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帽天后

2013-05-14 09:47小禾苗
飞魔幻B 2013年5期
关键词:天界西王母

小禾苗

说真的,现在全天庭的人都知道我头顶这凤冠,是绿色的。

也难为西王母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从昆仑山千里迢迢给我拖来了几车增进夫妻闺房情趣的药丸,她苍老如枯木的手握着我的手,给我絮絮叨叨地讲如何用手段重赢君心,怎么一举夺男重整妻风,她说:“辛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这性子直率,可夫妻相处,就如用兵之道,不狠点儿,快点儿,准点儿,你怎么赢得了别人呢……哎,想当年我们天界是如何风光,只怪那次仙魔大战后,我们仙界伤了元气,又产嗣艰难,所以如今才落了下风,不过,只要你与帝殇有了后,天界就有希望了,就靠你们这支延续血脉了。”

我任由她捏着,嘴上殷勤回是,心里却一汪苦水,不知往何处流去。

要是西王母知道这成亲五百年,帝殇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我,该是什么表情。

老人家远在昆仑山,平时仆人们口紧,所以她也只以为我与帝殇夫妻不和,却不知他夜夜留宿广寒宫日日与寡妇厮混的事,这五百年来,广寒宫是天帝外室的丑事,早已是众所周知。

我转身就借花献佛地把那车药丸送去了广寒宫,嫦娥她一身白衣,不胜清寒,她有些怕我,眼神躲闪。她低声道:“帝君……今日似乎去了狩猎场,要晚些回来。”

我装作不在意地笑:“今日给姐姐带了些补品来,这里没外人,姐姐是帝君的心头肉,不把自己养好点儿怎么行呢,帝君可是狼虎之年呢,哈哈——

我正欲再笑,却听后头有个冷似冰碴儿的声音突兀地刺来:“你说谁狼虎之年?”

来的人一身坠地华服,袖袍绣有繁复锦绣的龙纹,额间一抹朱纹,端得是美不胜收,清寒似雪,整座殿宇的仙人们唰唰地跪成一片,就连嫦娥也不例外。

他是天地间至高尊贵的,我站在原地,突兀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收起,他眼神一扫,掠过我,定在了嫦娥身上:“起来,别跪着,赐座吧。”

地上冷寒,所以连跪一下都不舍得,我不想深思,转移了话题。但我们相敬如宾,话题甚少,能谈的也只是公事,倒是嫦娥坐在一边揪着手帕,视线苦意绵绵地徘徊在我与帝殇身上。

他温柔回视:“听闷了你就先回去,来人,服侍你家主子回房休息。”

夜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三界都对我指指点点嗤笑我戴了五百年绿帽,梦中帝殇手里揽着他的心上人,对我说:“伏辛,我们缘分已尽,你如今还是完璧之身,想要另嫁也是可以的,不过只怕没人愿意再要你了。”

梦醒后,我冷汗淋漓,吓得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让仙仆递出去了一封信。

与辰寰相约在一座孤岛之上。

当年西王母本意将我指给辰寰,可我对帝殇那个棺材脸动了情,然后颇不要脸地跟西王母求了这段姻缘。

我定了定神,心中犹豫不决,紧捏手心:“以前,你说帮我的事,还作数吗?”

辰寰是帝殇的亲弟,更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手起刀落,动作斯文,衣袂微动,却是一个杀人的姿势。

“阻你路的女人,我去解决,如何?”

我大惊,连忙按住他的手背:“这、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辰寰的脸越发温柔:“你啊,就是心太软,刚刚逗你的。”然后低下头,凑在我耳边,低语说,“事情不是没转机。”

我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你说如何?”

辰寰耳语:“只要让他爱上你,一切问题,岂不迎刃而解,皆大欢喜?”

兵行险着,绝处逢生。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思考辰寰的这两句话。

我摊开手掌,掌心中有一滴凝泪状的结晶,辰寰告诉我,这是上古异兽动情后流出的眼泪,异常珍贵,服下它的人,会爱上他醒来后第一眼所见之人。

我回宫的时候,帝殇正黑着脸看折子,一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今天去见了谁?”

他的样子倒像是个质问妻子晚归的吃醋丈夫,我冷笑:“你管我呢,我去见小白脸了啊!”

他一僵,眼神犀利:“你再说一遍。”

我脖子一缩,随即又硬着脾气道:“你、你凶我做什么,哦、哦,你去放火就行,我出去点灯就不行吗!”

