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二)

2013-05-14 09:47白刃在喉
飞魔幻B 2013年11期
关键词:娘娘阿德太子

白刃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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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装扮完毕,便有宫女说妃子们都等在大殿外向新后请安,秦颜只得强打起精神应付。

婚典后不过数日,皇上赏赐的东西源源不断送入旌德宫,金银珠宝,玛瑙玉器,应有尽有,各种珍奇的鲜花也不知被换了多少盆,只是依旧放在回廊下,日晒雨打。宫里人因此都知道皇上对她珍视甚深,只是蒙此眷顾,秦颜却并未再见到皇上,倒是有日日有内侍过来告之皇帝忙于政务,或是潜江水患,或是与献王商议民生大计,君心难测,流言渐渐在深宫内院四起。

秦颜倒不在意那么多,她向来喜静,着实不习惯到哪里都有仪仗,总是不等宫女伺候梳洗,便独自一人在后宫四处走走,她所在的旌德宫环境清幽,廊桥池水,婉转曲折,待到盛夏时莲叶接天无穷碧,蜻蜓荷香,不胜幽雅,只是每日那些来请安的妃子说话总是意有所指,暗潮汹涌,由以气焰嚣张的晨妃为甚,她对这些勾心斗角没有什么力气和心思去应付,虽不过数日,也能让她看出日后一成不变的日子,着实无趣。

这天秦颜路过添香池,绕过假山时迎面跟一道人影撞上,秦颜踉跄了几步,刚站定,就听到扑通一声,来人以头抢地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秦颜定睛一看,见对方身着宦官服饰,服色不高,应该是下侍,也不知是哪个宫的,于是吩咐道:“你先起来。”

那人闻言起身,捻着衣袖,瑟缩着垂头立在一旁,也不敢看她。

秦颜道:“我见你神色匆匆从翠阳宫那边过来,是不是晴妃出了什么事?”

那人微愣,脸上茫然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答道:“娘娘是否记错了,翠阳宫是晨妃娘娘的居所……”

秦颜微愕,抚鬓失笑道:“是我记错了,我入宫不过数日,对宫中的情形还不大熟悉。”她转而问道:“那你便是服侍晨妃的吧?”

那人仿佛怕被责难,踟躇了片刻才答道:“启禀娘娘,奴才是侍奉皇上身前的掌事太监阿德,方才……”

“是谁在那里?”

秦颜打断了阿德将要出口的话,阿德顺着秦颜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四周有何不妥,可秦颜一直看着他身后,眼神兀定,于是他转过身去,眼尖的看到不远处树干后微微露出的白色衣角。

阿德顿时脸色大变,还未等他出声唤人,对面先声夺人道:“何人在此打扰本宫清静!”

这本是极有气势的一句话,只是说话的声音细嫩清脆,明明带着哝哝的软音却故意要扮出少年老成的模样,有些引人发笑。

阿德却仿佛意识到什么,惊叫道:“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就见树干后面小小的身影缓缓挪动出来,秦颜这才看清那孩子的面容,长得粉雕玉琢,一双湿润灵动的大眼睛圆辘辘的转着,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秦颜身上。

太子李琰,晨妃之子,也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因此晨妃在宫中的地位一时无人匹敌,宫中立了规矩只有嫡子才可以封太子,就算妃先生子,也要等皇后诞下龙子才可以立为太子,而晨妃的孩子出生后不久便被封为太子,所以宫中一直传言晨妃日后定会母仪天下,有了皇帝的宠幸和身为太子的儿子,晨妃的武断跋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谁也没想到,半路会多出个秦颜。

秦颜正在打量的功夫,李琰暗暗将询问的目光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愣在一旁的阿德,还在惊吓中的阿德接触到他的视线,连忙跪下道:“禀告殿下,这位是皇后娘娘。”

才五岁的孩子就懂得审视局势,秦颜心中浮现几丝赞许,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李琰微张着口看着秦颜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身子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半晌才呐呐道:“儿臣参见母后……”

毕竟是孩子,声音里的气闷一听便知道了。

秦颜失笑,上前一把将他从树后拽出来,李琰有些不自在的想躲开,秦颜见他白色的靴子和袖摆上面滚了一层灰,手上也有不少擦伤,便忍不住皱眉道:“手还疼么?”

