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娘青衣

2013-05-14 09:46乐玺
飞魔幻A 2013年4期
关键词:一夫青衣青青

乐玺

青衣是个渡娘。

渡娘渡娘,顾名思义,就是渡河摇橹的姑娘。

可青衣跟别的渡娘不同,别的渡娘工作环境优美,工作条件一流,时不时唱一首《越人歌》就可以跟着王公贵族锦衣公子回家做娘娘。可是青衣的工作环境却恶劣得令人发指,除了起早贪黑的渡船,还要在船上安慰那些刚进地府鬼哭狼嚎拼死拼活争相闹着要回岸上去的新人。

一切皆因青衣摆渡的河。

她摆的是世间仅此一条的河流,名叫忘川。

青衣在这条河上不知划了多少年的船,其间除了偶尔让她看不顺眼,被她认为实在会危害鬼界的鬼渣一竿子推进忘川水中,让他们蚀得连渣渣都不剩外,其实靑衣还是挺安分守己的。

所以青衣甚是匪夷所思,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方神明,才会遇到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离疏星君。

事情还得从两天前说起,两天前天庭派了些神仙下来视察,其中有一位脸摆得比臭鸡蛋还臭的离疏星君。这离疏星君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去坐青衣的船。坐青衣的船也罢,从上船开始,他就对着青衣各种不顺眼,一时冷眼横视,一时冷笑瘆人,好似青衣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睛里都有碍观瞻。

两个相互见不惯的人坐在一条船上,若是谈不拢,便是非死即伤。

果不其然,船还没划到河心,两人便大打出手。

在青衣的船上这位离疏星君又怎会是她的对手,青衣一个高抬腿,一个横杆腋下扫,离疏星君便不费吹灰之力,被她一竿子捅进了忘川河中。

事后青衣申辩,悲剧的罪魁祸首完全不是因为自己,这全是那个看似道貌岸然的星君大人对她毛手毛脚,她为保名节才出此下策。

但是显然,围观的鬼没一个相信她的鬼话。

就连青衣的表叔秦广王听后也痛心疾首:“你这浑丫头,要你承认你得罪了星君大人有这么难吗,偏要一嘴的谎话,你这么说出来谁信,到时到了大堂之上连同情牌老爷子都没法帮你打。”

青衣满腹委屈:“他真的是……”

“还、还、还说,”秦广王一着急就结巴,“好、好了,我不管你,你跟星君大人之间有什、什么矛盾、盾,反、反正,你把人家捅下忘川就是你的不对。”

青衣也知道自己是哑巴吃黄连,干脆就闭了嘴,心想着现在那星君大人也变白痴了,我是罪魁祸首怎么逃不了责任,要烧要砍要进油锅,我都没得选了,还是悉听尊便吧。

青衣就此认命,她表叔却不会把侄女放任不管,其实他早已为青衣择好了一条安全之路,只要届时将星君大人完整送回,保证能瞒得天衣无缝。

原来那忘川河水对不洁的东西会净化得干干净净,却对神仙不起作用。但这忘川河原本就是孟婆汤的取材原汤,所以离疏星君没有生命之虞,却因着这忘川的净化之力,将脑子清洗得干干净净。

现在说得好听,离疏星君是失去了记忆,说得直白,他就是一个白痴神仙。

秦广王知道要让星君恢复神智,不外乎以毒攻毒,所谓以毒攻毒嘛,就是把他送去轮回,通过轮回使他的记忆复苏。

于是秦广王对青衣说:“其实星君大人也不是没得救,但是这次拯救行动怕是耗时长久,为保星君大人安全,你得一起去。”

“去哪儿?”青衣云里雾里。

秦广王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难得他的嘴巴竟然利索得连一个标点都没打错。

“去哪儿?去轮回呗!”

青衣愣了一愣,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被忘川河水净化成呆呆兽的离疏星君,青衣接连叹了三口气。

轮回和杀仙未遂哪个惩罚更严重呢?当然是杀仙未遂了!青衣不是笨蛋,懂得如何独善其身。

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口气陡然变得轻松:“那亲爱的表叔,小侄何时出发呢?转投到哪户哪家你总得给我说说吧。还有,我转世以后除了找到呆呆兽离疏星君并照顾他以外,我还要不要做什么特别的康复运动,帮他早日重回仙班啊?”

