双鱼族人生活在海域旁靠近陆地的地方,幼时和普通的鱼一般无二,等成年后身体会逐渐发生变化,最后成为人面鱼尾的鱼人。

《西华经》里称他们为双鱼鲛,说他们喜好阳光,每当天气晴朗,太阳出来时,出海捕鱼的渔夫们就会看到他们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裸露着美丽洁白的肌肤。

她一直觉得这段记载只是一个故事,没想到竟是真的。

贺云请了裁缝来给慕天真量尺寸,准备做嫁衣。

尺子在腰间丈量,贺云在一旁边指导边看,慕天真木然地张着手臂,脸色仍然煞白。

片刻,尺寸量好,贺云拉着她送裁缝师徒俩出门。

“沙沙沙——”异样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似乎还带有一股潮湿的鱼的腥味……慕天真绷直了身体,她又来了吗?慕天真恐惧地转过头,然后“啊”的一声迸发出尖叫。

她真的又来了!她盘在一棵树上,尾巴沙沙扫着树叶,她在对自己笑!阴森而古怪的笑。

笑得嘲讽而冰冷!

“鱼!她又来了,又来了!”慕天真尖叫着去扯贺云的袖子。裁缝师徒讶然地转过头来,贺云也转过脸,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白。

“哪有什么鱼,你太神经过敏了。”贺云皱着眉不悦道。

——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可慕天真清楚地看到那只双鱼鲛在他们回头的一瞬间纵身一跃钻入了旁边的池塘里。

“抱歉,惊到二位了,她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贺云向裁缝师徒尴尬笑着解释。

慕天真却在发抖。

“她在池塘,就在池塘里……求你……”慕天真紧紧抓着贺云的手,目光执著而祈求。

贺云终于慢慢白了脸。送走裁缝师徒后,他吩咐人关了山庄门,让管家和数十个下人拿来了一张渔网——足以网住一条双鱼鲛的巨大的网。

渔网被布置好放在池塘边,贺云指挥下人把粪便秽物往池塘里倒。

臭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慕天真记得《西华经》里说过,双鱼鲛性喜洁净,最难忍受臭味和污秽。

果然,池塘里的水咕噜咕噜翻腾起来,“腾”的一声巨响,一个鱼样的东西从水里跃出。

“快!收网!”贺云大叫。

过程不过一瞬间,却惊心动魄。慕天真远远站着看,心几乎蹦出嗓子眼。

是她!就是那只双鱼鲛!她在网里慌乱地拍打着,拼命想逃脱,最终精疲力竭放弃挣扎,她蜷缩成一团匍匐在渔网里,从嘴巴里发出几声嘶叫,目光凌厉而凄然地直直看向贺云。

贺云错愕地看着她,脸色越发惨白,最后血色尽失,面白如纸。

(三)蜡人

慕天真大病了一场,病好后,贺云告诉她双鱼鲛被官府抬走,为避免引起百姓恐慌,押在了密室地牢里。

可慕天真还是觉得眼皮突突地跳。也许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她想。

婚礼的前一天,喜服送到了紫云山庄。大红的嫁衣十分抓眼,颜色是刚刚好的正红色,款式剪裁得也恰到好处,不累赘、不张扬,简单又不失大方。

“喜欢吗?”贺云笑着问慕天真。

慕天真点点头,心里却隐隐不安。

山庄里已经开始准备婚礼,里里外外都挂上了贴着喜字的红灯笼,慕天真的房门外也挂了两盏。

烛火微黄,慕天真陪贺云吃完晚饭回来,行到房间门口,隐约见里面似乎坐着一个红衣美人。

“双喜?”慕天真疑惑地推开门,却见双喜倚在床边睡得正沉。

“你终于回来了。”红衣女子背对着她开口道,声音低沉。

慕天真这才看清楚她的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那分明是自己的嫁衣!