李琰楞了下,摇头道:“不疼。”

“怎会不疼。”秦颜小心的吹去他手上的灰粒,一边道:“小孩子要诚实。”

“本宫可是太子,才不是小孩子!”李琰有些不服气,迟疑了半晌,又有些好奇的问:“那你小时候受伤了会哭么?”

秦颜倒是认真的回想了片刻,终于摇摇头道:“我不哭。”

“你骗人!”李琰气愤道,圆嘟嘟的脸颊鼓起,可爱极了。

秦颜伸手捏起他的脸颊,滑嫩的触感,一边捏一边笑着说道:“骗你做什么,爹不许。”

“不许你哭?”他一边拍掉秦颜的手,一边不理解的蹙眉,继而愤愤道:“哪有这样欺负小孩子的。”

“其实也哭过……”

“啊?”重新被引回了注意,没有拒绝秦颜捏着他胳膊的手,李琰追问道:“什么时候?”

“出生的时候。”

秦颜握着他软绵绵的小手,起了戏弄之意,见他皱了眉头无声的看着自己,倒颇有成就感,望着只及她腿根的小小身影,秦颜想到自己如他这般大时,是不是也是这般顽劣以及……让人心疼呢?

停了手中逗弄的动作,秦颜指着头顶道:“还想不想要这个?”

阿德顺着秦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大的树冠上摇摇欲坠的挂着一只纸鸢,李琰见目的已被拆穿,迟疑片刻后点头道:“我要!”

“娘娘,奴才这就命人来取。”

阿德正要去叫当值的侍卫,李琰此时却大声道:“不要去,纸鸢我不要了!”

阿德不明白他为什么瞬间就改变了心意,只能呆站在那里不敢动,秦颜自然明白为什么,朝阿德吩咐道:“你先退下吧,若皇上问起,便说太子在我这里。”

待阿德退下,秦颜再看李琰,发现仍是站在树下,小小的身影仰头盯着树上的纸鸢出神。

“若你父皇问起来,我便说在教你书画。”秦颜朝那身影说道,见李琰动了动,又继续道:“真的想要?”

李琰回过头来看她,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说:“儿臣自己会取。”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将衣摆掠到一边,四肢抱着树干往上爬,只可惜人小腿短,像鸭子般扑腾了几下又滑回了树底,样子实在可笑。

秦颜这段日子在宫中太过无聊,乍一见到眼前情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上斜插的发簪也因大幅度的动作从发髻上滑落在地。

李琰从未见宫里有人笑得这般没有形象,皆是一派轻罗小扇掩口娇笑,眼前的人笑得太过开怀,他呆呆的维持着抱着树干的姿势看着秦颜,只见她顺手取回了落在地上的发簪,将它随意插在了发髻上,一边挽着衣袖,依旧难掩笑意道:“小孩子不要逞强,还是让我来取吧。”

“啊?”李琰张着小嘴看她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走过来,不确定的问:“母后会爬树么?”

“小时候会。”秦颜将李琰抱起来站好,一边替他整理服饰一边道:“现在有些生疏了。”

李琰愣在当场,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头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便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瞬间瞠目结舌,原来秦颜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树,手里正拿着纸鸢朝他挥手道:“接着!”

纸鸢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李琰却不管不顾,只是兴奋的在树下下又跳又叫道:“母后也教我爬树好不好?”

秦颜摇头失笑,真是小孩子心性,之前强装的老成已然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李琰在树下仰头道:“母后,在树上是不是可以看得好远,能不能看到景御宫外面?”

景御宫是太子的居所,听他这样问,秦颜恍然从树丛的间隙里向宫院外望去,这树并不高,只能看到宫墙外的廊桥池水,也算是外面了吧?她迟疑中点了点头。

见李琰兴奋的在树下又蹦又跳,秦颜有些不忍,便认真道:“我答应你,有机会便带你去外面玩儿,好不好?”