“按理说不用,只要星君大人寿终正寝,你将他引回地府,他的记忆便会恢复一成,以此类推,他回来的次数越多,恢复的记忆越多。”秦广王撅着胡子细细思量,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

而背对他的青衣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意思是死的次数越多,我解脱的日子来得越快吗?”

当天晚上,青衣便带着离疏星君去投胎了。

跳轮回井时,看着排在青衣身后的鬼一个接一个地往井里跳,落下去了,连一个声响也没有,一滴水花也没溅,青衣却打起了退堂鼓。

“姑奶奶我不想转世!”

青衣隐忍多时的怒火最终化成悲哀的号叫,但是她的号叫还没来得及飙上第二个高八度,一直跟在她身后打乖乖牌的离疏星君,嘴角突然一挑,反手扣住了青衣的五指,将之往井前一带,强拉着她一起与自己跳进井里。

十八年后,顾青青终于找到了那个当初把自己拽进轮回井的离疏星君。

站在山脚下,顾青青迎风而立,英姿飒飒,衣袂飘飘。

刷的一声抽出一把明亮锋利的钢刀,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刀身,她语气阴狠。

“姑奶奶找了你十八年,今年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如今我是官兵你是贼,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报当日跳井之仇!”

前来报消息的间谍望着派来带领他们剿匪的顾青青,不由得出了一把虚汗。此时他心中飞快地做着一笔交易,自己是继续带着顾青青上山剿匪呢,还是将他们带上山后直接叛变呢?虽然这位顾大人是大理寺卿的掌上明珠,但怎么看都不靠谱啊,万一剿匪失败,以当家的个性……哎,想来都是惨不忍睹啊,我张三正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而且寨子里的兄弟们待我都还挺不错呢……

间谍正在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顾青青将刀插进土里,又叉着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那批下了蒙汗药的酒,山上那群悍匪可都喝了?”

间谍看着顾青青那一连串十分突显二缺气质的动作,心中更是一寒,心中那根正义的红旗终于倒戈了。

“喝了喝了,今日当家的娶妻,那批酒还够不上他们喝上半天的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天快黑的时候咱们就冲上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顾青青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不仅因为十八年没有见到离疏星君,更因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累叠成了比城墙砖还厚的积怨。她的脑海里已经不断重复着这样一副绝美而凄清的画面,那就是她将离疏星君五花大绑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他那张俊俏的脸。

总的来说,想象和现实总是都会有点出入的。

因为最后被五花大绑摔在地上的不是离疏星君,而是顾青青。

山里的悍匪将所有的官兵悉数拿下后,回禀那个坐在老虎皮上,穿着轻爽白衣,喝酒喝得跟喝茶一样文雅的男子说:“禀当家的,此次共伏击官兵一百七十三人,全部生擒,无一死亡,寨子中的兄弟们全部毫发无损。现在人都在这里了,请当家的发落。”

顾青青挣扎着抬头望着座上那人,瞬间眼睛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她破口大骂:“离疏你这个贱人,你使诈,你拐跑了我的线人,我跟你没完……呜——”

顾青青的话骂了一半,一只臭袜子斜飞而进,塞住了她的嘴巴。

这只臭袜子自然出自老虎皮上那人之手,而袜子飞进青青嘴里,扎得严严实实,抵得她舌头发酸。顾青青立刻明白眼前这人不容小觑,因为此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儒雅谦和,但内力十分深厚。

座上的人光着脚走了下来,蹲到顾青青的身边,眯起狭长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番。

他看她第一眼时,先是怔了怔,再看她时,脸上的冰融化了一大半。

他问她:“刚才你是骂我吗?可惜我不叫离疏,我叫宋一夫,姑娘你连要抓的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山了?”

顾青青挣扎着支支吾吾,凭你那张冰块脸,你化成灰姑奶奶都不会认错,管你是宋一夫宋二夫,姑奶奶上来了就是跟你同归于尽的,赶快给我松松绑,咱们一起下黄泉。

当然宋一夫没有听到顾青青内心深处的呼唤,他静静地打量着顾青青,一直望进她眼睛里。只是这一瞬,宋一夫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笑得喜逐颜开。

“我说是谁,原来是你。”

这下换顾青青发怔了,难道他这么快就恢复记忆了?苍天啊,你对我真是太仁慈了,我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顾青青又想错了。

因为宋一夫转身就对身后的兄弟说:“我不是说今天我要办喜事吗?现在人来了,你们快准备一下,还有找个丫头给你们嫂子梳洗梳洗,就这么让她躺着她会受寒的。”

宋一夫的弟兄们俨然也是一愣,呆若木鸡。

隔了好一会儿,一个手持两把大斧的汉子余光瞟了一眼顾青青,不确定地问:“大哥,您跟这位姑娘,旧相识?”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宋一夫挑了挑眉,“反正我年纪这么大了也该有个家了,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嘛,凑合一下把喜事给办了吧。”

说完,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顾青青,眼神有些发蒙:“对了,姑娘你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是因为害羞吗?”