“你是谁?”慕天真有些懵。

“才这么几天就忘了吗?”红衣女子冷冷一笑,她坐在铜镜前,正拿着慕天真的胭脂往脸上涂。

那是一张绝美无双的脸,画了眉,抹了胭脂和粉,涂了唇。好生熟悉。

慕天真见她从椅子上站起,向自己走来,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姿势怪异,将行到自己面前时,忽然伸手将裙子往上一提,露出一截布满鳞片的鱼尾。

“啊——”慕天真惊得连连后退几步。

居然是她!她又回来了!

“你……你,你不是被押在了地牢里吗?”

“看到她了吗?”双鱼鲛指着酣睡的丫鬟双喜,“我们双鱼一族擅长歌唱,唱的歌叫鲛人歌,会迷惑人的心智,两年前他用钉子封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声音,不然我也不至于被你们抓住送到牢里去,可我怎么能在牢里待着呢?我必须回来,就算死也要回来,因为这本该……本该是属于我的婚礼。于是我在牢里拔掉喉咙上的钉子,唱了一天一夜的歌,流了一天一夜的血,然后他们就把我送了回来。”

慕天真惊惧不已,她来不及想她口里的那个“他”是谁,只看到她脖子上被钉的那个血孔,触目惊心。慕天真下意识想逃,却听双鱼在冷笑。

她冷笑:“呵,是去找他吗?呵,别傻了,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是慕天真,从来都只有慕天真而已。”

他,当然是指贺云。

慕天真蓦地停住脚步,她转过头去看那个人身鱼尾的双鱼鲛,忘记了害怕:“我就是慕天真啊。”

“是吗,你真的是吗?”双鱼端起桌子上的烛台,往慕天真胳膊上烧起来,“啪”,一滴蜡油从慕天真的胳膊上流下来,滴到了地上。

她的胳膊流出的不是血,而是蜡油,一滴、两滴、三滴……慕天真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胳膊,突然间开始颤抖。

“你听过双鱼鲛眼泪的传说吗?”

她当然知道,《西华经》里记载,双鱼鲛的眼泪珍贵无比,能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让没有生命的蜡人和雕塑复活。

“我……其实是个蜡人?”慕天真拼命摇头,怎么可能呢,她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她能吃饭能睡觉能喜怒哀乐,她有温软的手掌、炽热的心脏!

可蜡油分明还在往下滴!

“是,你是个蜡人,是替代一个叫慕天真的蜡人。”

(四)眼泪

慕天真有一个秘密,她没有记忆。

她记得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黑洞洞的密室一样的房间里,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贺云。她问贺云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你是我的未婚妻,慕天真。”贺云说,然后告诉她,她从小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他们俩是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认识的。

可双鱼鲛讲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她的故事很悲凉。

双鱼记得,那是她第一天从海里游上岸。双鱼一族喜好阳光,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温淡,照在肌肤上很温暖,于是她游上岸去趴在沙滩上晒太阳。

“沙沙——”不知晒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她立即敏锐地嗅到了人类的味道。

双鱼一族相比人类,其实是弱势,他们一直在被抓捕或猎杀,因为他们的眼泪是无与伦比的珍宝,每天都有无数奇人异士出海来寻找他们。

她本想逃走,钻到海里躲藏,背后的那个人却突然唱起了歌。那是鲛人歌。只有他们双鱼鲛才听得懂。

他在歌声里表达了对她的善意和爱慕。他夸赞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夸赞她曼妙的身姿。

他歌唱的声音美丽而动听,于是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金色的海滩上,身着白衣的少年唱着歌缓缓向她走过来。

他的眉眼如画,他的身姿如树。他对着她笑,笑容一下子就荡进了她的心里。

然后他走上来,跪伏在她身边,把一颗眼泪送给了她,问她:“跟我走,好吗?”