“好!”他重重的点头,眼神期盼。

第四章

过了些日子,天气开始热起来。

天气一热,秦颜便提不起精神,连旌德宫也出的少了,她体质本就不好,阴寒怕冷,于是命人取了躺椅,在宫院的琼花树下放好,树荫下阳光斑驳,人躺在上面,数日来颓靡的精神也稍好一些。

光阴正好,秦颜渐渐有些想睡,恍惚中听到风拂过花叶自衣摆摩挲飘落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睁眼,双目立即被头顶枝蔓缝隙间透过的金色日光激得微微阖上,这时一阵袖风拂过,秦颜眼前一暗,耳旁听到沉稳的声音淡淡道:“日光伤眼,不要睡忘形。”

秦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出其不意的伸手握住了李绩的手腕,移开半寸,露出一双如墨似染的眸,一动不动的看着李绩道:“皇上?”

李绩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笑道:“清醒了?”

“多谢。”秦颜答应着,起身盘腿坐好,捋了下鬓边微乱的发髻随意道:“眼下并没与比睡觉更重要的事可做。”

“是朕不对,近来冷落了你。”李绩似是有些愧疚,抬手将秦颜拨得更乱的头发理顺,才道:“过几日宫里设宴,皇后且随朕一起去见见文武百官。”

秦颜也不问为何宴请,只是点头道:“好。”

李绩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秦颜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微动,点漆的瞳孔有如黑曜,李绩微一怔忪,接着便听到身后的围墙上有些动静,还没等他回头,就有一道模糊的声音问:“有人么?”

秦颜神色瞬时变得有些无语,李绩僵着脸回头去看围墙,起初见一顶小冠在墙头晃了几晃,露出半个黑色的小脑袋,一双莹润肥短的小手攀着墙头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半天才探出头来,赫然就是那倒霉的太子李琰。

李琰累得半死,还没喘上两口气,等看清院子里的情形顿时懵了,呆呆的挂在墙头上。

院子里静默了片刻,秦颜刚想开口解围,李绩却突然喝道:“简直胡闹!”

李琰本就在出神,这一声叱喝顿时让他慌了,手一滑,身子直直的从墙头栽下来。

“小心!”

“琰儿!”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秦颜还未来得及从榻上起身,便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冲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李绩已经赶到墙角下,正要抬手去接时,身子却是一晃,人便向旁边倾倒,眼看就要与李琰失之交臂,秦颜心口一紧,再看时李绩已经稳住身形将李琰牢牢的接在怀里,只是因为冲力太大,向后趔趄了几步跌坐在地。

秦颜几步赶上去,见李绩坐在地上,眉头微蹙,衣衫发髻经过方才的动作变得些微凌乱,被抱在怀里的李琰大睁着眼似乎还未回过神来,便试探道:“你没事吧?”

李绩却不答话,将李琰自怀里推开,冷冷道:“平日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身为太子竟翻墙而入,成何体统!”

李琰知道自己闯祸了,一声也不敢吭,眼角通红,像是要哭出来,李绩正要再说,李琰却突然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抓住李绩的袖摆呜咽道:“琰儿知错了,父皇还痛不痛?”

李绩怔了怔,有些僵硬的拂开李琰的手,淡淡道:“无事。”说着,就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刚准备站起来,身子又是一晃,李绩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被一股力道稳稳托住,他有些吃惊的偏头,就见秦颜目光真诚的看着自己道:“我平日吃的有些多,所以比较有力气。”

李绩觉得自己已经不光是脚痛,连头都开始疼了。

手突然被人牵起,有细细的风吹在指尖上,软软的,李绩低头,见李琰的一只小胖手正抓着自己的手,腮帮子鼓鼓的,口里呼呼的吹着气。

“你做什么?”