宋一夫的手下兄弟们很快接受了宋一夫的那一套,开始进入状态,其中一个十分青涩的小男孩将顾青青扶起,笑着回应宋一夫。

“大哥你又犯傻了,姑娘嘴里还塞着你的袜子呢,你想让她怎么说话?好了嫂子别担心,我马上就帮你把袜子拿出来,来张嘴,跟我说,啊——”

顾青青已经彻底被他打败了,不不,不仅仅是宋一夫,还有琅琊山上这群奇葩,她被他们全部打败了,现在她只想以头撞地,自我了结。

然后顾青青就被洗得干干净净,送进了宋一夫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喝得浑身酒气的宋一夫也进了房间,他歪歪斜斜地往凳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光线昏暗,月色撩人,映着那人月白色的衣裳竟然成了天空般的青蓝,淡淡的银辉光芒倒映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倾倒众生。

“哎,夫人,趁着天还没亮,咱们赶紧把好事儿给办了吧。”

宋一夫说完搂了顾青青就要往床上倒,顾青青赶紧扭过头去咬宋一夫的耳朵,咬得宋一夫哇哇大叫。

宋一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顾青青虎口逃脱,然后站得离她一丈远,一脸懵懂地问道:“嗯?”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过大,顾青青还处于双手双脚被困状态,顾青青知道硬拼自己是不会占到任何好处的,灵机一动:“夫君啊,在我家乡成亲可是有规矩的,新郎要和新娘比赛吃馒头,只有新郎赢过新娘才能上新娘的床,不然这婚就不做数的。”

“竟然有这种规矩?”

“当然有!”

宋一夫摸了摸下巴,笑得好看极了。

“那好啊,就依你。”说完,他拍了拍手,进来两个伺候的人,他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顾青青看到两个伺候的人嘴角一僵,然后黑着脸走出去了。

宋一夫再次坐回凳子上,然后望着顾青青:“他们马上把馒头端上来,你可准备好了?”

顾青青豪爽道:“那是当然了。”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馒头,而且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贱人宋,你就等着输给我吧。

秦广王坐于窗旁,桌上放了几盘精美的小点心,却动都没动。

他皱着眉头,一脸难以置信:“判官跟我说你是吃馒头撑死的,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青衣脸羞得通红:“虽然死得委实不体面,但我还是完成了任务。”

秦广王胡子一吹:“你还好意思说你完成了任务,我明明叫你好好看着离疏星君,你却比他先死了。要不是你死后没多久离疏星君也赶着下来报到了,我铁定跟你没完。”

青衣虎躯一震:“他也是被馒头给噎死了?”

“不是。”

青衣心中掠过一丝遗憾:“那是怎么?”

“游湖时酒喝多了要去捞水里的月亮,结果掉进水里淹死了。”

青衣眨了眨眼睛:“那也死得够浪漫的,不过离疏星君这遭是犯水神吧,不然怎么老是跟水过不去?”

“怎么说话呢。”秦广王瞪了青衣一眼,“好了好了,本官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你闲聊,你赶快去轮回井那里准备下一世轮回吧,星君大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秦广王不耐烦地挥挥衣袖,赶着青衣走,青衣只有硬着头皮又回了轮回井。

再次来到轮回井,青衣大老远的就在鬼群中看到等待已久的离疏星君。

本来想着上辈子好歹两人还做过一场“夫妻”,这前仇旧恨该一笔勾销了吧,青衣大大方方地走到离疏星君面前和他打招呼:“仙君大人,别来无恙啊?”

但是没想到这离疏星君一点儿都不大度,看到青衣的脸时,眼中充满了轻蔑,然后提起青衣钩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直接抠住了脉门,用力一按。

青衣疼得哇哇大叫:“仙君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仰起头,露出漂亮的下巴:“下次还敢比我先死试试!”