没有人知道,如果有人愿意为一只双鱼鲛流一滴眼泪,那么他们就会爱上这个人,心甘情愿地跟他离开。

因为他们从海里迁移到陆地,在干涸的沙滩上,眼泪就是他们的海。

那时的她还不懂得人心为何物,不知道什么是欺骗,什么是居心叵测。于是她答应:“好。”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便开始发生变化,不一会儿,难看的鱼尾变成了一双修长的腿。

她变成了人类女子的模样。

——双鱼一族,之所以被称为双鱼,是因为他们初始并没有性别分化,只有当他们爱上了某个人,性别意识才会觉醒,从而幻化成相应的性别体态。可男可女。

她跟着他离开海域。他带她骑马,带她坐车,带她从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里走过。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陌生而新奇的世界,她躺在他的怀里,问他:“你会一直这样爱我吗?”

他笑:“当然。”声音温柔。

她又问:“我们会成亲的对吗?”

“对。”

“那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他眯了眯眼,笑得更温柔:“等杜鹃花开的时候。”

那种温柔,让她深深迷恋,她从未想过这种温柔的背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惨烈。

他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里,那是一片高墙大院,她没有摸上那里的一砖半瓦,她被锁在了一间密室里。

密室里堆放着许多石蜡材料和一口盛着滚烫蜡油的锅。她每天坐在石蜡中间,等着他来。他不是来看她,而是来做蜡像。

他手艺精巧并且很用心。她起初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到后来蜡像渐渐成形,才看出那是一个女子。

“她是谁?”她问。

他低头刻着蜡像,仿佛未曾听到一般。从那之后,他再未同她说过一句话。他的眼、他的心、他的温软的手掌都只属于那个蜡像。

蜡像雕好的那天,他双眼通红,欣喜若狂。他一遍遍得抚摸着那具蜡像,深情的呼唤:“天真,天真……”最后他放开蜡像,走到她身边,“流一滴眼泪给我,好吗?”

双鱼鲛的眼泪,生死人肉白骨,亦能够让没有生命的东西复活。

“你想让这个蜡像复活?”她问。

“是。”

“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

她愣住:“可你说你爱我呀。”她那时那么天真那么傻。

“呵。”他冷笑起来,“别傻了,我怎么会爱上一个非人非鱼的妖怪?”

原来他不过是想得到她的眼泪。说好了的婚礼呢,说好了的杜鹃花开呢?她心里仿若万钧雷霆轰隆隆碾过,震得心,好疼好疼。

可她没有哭。他不知道,双鱼鲛活着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只有在死时才会流泪。

没有眼泪淌出来,他愤怒地去扒她的眼皮,迫使她的眼睛对着热气滚滚的蜡油的锅熏烤。

——仍然没有眼泪流出来。他颓唐地放手,转而卑微地祈求她:“就一滴,好吗?”

她心里泪水滂沱,但眼眶里仍然一片干涸。

那一天,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破天荒没有如往日般来密室逼迫她,而是喝得烂醉如泥,直到深夜才出现。

“你知道吗,今天是她的忌日。去年的今天她死了。”他抚摸着蜡像的脸庞,喃喃说。

“她是谁?”她问。

“我的嫂嫂,慕天真。”

她虽是双鱼族,但族里也和人类一般有着严格的伦理规矩,于是忍不住脱口道:“你这是乱伦!”

“乱伦?”他突然踉跄了一下,似是愣住,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流出了泪,“我爱她,从我在元宵花灯市上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她,可偏偏造化弄人,她居然成了我的嫂嫂,她死了,想做个蜡人当成她去爱她难道还不可以吗?”

她这才知道,他爱的女子死后,他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了双鱼鲛人的传说,于是不顾一切地学会了鲛人歌,然后千里迢迢出海寻找。

双鱼的故事停在这里,没有再继续。

慕天真呆呆听着,似是丢了魂儿一般。良久,她抬起眼,看向新嫁娘一般的双鱼鲛:“‘他……是贺云,而我就是那个蜡像,对不对?”