“这样父皇就不会疼了。”李琰目光里满是关切,语气非常认真的说:“上次宫里宴会,儿臣偷偷瞧见南国夫人带着个比我还短的小娃娃,那娃娃摔疼了,她也是这样吹着娃娃的手,说一会儿就不疼了。”

李绩觉得好笑,他伤的是脚又不是手,这样想着,这次却任由李琰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秦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李绩,见他仍是板着脸,目光无形中却柔和许多,恐怕连李绩自己都未曾发觉,方才见李琰跌下时,他那一瞬间惊惶的神色与往日大相径庭,秦颜心中某处竟被微微触动了一下。

暗暗收回目光,秦颜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莫名的话,她道:“皇上发髻有些乱了,我帮你梳头可好?”

李绩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点头道:“那便劳烦皇后了。”

“客气了。”

这一通对话下来,连秦颜这种大而化之的性格也不禁觉得有些诡异,沉默片刻,秦颜唤环儿取来梳子,然后将李绩的发冠卸下,长而密的发丝顿时披泄而下,将李绩冷峻的容颜柔和不少,秦颜握着梳子将发尾轻轻理顺,这时李琰在一旁突然小声道:“父皇怎会有白头发?”

秦颜顺着李琰的话细细去看,这才瞧见李绩漆黑的发丝中竟夹杂着几丝银白,他正当盛年,早生华发,应是忧思过甚了。

正想着,却听李绩淡淡道:“你若能够上进些,朕也不至于愁白了头发。”

秦颜倒想不到李绩还会说这样的玩笑话,李琰却当了真,嗓子带着哭音道:“父皇不要生气,琰儿一定会认真上进的!”

李绩沉默片刻,几乎是用安慰的语气道:“是人都会有满鬓斑白的一天,父皇只是比你早些时候,你也会有这样一天。”

李琰慎重其事的点头道:“那等儿臣也做了爹爹,一定要生一个很上进的太子!”

秦颜偷偷看了眼李绩已经泛绿的脸色,觉得有必要开始转移话题了,于是体贴的开口道:“小琰可知道西北边塞?”

李琰果然有了兴趣:“听太傅提过,说那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

秦颜笑道:“西北边塞是一望无际的大漠,风吹起时,黄沙漫天,连绵千里,遮天避日,,若是秋日,空旷的大漠上落日殷红,飘渺的长烟四起,有大雁南飞,万里长空寂寥,宁静致远……”

“原来大漠这么美……”李琰眨眨眼道,澄澈的双眼里透出向往的神色,道:“若亲眼所见,一定非常壮阔。”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若你能有所成就,届时这河山百川,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

“就象父皇一样么?”想是方才一番折腾耗去不少精力,李琰趴在躺椅上,脸色困顿道:“我一个人睡不着,曾半夜里偷跑出来,见御书房的灯还是亮着,小琰……不能象父皇一样不睡觉……”嘟着嘴,李琰眼睛半阖,已经极困倦了,却还是坚持道:“小琰……不能吵到父皇……”

“那便睡吧。”秦颜望着渐渐闭上眼的李琰柔声道:“你还有时间慢慢长大,将来一定能学会怎样做一个成功的人。”

一直没有出声的李绩望着熟睡的李琰低道:“你好像很会哄孩子。”

秦颜想了想,答道:“小时候哥哥便是这样哄我入睡,这些话都是他讲与我听的。”

李绩眼神微黯,这时有宫人前来,李绩摆了摆手示意噤声,这才对秦颜道:“朕尚有要事在身,太子便先留在此处,朕届时会命人来接太子回景御宫。”

秦颜将李绩的发挽成髻,然后戴好发冠,端详片刻才点头道:“好。”

送走了李绩,秦颜抬眼,头顶原是一片蔚蓝无垠的天空,被张开的绿色树丛覆盖,上面树枝繁茂,密密交叠,有如一张网,一阵倦意突然袭来,秦颜阖上眼,靠在李琰身侧,静静沉入梦乡。

“娘娘,娘娘!”