他走到我面前,他身形高大,手掌盖在我脑袋上的时候,暖得让我差点哭出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袖袍宽大,盖住了我的脸,我闻着他身上的檀木香气,鼻子发酸,却听他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语气平静道:“不要到处乱跑,你知道现在仙界局势不稳,处处是危机,我只是不放心你而已,你就知道跟我发脾气。”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发脾气,是因为我只能这样,才会赢得他片刻的温柔。

后来我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房里悲从中来,掏出怀中的情泪,眼神闪烁:“来人,你们下去为帝君准备一碗杨枝仙露……不,我亲自做。”

看到那碗卖相极差的东西,他微微抿唇,端丽清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状似尴尬的红色,我的心被吊得老高,生怕中途出了岔子,见帝殇很给面子地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松了口气。

走的时候,他在身后轻轻说:“谢谢你,很好喝。”

我心虚至极地落荒而逃,却没有看到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情笑意。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合眼,等第一抹晨曦透过半开的窗户洒了进来的时候,男人眉头微皱,表情不似往日平静,我颤颤巍巍地探过身,旁边的男人没有如往常那样冷眼瞪我,他表情有些恍惚,线条柔和,对我露出了这五百年间的第一个笑容。

情泪,居然真的起效了。

帝殇第一次牵着我的手,出现在了仙宴上。

前不久在与魔界的战役中,仙界终于占了一次上风,大破对方数十城池,仙界一片喜气洋洋,大肆庆祝。自从万年前的那次仙魔大战后,仙界人才凋零。

众仙早就在期盼我与帝殇能诞下子嗣,我是上古凤凰血脉,帝殇是皇帝一族正统嫡子,我们的孩子,那必然会法力无边。

所以西王母与辰寰才会这般为我担忧,想让我快点儿怀上子嗣。

帝殇牵着我的手,一路引我上了凤座,他轻声问:“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般冷?”

我总不能说,我冷,是因为我心虚。

我虚弱回笑:“ 你捏得太紧,我疼得慌,而且多大的人了,用得着手牵手吗……”

他扬了扬嘴角,伸手弹了下我的手心。

我满脸通红,被他看得局促,侧脸的时候,便看到宴台下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嫦娥紧紧抱着怀中玉兔,满脸苍白,似是惊慌不知所措。

我表情一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有帝殇,我不愿割舍,不能放弃,不管几辈子,我也要守着他。

席间帝殇离席,我并没有在意,一炷香后人却还没回来,我看宴上大家都在跳舞庆祝,也没有帝殇的身影,我起身问仙仆,仙仆想了半天,才说刚刚帝君似乎与人同去了镜湖西边。

我直接就赶去了镜湖,看到两人,我怒从中来,直接一个俯冲上前去,将帝殇挡在了身后,嫦娥一怔,估计是没想到我的身姿会如此勇猛。

我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咳嗽,露出微笑:“姐姐,散步呢,真巧啊。”

嫦娥与月兔一起齐齐发抖:“不、不是的……”

无论她背后怎么跟我偷偷解释自己与帝殇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我都是不信她的。

宴散回宫的时候,我一言不发,待仙仆点好了长明灯退下后,帝殇从床的一侧将我抱到身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烛火明明灭灭地映在他的侧脸,显得额间的朱纹越发明艳,我对着这天上人间少有的美色,没用地吞咽了口口水。

“你今天太不给人面子了。”他温声说,用指尖将我额间散下的碎发拨到耳后,“她不过想向我打听一件事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呢。”

他是真的忘记了自己对嫦娥曾有的温情蜜意,或者这份爱恋已经借由情泪转到我的身上,现在我享受的温柔都是别人的,他也曾经用这种姿势,用这种可以溺死人的眼神看过别的女人,我贴近他的脸颊,喃喃道:“可我忌妒,我不想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一下子都不行,你能明白这种心情吗……”

“我明白。”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拥抱世间唯一的珍宝,那日我偷偷去了一次文曲星的殿里,查阅了上古以来传下来的所有古籍珍本,却没有一条关于上古异兽情泪的记载,说不忐忑是假的,我再也不想回到一个人孤苦伶仃长守寝宫的日子,便反复地问辰寰情泪的来历,辰寰单手撑着脸颊,无论我怎么磨破嘴皮子,他都但笑不语,只是宽慰我放心便好,万事有他。

“你想啊,我总不会害你的,是吧。”他放低声音缓缓劝我,“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不想你们好,只是这情泪是一友人相赠,相赠时他万分叮嘱我不能透露来历,你也不想我对别人丢了信用吧。”

我沉默:“我明白,只是如今……我总是不安心。”

“傻瓜,留住男人的心,这有何难。”

我愣愣地看着他,马上虚心请教:“哥们儿……不,夫子,请赐教!”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动:“一个太子,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辰寰的情商,也许我这辈子都拍马难追。

“你在想谁?”