然后他松开了青衣,掏出衣袖里的一张白绢,擦了擦手,擦完手后,直接将白绢扔到了地上。

青衣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暗自嘟哝,宋一夫又不是我害死的,你莫名其妙,如今想想还是宋一夫可爱,好吧,既然仙君大人都开口了,下次我一定不比你先死,一定把你先弄死了,我再死。

两人过了奈何桥,再一次跳下了轮回井。但是这次下去,情况突然就变得复杂了些。

原来青衣这个糊涂鬼,上奈何桥时一直不停地扭过头跟离疏星君唠嗑,她的本意是好的,不外乎是和离疏星君通通气,商量好下去以后怎么死,这样大家就可以省省时间早点回来了。

青衣只顾着和离疏星君说话,没注意到前面有心的鬼伸出一条腿来,绊了她一下。

于是乎,青衣华丽丽地直接滚进了畜生道。

等到青衣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转生成一条小青蛇,还是一条剧毒无比的白唇竹叶青。

青衣那个怨啊,直怪自己不争气,原本是条太后命,也硬给自己搅和成了畜生命。

当青衣接受了眼前这个不争的事实后,她开始四下寻找离疏星君,找了大半天才一拍脑袋:“唉哟,我这脑袋可是摔傻了,要是没出意外,离疏星君现在应该在皇宫啊。”

原来这辈子的离疏投生成了一个短命太子,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青衣色诱老皇帝,飞上枝头变皇后,最后鸩杀了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太子。

青衣游到蛇山最高的一块大石上,瞭望着一望无垠的大地,瞭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悲从中来。

没下来之前,青衣还盼着离疏星君叫自己一声“娘”啊,看来这个心愿青衣是实现不了了。不仅是实现不了,她临阵逃脱以下犯上,恐怕到时青衣叫他十万声“父皇”都不能消他的怒气。

此时青衣脑海中滑过离疏星君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一个激灵,浑身冒冷汗。

找不到离疏星君的青衣自己安慰自己,想来要找到那位仙君大人是十分为难的,不如等到寿终正寝,下一世投个丫鬟命再去好好伺候他老人家吧。

她安慰了自己一番,就将离疏星君抛到了九霄云外,缩着身子回头去找蛇妈蛇兄,跟他们一道外出偷鸟蛋。

那天原本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万里晴空一丝云都没有。

除了三只将翅膀拍得虎虎生威的赤鸢。

此时此刻的青衣真憎恨自己天生长了张乌鸦嘴啊,刚才还说自己寿终正寝,扭个头,连鸟蛋还没吃到,就真的要寿终正寝了。

不不,那根本不叫寿终正寝,那叫死于非命好吗?

青衣也没多余的时间去抱怨老天对自己不公正了,见势不妙扭头就跑,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蛇妈和蛇兄都惨遭毒口,而青衣也在生死一线之间。

一只赤鸢瞄准了青衣对她俯冲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只赤鸢横冲过来,将差点取了青衣性命的赤鸢重重地撞到树上。

而静观其变的第三只赤鸢见前两只赤鸢大打出手,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赶紧朝青衣飞了过来。它还没有碰到青衣,就被刚才那只横冲出来的赤鸢一阵猛啄。

青衣对眼前的一切傻了眼,心想刚才救了自己的赤鸢兄莫不是中风了,竟然为了她攻击了它的同类?

但是青衣很快摇了摇头,显然人家那是因为争夺猎物才陡然间由全面一致对外变为窝里斗。三只赤鸢正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青衣,三十六计逃为上计的道理青衣懂,所以她夹着屁股就开溜。

青衣一扭一缩地跑啊跑,但是没跑多远,一只赤鸢紧跟着追了上来。

眼见着危险就在眼前,青衣想也没想,脖子一伸,咬了赤鸢一口,而被她一口咬中的赤鸢在空中扑腾了两下,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在地上。

青衣正想得意地说,哈哈,你也有今天。

没想到赤鸢坠落地面的一瞬间,青衣听到它说了一句话。

“笨蛋,是我。”

青衣彻底傻了。

这个熟悉的腔调,这个对她极其无语的口气……

青衣抖了抖嘴角:“难不成…….是仙君大人!”

“除了我会救你这笨蛋,你还以为是谁?”

青衣赶紧游过去查看赤鸢的伤口,然后哭丧着脸对离疏星君道歉:“仙君大人啊,不关我的事啊,我以为你要吃我呢,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就算我要杀你,我也不会用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方法。”

青衣看到离疏星君的脸黑了黑。

青衣继续哭喊:“这下怎么办,要不我给你吸毒疗伤吧。”

“吸毒……你可是白唇竹叶青,再咬我一口我会死得更快吧?”离疏星君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想不出万全之策的青衣只得闭了口,安静地守在离疏星君身边。

过了一会儿她又疑惑道:“仙君大人也被抢了空,被挤下了畜生道?”