微微的推荡中,秦颜慢慢睁开眼,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想来她睡了有些时辰。

“奴婢见娘娘睡的沉,不敢叫醒娘娘,可皇上那边派人来传话,正侯在殿外。”环儿跪在一旁,低头不敢起身。

“起来说话。”秦颜一边吩咐一边看了眼身旁,果然已经空了,她一撑手想站起来,却觉得身体发软,头脑昏沉,像是受凉了。

秦颜还未说话,环儿已经慌张的过来扶她,她猜想自己的妆被冷汗洗去多半,此刻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于是下意识的将手抚向发鬓,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取下来一看,是一朵兰色的花,花瓣如丝,端丽中透出一丝媚来,花香清淡,也不知是叫什么名。

秦颜将花捻在手中,立即想到这定是李琰做的,自从上次见她笑落了发簪他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金子戴多了脖子会很痛,小小年纪也知道天然去雕饰,于是每次来都会送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来,今天运气不好,被李绩碰了个正着。

摇头失笑,秦颜将花小心收入袖中,朝环儿道:“过来替我梳妆。”

环儿见烛光下的秦颜妆饰尽去,青丝如瀑,容颜清华,在昏黄的光辉下竟隐隐透出除尘飘逸之姿,与白日的雍容华贵有天差之别,正想着,突然见秦颜的目光朝自己看来,眼瞳如墨,漆亮如寒星,当下头一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秦颜到了内殿。

环儿见秦颜神色不大好,不禁问道:“娘娘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叫御医来看看?”

殿内香炉里飘出袅袅的清香,秦颜正撑了额头闭目养神,听她这样问,抬头见了一眼铜镜中的影象,面色苍白,容颜憔悴,似乎是老毛病又发作了,于是摇摇头道:“只是受凉了,你先替我梳妆。”

环儿再不敢耽误,连忙替她梳妆打扮。

出了后殿,侯在大殿两旁的宫女内侍一齐下跪迎接,秦颜抬手道:“平身。”

众人起身,秦颜认出来传话的是那日添香池撞见的阿德。

阿德请了安,将手上端着的托盘呈上道:“启禀皇后,再过几日便是七夕灯会,宫里要宴请群臣赏灯,这是皇上特意赏赐娘娘的。”

秦颜示意环儿去接,随意打量了下赏赐的东西,便道:“替我多谢皇上赏赐。”

阿德话已带到,临走时对秦颜低声道:“陛下议事后回旌德宫见娘娘睡得正好便没忍心打扰,瞅准了时辰才让奴才来送赏赐。”

秦颜知他想说李绩对自己还是在意的,见阿德走了,便随口对环儿道:“皇上来接太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环儿忙跪下道:“奴婢一时疏忽,未来得及禀告娘娘,请娘娘恕罪。”

秦颜瞟她一眼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做什么动不动就下跪。”

环儿吁了口气,起身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秦颜拿着宫女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思索片刻道:“怎么皇宫里也有民间的习俗么?”

环儿答道:“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自奴婢进宫就有了这个规定,每年七夕将近,各地州郡都会进贡当地最好的花灯,到了七夕,皇宫内院灯火流光溢彩,如同白昼,池面上到处都飘着荷灯,到时候许多王公大臣都会携家眷入宫,观赏这样的盛景。”

秦颜点点头,不禁有了期待的意思,问道:“这样的盛事,可有什么由来么?”

环儿想了想答道:“奴婢听说是皇上还未登基之前有次出宫正好撞上了民间的七夕,回宫后仍念念不忘,所以定下每年的七夕都会在宫内举行灯会。”

秦颜倒没想到李绩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边想着,边自袖中取出花朵把玩沉思,目中闪过几不可察的冷峻。

第五章

“母后,母后!”