“你弟……”

我脱口而出后,却发现帝殇已沉下了脸,眉梢带寒,凤眸微眯,似是又回到了当时冷若冰霜的表情:“你最近跑他东洲仙岛,跑得倒勤。”

“他……他约我下棋嘛,约我几次,我总不好推辞是吧。”

帝殇坐在床榻上盘腿批改公文,听到我这句话,嘴角一挑,冰霜感稍融:“就凭你那样的棋艺吗?”

“嗯,就凭我这样的棋艺,不行吗!”

他放下朱笔,嗤笑出声,斜挑了眼梢看我:“不行,就算是你那样的棋艺,也只能由我来打败。”

“你、你你……”

就在我要怒吼出你少瞧不起人的时候,他侧过身子,探前了些,顺势亲吻了我的鬓角,温热的气息拂动着我的碎发,像四月的柳叶,春风自醉。

“要下棋,为什么不找我?”他语气平静地质问,乍听下就像在询问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路人,但我却能听出一股甜蜜的埋怨感,“辰寰以前喜欢过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

“我长你们许多许多岁,所以你过去最初的时光都是辰寰在陪你,对于这点,我非常不满。所以请在未来,将更多的时间给我,不,所有的,所有的时光,都给我吧,辛儿。”

我恍惚地看着他,想回应他,却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词语,只是拼命地点头。他瞧我红着眼眶如鸡啄米,笑意更浓,那个夜晚,我枕着他的手臂,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诧异的梦。

那是很多年的事了。

那时帝殇还是太子,他大我们许多,又是太子,公务繁多,责任在身,从小就一副成熟自持的脸,不与我们这些小萝卜头们为伍,我那时一看到他就打哆嗦,恭恭敬敬的,背后就对辰寰说:“你哥哥长得真可怕!”

辰寰诧异道:“怎么会呢,我哥可受欢迎了,瑶池的仙子们都喜欢他!”

我拍心口说:“你哥,只可远观不可近处,谁能跟这种人一起过日子啊。”

后来,有一次我偷偷溜进了承天殿里找辰寰,却看到帝殇坐在案台后面,他单手撑着脸颊小睡,周围是袅袅檀香,阳光斑驳地落在他身上,像有一层光晕。斯人如玉,岁月静好,我看呆了好一阵,这才发现原来平时这个我躲得厉害的小老头儿,竟是这般好看。

所以我起了坏心,悄悄拿黑墨,施法在他嘴巴边上花了两撇小胡子。

画好最后那一撇的时候,少年睁开了眼睛,他眼瞳澄清,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伏辛。”他不动神色地打量我,“你胆子真大。”

我被他固定在腿上,涨红了脸,正准备大喊损友的名字,却在对方手指触到我脸颊的一瞬间,言语顿失。

他修长带凉的手指滑过我的唇边,嘴边泛起一抹笑意,他说:“你就是凤凰之后吧,这般调皮,以后若是和辰寰混在一起,都不知道要把天界闹成什么样。”

“你来找辰寰做什么?”

“出去,出去——”

“出去捣乱?”

我支支吾吾,左看右看,我坐在他的腿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窘迫,嘴角居然抿起了一抹笑。

我被对方的美色迷晕了头,拼命狡辩:“你,你胡说!大家都说,说我是天界第一淑女!”

他一愣,侧过头笑了,等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出去后,才发现自己白净的脸上多了两撇大胡子。

在即将成年之际,西王母问我:“辛儿,你愿意与辰寰一起吗?”

我说:“帝殇,我想跟他在一起。”

我揣着自己初次绣的手帕,在帝殇下朝的时候,在殿门边上拦住他,别别扭扭地将手帕塞给他。

“你,你愿意答应吗?”