(五)婚礼

大婚当日,紫云山庄热闹非凡。

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挪着金莲碎步被新郎牵出来时,赢得满堂喝彩。

欢声笑语一波一波,浪潮般隔着不远的距离送到了慕天真的耳朵里。

——那张红盖头下面盖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那只双鱼。

她和她说了一夜,然后穿着她的嫁衣,盖上了她的红盖头:“我们双鱼族如果爱上一个人,就永不改变,即便是被欺骗,被背叛,我恨他,但更爱他。他答应过我的,会和我成亲,他欠我一个婚礼。”于是它取代慕天真成了新娘。

慕天真静静坐在屏风后面,她被绑住手脚,封住了嘴巴,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正午过后,双鱼被丫鬟喜娘们簇拥着送进了房间。她像一个真正的新娘一般,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夫君来。

慕天真隔着屏风看她,两人遥遥相对,一直到夜晚客散,贺云推门进来。

慕天真看到贺云脸上的表情,没有愉悦也没有该有的兴奋,娶一个蜡人,终究还是不开心的吧?

下一瞬,她看到双鱼鲛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贺云惊愕,神情扭曲。

“怎……怎么会是你?”他脸色惨白。

“你忘了吗?”双鱼鲛起身站起,布满鳞片的鱼尾被长及地的裙子遮盖住,“你看,外面的杜鹃花开了,你说过等杜鹃花开的时候,我们就成亲。”

“你……你不是被押在了牢房里吗?还有,你怎么又能发声了,我明明……”

“你明明在我喉咙上钉了一根钉子封住了我的声带,是吗?”双鱼打断他,然后解开颈项间的衣服,指着喉咙上得的那个血窟窿,悲怆一笑,“你把我囚禁在密室里逼迫我,向我要眼泪,我流不出来,你最终绝望,然后亲手将一把刀插进我心脏,杀了我,之后你偷偷将我丢到了山崖下,你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死了,于是便在我喉咙上钉了一颗钉子,这样,即使我没死,也再不能透露出任何事情!

“我在山下昏迷了七天七夜,然后又活了过来,你不会想到吧,双鱼鲛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死了,还有第二次,只是,第二次永远都只能是人身鱼尾的样子了。

“我醒来后,潜到山庄里,在池塘里偷偷住下,我被你剖碎的心脏和被你封住的喉咙每天痛得我只想哭,你们听到的那种奇怪声音,就是我发出来的,我太痛了。

“那日我躲在树后面偷偷看你,却被你们发现,没想到你竟把我抓起来,送到了地牢里去,贺云,你好狠的心!”

“那又如何?”贺云冷冷打断双鱼,一把抽出悬在床头的剑,剑尖一转,对上了双鱼的心脏,“这儿还要我再来一剑吗?告诉我,天真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双鱼笑起来:“你说那个蜡人吗?她就在你后面的屏风里,现在恐怕已经快死了吧。”

慕天真看到贺云脸色骤然一白,然后看着他冲过来一把推开屏风,最后又看着他失声叫喊。

——她的身体已经快化完了,那只双鱼鲛在他进来之前,点燃了她的身体。

好多的蜡油啊,她是蜡人,是真的蜡人。多可笑,她原来只是个石蜡做的蜡人!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一点点吞噬,成串成串的蜡油从她身上流下来,化在地上,暗红色的一片,仿若一滩惊心动魄的血水。

那是她心里头流出来的血,她想。

慕天真朝贺云看去,他愤怒地将剑刺进了双鱼鲛的心脏,双眼通红,表情癫狂,可那张脸还是那样好看,依然还是那张她所依恋的挚爱的脸,还是那双她曾在每个他熟睡的时刻替他抚平的微微皱起的眉,只是,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她曾经那么深那么深地爱过他,却原来只是他制造出来的一个替代品。

天真天真,那该是怎样一个动人的女子,让他深爱如此?火烧得肌肤已感觉不到痛,然而她的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流啊流,和着蜡油一直流到最后一刻,消失殆尽。

到头来,空欢喜一场,都来不及问问他,是否曾经有那么一丝一毫爱过她,哪怕她只是个蜡人,只是他最爱之人的替代品。

编辑/宁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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