李琰一路小跑,进了内殿,秦颜正梳妆完,听到是他来,回首微笑道:“不要乱跑,小心摔倒。”

“知道知道!”李琰使劲点头,突然抬起双手,他身子矮小,手中捧着的东西便直直凑到了秦颜鼻端,秦颜微微后仰,看清一团毛茸茸白色的东西在缓慢蠕动着,一旁的环儿已经吓的失声惊叫。

“不要吓到它。”李琰瞪了环儿一眼,见手中的毛团正偷偷往外移,连忙一把抓住将它重新摆正,然后得意道:“这是父皇送给我的。”

“这团东西是什么?”秦颜也不禁上前摸了摸白色的毛球,触手光滑柔软,这手感倒有些象她先前穿的那件狐裘。正这样想着,那白色里也不知从哪端露出了头,粗短的四肢趴在李琰手上,头耸在毛发间,露出尖尖的脸,黑黑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还真是一只小雪狐。

“是小狐狸。”李琰献宝似的将狐狸又举近了些,兴奋道:“你看它一直看着你,小狐狸也很喜欢母后对不对?”

仿佛是为了抗议他将人的意愿强加在动物身上,那只小白狐往李琰怀里缩了缩,掉头就要跳下去,李琰一把捏住它的尾巴不让他动。

那只小狐狸已经缩到了李琰胸前,秦颜身子顺势一倾,那狐狸跟着一动,半拉着脸看她。秦颜越看越觉得这狐狸有趣,以袖掩唇笑了起来,道:“我身上有杀气,它怕我。”

“我不怕!”李琰连忙撇清立场。

“你又不是狐狸。”秦颜头也不抬,伸手逗弄他怀里的狐狸,那狐狸一缩再缩,终于忍无可忍张口想咬,秦颜不慌不忙收回手,还没长牙的小狐狸咬到也不会痛。

“球球是认生,我把它给母后养几天它就不会咬你了。”李琰见小狐狸不喜欢秦颜也很着急,一时间就忘记了这是父皇给他的礼物。

“有些事不可强求,注定是你的便是你的,它喜欢你不喜欢我,与我无缘罢了。”

秦颜说罢,不再逗弄小狐狸,起身理了理一身锦绣衣衫,恰巧宫人在外提醒宴会的时辰到了,便带李琰着一同前去。

灯会设在太液池,那里四面环水,杨柳倚岸,正中间的宫殿便是用来宴请宾客的集云殿,大殿四面都有玉石铺成的台阶渐渐向池水延伸,夏日的时候,池水最是清凉不过。

“皇后驾到,太子驾到……”

内官在前通传,秦颜掀帘出轿,刚一抬眼,就见李琰抱着小狐狸等在了轿子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瞧,她笑了笑,视线一转,发现大殿外的仪仗等侯在侧,殿内灯火通明,隐约有宫乐传来。

出了轿子,两排宫女宦官并步上前跟在秦颜身后,内官通报的声音次第起伏,声音到了集云殿渐渐悠远,她牵起李琰的手,察觉到他的紧张,便低头安抚道:“不要怕,我牵着你走。”

李琰圆圆的眼睛眨了眨,竟有些忧郁,他喃喃道:“等一下,会见到母妃呢……”

秦颜知道宫中的规矩,为免外戚干权,自从李琰被封为太子时便不能由晨妃抚养,李琰受封于景御宫,同太子太傅学习治国之道,反而与晨妃不太亲近。

秦颜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挽紧了他的小手,紧紧包裹住,一步一步走入大殿。

进了殿,马上有宦官上前将李琰带去太子坐席,秦颜用指尖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见李琰离开,秦颜朝大殿正中的石阶上看去,见李绩正装端坐于龙座,戴着十二旒帝冕,看不清神色,似乎察觉到了秦颜的注视,李绩头侧了侧,看她朝自己走来。

大臣们开始施礼,秦颜踏完最后一级台阶,撩了衣袍下摆坐在李绩的身侧,李绩身上熏衣用的叶合香透着一股清幽冷淡的气息,如同他的人一般冷竣。

趁着李绩与群臣寒暄的空挡,秦颜扫视了一眼坐席,多是些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有些家属随行,这次设宴竟未看到定国将军的座次,秦颜正感疑惑,便看到左席上坐着的女子一身绯色宫装,妆容浅淡,却将她艳丽的容颜衬托的恰倒好处,眼角眉梢皆透着飞扬之态,望着自己的眼神也带着几分骄纵自傲。