他看着那条看似是鸭子戏水,其实是鸳鸯双飞的手绢,微微戏谑:“我记得当年,有人嫌弃我长相凶恶,说打死都不会跟这种人一起过日子的。”

我烧红了脸,似乎只要他下一句话是拒绝我的求亲,我就要泪淹承天殿。

而最后,他将手帕收进怀中,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欢喜得连走路都同手同脚了,我跟在他背后,欢喜得手足无措。

人间有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不知道我何时开始喜欢他,但我知道我已经情深太久,早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而在那漫长的五百年后,我终于是等来了他。

发现怀孕,是两年后的一个正午。

那时帝殇正准备陪我去东洲岛赏桃花,用过午膳,我却觉身子不适,一股欲吐不吐的恶心感徘徊在喉,帝殇见状,便让人请了太白星君过来看看是何事。

星君带了一袋子仙丹,却在看到我的气色后,情不自禁地笑开了颜:“恭喜帝君,天后殿下这是喜脉啊!”

一旁的仙仆们皆是大喜过望,这个绝大的好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星君乐不可支地同我普及仙人怀孕期的注意事宜,我呆呆地按住肚子,如云里雾里,等殿中已经乐成一片,才回了神,我一半惊慌一半快乐地看向帝殇。

在一片喜庆之气中,帝殇怔怔地站在我身边,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茫然,他像个与世隔绝的异类,此时他眼神里闪过少见的迷惑,那一瞬间像是迷路的孩子。

“你怎么了?”我声音带颤地问。

他按住额头,慢慢摇了头,他以几乎失态的步速离开了寝宫,我被一群兴高采烈的人围绕在中间,看着他一瞬间消失在面前,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我全身一寸一寸地僵硬,周身都冷,仙人怎么会冷,刚刚那一瞬间,我分明在帝殇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喜悦,反而是一种……

风雨欲来的阴霾感。

在那之后,我连续几日都没有见到帝殇,自从我怀孕后来庆贺的仙人们每日都络绎不绝,就是不见帝殇的影子。自从怀孕后,我突然嗜睡得厉害,又暴饮暴食。我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时候,有一双手拨开了床帘。

“辛儿,把这个喝了。”

我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迷迷糊糊地,有人扶起了我,将一碗碧绿清澈的药水递到我嘴边,那是一种弥漫着香甜青草气息的味道,我骤然从恍惚中清醒。我一把推开对方,如碧玉颜色的药水倒在了床褥和他的袖上,我惊慌地捂住肚子——

电闪雷鸣间,我脑子里闪过了曾在文曲星藏书阁中看到过的上古典籍——

坠仙果,又名落孩果,五百年一结果,果实呈碧玉色,入口即化,做药引,能坠仙胎。

水滴答地从帝殇的衣上滑落,他微微垂着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我:“把药喝了,乖。”

没有谁愿意打掉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全身冰寒,牙齿打战:“你想起来了吗,你想起来了……”

他默认,在床沿边上坐下,我仓皇地按住他的手道歉,我语无伦次地求他留下这个孩子,无论他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帝殇任由我抓着他,他的眼神里有悲哀有痛楚,但依旧语似寒冰:“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把药喝掉。”

我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这个人,已经不被情泪左右了。

短短两年,对于仙人来说,万年不过沧海一粟,而我的幸福,居然只有这短短两年。

“是因为她吗……”我低低啜泣,“因为她,所以不能留这个孩子吗?”

在我绝望的哀求视线下,帝殇硬生生地转开了视线,他的目光停留在远方的烛光上,说:“不是的,但这个孩子,你不能留,太危险了。”

“我们……是不能要孩子的,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能留,你听我的话,这个孩子不该生下来。”他宽厚的手掌不停地抚摸我的头顶,像安慰失宠的小孩一样紧紧拥抱我,“听话,再等等。再给我一点儿时间,一切都会好的……你信我,以后我们会有很多的小孩,你会是个好母亲,所以答应我吧,辛儿。”

帝殇以养胎为名,将我软禁在一个暗宫里。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容忍这个孩子,不能容忍我们这段感情。

也许从头到尾,我都不该拥有这段幸福,不是我的东西,无论用尽什么办法,人的心都无法被感动,即便我用尽了我所有的真诚爱情。

坠仙果百年难求,又被我推倒了一碗,帝殇这几日并没出现,我猜他就是去忙这茬了。

我待在暗宫里,这里设有结界,外人无法踏入,我却隐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破围而入。

辰寰朝我伸出手:“我来接你了。”

辰寰让我好好安睡,说一切有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我呆呆地听,而后一笑:“你曾经说,等有了孩子他也许就会接纳我,可为什么会这样呢,果然还是不喜欢吧。”