这便是晨妃了,秦颜早已习惯了她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于是忽略掉的目光看着她身侧的空位,那里本当是杨妃的位子,三妃中晨妃为首,杨妃次之,她先前听环儿说过,杨妃一直体弱多病,平日里深居简出,皇上怜惜她身体不佳,特许杨妃不必出席各种宴会,连请安也免了,让她好好将养身体,所以今日在末席的是三妃中的锦妃,与晨妃的恣意不同,锦妃生得柔媚,感受到秦颜审视的目光,锦妃也不敢迎视,只是微低了头,将眼光投至更低处。

“怎么不说话?”

一阵温和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颜回神望着身侧的人,似乎透过珠链还能感受到他柔和的目光,便道:“你扭伤的脚好些了么?”

李绩明显愣了下,随即道:“无事。”

“我会一些简单的推拿,若是不适便不要逞强。”秦颜顿了顿,认真道:“即便是男子也要懂得爱惜自己。”

李绩半晌没有言语,突然衣袖微动握住了秦颜的手,秦颜反射性瑟缩了一下,李绩低笑了两声,秦颜反倒镇静下来,隔着宽阔的袖摆与他厚重的冕服,两只手就这般交握在一起,心里竟渐渐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意念。

恰巧传唤官通报献王入殿,秦颜感受到李绩的情绪有了微妙的变化,于是去看殿中的献王,只见来人一身紫色深衣,面目与李绩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比李绩的沉稳自持要显得锐利许多,入席后只与身旁的大臣寒暄几声便不再说话了。

宴会本就是形式,赏灯才是重头戏,待到皇上宣布灯会开始,内官便接引众臣和家属去殿外赏灯。

李绩离席去内殿更换常服,秦颜正要出殿去看灯,却被匆匆跑上来的李琰扑了个正着,他拉着秦颜的衣袖焦急道:“我的狐狸我的狐狸……”

秦颜猜想是内官碍于规矩才将狐狸暂时收放,正准备跟李琰细说,却听到身后有一道悦耳的声音冷道:“太子总缠着皇后娘娘胡闹,像什么样子!”

李琰正对着秦颜,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只是片刻便收敛了神色,转身规规矩矩的行礼,正声道:“儿臣参见母妃。”

晨妃这才露出极淡的笑容,只是眼里并无笑意,她曼声道:“太子这般没大没小,旁人若看见,还当我这个母亲失职了。”

秦颜不以为然,却以自责的语气道:“太子总归叫我一声母后,若论失职亦不能置身事外,日后我勤加教导便是。”

晨妃依旧笑的很柔婉,染了蔻丹的指尖轻轻掩唇道:“娘娘日理万机,妹妹又怎敢劳您如此费心。”她转而朝李琰笑道:“琰儿过来,母妃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李琰有些懵懂的看着晨妃的笑容,步伐方一挪动,晨妃就飞快地执起他的手,眉目间意气飞扬,她笑道:“那恕妹妹先行告退了。”

秦颜并不看李琰的目光,客气道:“晨妃过谦了,论入宫的年龄我总不比你长,年岁不见得比你大,可晨妃已经有了太子,我也很羡慕能有太子这样乖巧的孩子。”

她说的十分自然,眼里也透着羡慕的神色,晨妃的神色却忽然一变,盯着秦颜似乎想要寻出她面容上的每一分瑕疵,可秦颜的眼神太过于真诚,纤尘无染,仿佛她说来的话天生便带着诚恳和真实,于是目光微敛,倒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太子转身离去。

秦颜望着李琰几乎被拖拽着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正要出殿时被人叫住,她见是阿德便止住了身形。

阿德恭敬道:“皇上知娘娘入宫后心情愁闷,便派人将老将军接入宫中,如今正候在莲池。”

秦颜没想到李绩竟有如此贴心的举动,便对阿德道:“替我多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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