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们的孩子,不喜欢我,所以连带着我的一切都不会喜欢。

我又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醒来的时候,西王母正抚摸着我的肚子,我一惊,她越发地和蔼,眼神幽幽。

“有了啊……终于是有了,太好了……盘古大神保佑,终于……好孩子,安心养胎,帝殇他找不到这里来的,他不会来的……”

辰寰站在西王母身后,对比起西王母的喜悦,他垂着眸子,看不出悲喜。我心中疑团云云,近来腹中孩子像个饕餮一样,不停地汲取我身上的仙力,我消瘦得厉害,一日里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仙人难受孕,但却从未见过这种胎儿,一日辰寰来送饭,我死死地抓住他,手指几乎掐进他的血肉里。

“你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这个胎儿怎么回事——帝殇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想太多了,现在你只需要安心养胎……”

这个宫殿没有一个仙仆,只有辰寰一人来照顾我的起居生活,我多次说男女有别,并不方便,辰寰却总以会被帝殇找到为由拒绝,久而久之,我虽只能卧床不起,也能从辰寰平时的只字片语中得知,我怀孕此事,并不简单。

“辰寰!我们一起长大,你的一举一动我心里还不清楚吗!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任由我抓着,平日潇洒豁达的姿态一点儿也做不出,他笑容里难掩一丝苦楚和不忍:“这个孩子,他……他是……”

我瞪大眼,屏气凝神,不敢放过他脸色的一丝变化。

我却没发现这个时候,西王母拄着拐杖出现在了辰寰的身后,这位曾养育了我五千年,在我眼中亲如母亲的上神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他是天界的希望,伏辛,诞下兵主,就是你的责任。”

兵主,即战神。

从古至今,能被称为战神的只有一位,那便是当年连皇帝都不能力敌,请天神助其方能破之的蚩尤。

万年前,仙魔大战后,仙界衰微,仙人凋零。

当年皇帝斩蚩尤首级葬之,首级化为血枫林。

却没有人知道,皇帝将蚩尤的一丝精魄留住,交由西王母保管。

如今的天界,需要一个能力挽狂澜,力挫魔族的战神,西王母说:“而伏辛,你是三界最适合的容器,复活蚩尤,你是必须的。”

我乃上古火凤唯一的传人,浴火涅槃,只有最纯净的凤凰血脉,方能养育世间最霸道的精魂,西王母抚养我长大,早在我出生不久后,便将蚩尤精魂注入我体内,只等在结合了凤凰与皇族血脉后,精魂凝结成胎儿,吸干母体仙灵,随后精魂出世,战神再现。

身为容器的我,只有死路一条。

帝殇喂我喝坠胎药时的不忍与决绝,原来是因为这个。

西王母说,她在帝殇与我成亲的当晚才告诉他全部真相,却没想到帝殇却对她阴奉阳违,明里故意冷淡我,暗里却将我护得滴水不漏,足足拖了五百年,西王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奈之下只好再将此事告知辰寰。

“你不要怪我与辰寰,只要能复活蚩尤,天界就能重回当年的辉煌,那些可笑的妖族和魔族简直是不堪一折,天界会记住你的牺牲的,辛儿。”

辰寰已不忍再听下去,他侧过脸,道:“抱歉辛儿,并非我不愿帮你,只是……个人私利,与天界大道之间……我无法选你。”

此时,殿中骤然晃动,外面天空变色,晴空里雷鸣闪现。

西王母脸色一变:“是帝殇。”

周围响起他的声音,他说交出伏辛,此事我便不再追究你们。

西王母冷哼,拐杖狠狠地砸在地上,两股能够撼天动地的力量相互冲击,我从床上滚下了地,正盘算如何溜走,肚中却突然绞痛,而那股绞痛越发严重,随着帝殇与西王母的灵力波动,痛楚也越强,我疼得嘶叫了出声,辰寰看出了征兆,脸色大变——

“兵主要出世了。”

西王母一个松动,帝殇占了上风,我看着帝殇朝我走来,但我全身骨头剧痛得在吱吱作响,巨大的腹部像是一个火球,像是万丈熔浆在里面烧滚。

帝殇满脸焦虑,眉头蹙得极紧,他一只手扶起我的腰,一只手轻轻盖在我的肚子上,一股清澈的灵力借由他的手掌绵绵不断地输进我的腹部,却如水进海绵,被肚中怪物吸收得一干二净。

“不用怕。”他的手在颤抖,“我会救你的,不要怕。”

西王母已被困住,她不死心地劝道:“帝君,你想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吗!为了你们的私情——就想陷天界于困境吗!

帝殇的手一顿,他说:“天道自有天定,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护,我又有何颜面去保护天下苍生,苍生在我眼里……不如她。”

他说,迎娶我的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兴奋的日子,他是那么的盼望与我白头偕老。

但是在进洞房前,西王母却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让他选择情爱与大道,西王母原本笃定帝殇会选择后者。

因为他是天界之主,再然后,才是我的夫君。

“我担心你知道,我不能碰你,我更不能接近你,只要我不与你在一起,你便是安全的,没有人能动你……”他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像一个普通的丈夫一样急切地告诉我。

“你骗人……”我挣扎着哭着说,“你明明……你明明有嫦娥……还对我这样冷淡……”

他擦干我眼角的泪:“我以盘古大神起誓,我从未喜欢过她,我只是让她陪我演戏分散西王母的注意力……我借广寒宫为幌子,我一直在找救你的法子,我知你伤心,可我何尝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这事,只是怕西王母在你身上看出端倪。”

“每一个夜晚,在你入睡以后,我都会悄悄地回到寝宫里,看你美好的睡颜。”

“我不想让她知道,你视如母亲的西王母,从来都只是当你做一个容器。”

“我希望你一直都是那个高傲单纯的凤凰女。”

“但是我没料到,辰寰居然给了你一滴情泪。”

“这滴情泪,并非是上古异兽所落,而是女娲造人的时候,看到人类的第一眼时,落下的泪水。”

“就连帝殇我,也无法抵抗。”

痛楚吞噬了我的神智,但我竟然能一字不落的,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听进了耳中,清晰得就像是他正搂着我,对我说:“请在未来,将所有的,所有的时光,都给我。”

有什么东西破肚而出,那股力量大得足以撼天,一瞬间天地都在摇动颤抖。

西王母大叫:“不——这不是蚩尤!”

帝殇护着我,我已如废人,静静地瘫在帝殇怀中,我的余光看到那个由我肚中出生的人形怪物:那怪物全身燃烧着邪火,毫无神智,杀气横生。

帝殇冷冷道:“这便是你们倒行逆施的后果,我早已说过,蚩尤怨气太重,积攒了数万年的怨气如何能再塑仙身,出来的,只会是不受控制的怪物。”

西王母瘫软在地,怪物飞身出去,方圆百里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这五百年来,我已经快要找出抽出你体内精魂的办法了。”他抚摸我的脸,一寸一寸的,声音微颤,“只差一点,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知道自己要死了,那种要魂飞魄散的感觉太过明显,我抬不起一根手指,视线也逐渐模糊,这时,我感觉到有一股至纯的仙力从我额间涌入,注入我五脏六腑里。

“这是我一半的元神,会护你周全,你会没事的。”

他亲吻我的额头,将我放平在地上,我想摸摸他,却怎么也碰触不到。

帝殇站起来,抚了下袍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辰寰:“好好照顾她,这是你们欠我的。”

帝殇握着剑,逆风而立,远方是正在凌虐苍生的怪物,我断断续续地叫了他的名字,帝殇背影一顿,他僵立在那儿,不忍回头一样,背对着我说:“伏辛,我并不想做这些拯救苍生的事,我只想与你白头偕老,养育子女,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但你能理解我吗……”

我喜欢你,也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对不起了,不能陪你到最后。

众神犹记千年前那次惨烈的战役。

天帝与蚩尤邪魂恶战百日,最终天帝以自身为结界,将邪魂困在荒海最深处。

那是一个永久的结界,足以保天界万年安宁。

我在荒海旁边建了个陋室,每日临水而居,日落而出,日落而归,周围的村民问我:“你丈夫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出来劳作?”

我哈哈笑,说:“他出去干活去了,得好久之后才能回家呢。”

小院门口就是大荒海,无穷无尽的荒海,深不见底,据说荒海的最深处,没有一丝亮光,里面的阴暗足以冻结时间。

海浪拍案,浪花冰凉,我坐在礁石之上,裙边坠在海中,突然,我眼尖地看到海上漂来了一样东西。

我颤抖着捞了上来,那是一方手帕,边角早被海水磨平,颜色也退了大把,但依旧能看得出那两只看似鸭子,实则鸳鸯的雏形,我屏住呼吸,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过那方熟悉的图。

上面有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他的字,不知他是何时所书,我捏着这方手帕,怔愣许久,一滴眼泪划入海中,无声无息,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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