一瞬间,青衣似乎看到离疏星君那张万脸不变的冰块脸上浮出一丝费力的好笑,他只简短地回了她一句:“愚不可及。”

青衣又被骂了,只得垂着头,低声说:“是的,我就是个笨蛋,其实刚才仙君是想救我吧,可是我竟然不知好歹地咬了仙君一口,我又害死了仙君。”

“算了,你不过是不知。”离疏星君凝视着她的眼睛,“反正都是要死的。”

是啊,本来他们就是准备要死的,虽然死法有点奇怪,但这就是所谓的过程不同结局一致吧。

青衣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离疏星君:“其实我觉得仙君这么聪明,又这么冷静,看上去根本不像失忆了呀。”

“是啊,其实我已经恢复了。”这一次离疏星君回答得很爽快,但是青衣石化了。

“那那那,那你还不断地轮回来折腾自己?”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那你还不断地轮回来折磨我?

对于青衣这个问题离疏星君没有给出答复,他只是闭上眼睛,调息养神。

过了一会儿,离疏星君呼吸急促,气喘吁吁,他猛地睁开眼睛,目无焦距地看着远方还在激烈争斗的两只赤鸢。

“你赶快逃吧,我护不了你了。”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你赶快逃,趁它们还没跟上来,一会儿我会帮你挡着,你有多远逃多远吧。”

青衣内心挣扎了一小下,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颓然地趴在地上:“算了,你都要死了我逃走又怎么样,不如死在一块儿。”

青衣的回答让离疏星君眼前一亮:“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这个问题问得青衣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一点都没有喜欢你,反而更讨厌你了。”

离疏星君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那你还要陪我一起死?真是的,害我白高兴一场。”

“我喜不喜欢你跟你高兴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因为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就不高兴,这不就成了。”说完后,他气愤地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地等死。

两个人之间的气流很快恢复到平静无波,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因为刚才仙君的一袭话,已在青衣心中掀起万丈惊涛。

青衣死后回到地府,第一件事就是哭着找秦广王要罢工。

“表叔,我不干啦,那个混账离疏说他喜欢我,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落个勾引神仙的罪名然后被罚下十八层地狱。”

秦广王听后直摇头:“怎么可能呢?离疏星君才不会动凡心,就算他动凡心了,也不该是对你啊。”

“表叔你为什么要这样说。”青衣觉得自己被践踏得一无是处。

秦广王咳嗽两声,岔开话题:“好啦,快去准备最后一世轮回吧,我看这次轮回结束以后仙君大人的记忆也该恢复得差不多啦,这次任务结束以后你就再也不用看他那张讨厌的脸啦,表侄女,你开不开心呀?”

“开,开心。”青衣木木地点头,但是却回答得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青衣回到轮回井处,离疏星君已经等候多时,青衣见到他就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离疏星君愣了一下,良久后缓缓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就、就、就刚才。”

“你是还没睡醒吧,刚才我在阎罗王那里小坐,你在秦广王那里叙旧,我们两个可没在一块儿,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喜欢你了?”

青衣见他分明是想抵赖,立刻也跟着翻脸:“既然你不认账,我也不陪爷您轮回了,反正我看你正常得很呢,现在回上头去完全没问题。”

青衣说完,转身就走。

谁知离疏星君一个箭步,又将她堵在身后。

他蛮横地拦下她:“那可不行,这一世我的命可好着呢,是我特意去求了阎罗王才求来的好命。你既然不肯跟我走,就要给我一个理由,如果你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我只能猜测,你是喜欢上我了,不肯跟我走是因为害怕跟我在下面发生点什么,对吧。”

“我喜欢你个大头鬼!”

青衣对他已经忍无可忍,一记拳头朝他脸上揍去。

青衣这一拳没有打到离疏星君的脸上去,反而被离疏星君反手擒住,青衣又出右拳,结果这右拳的下场跟左拳一样,还是被离疏星君擒住。

她两只手都在他手里,他双手一拉,她便靠到他身上。

眼看他的脸也凑了过来,越来越近,青衣的心脏怦怦直跳,天哪,别告诉我他是要……不要,不要不要……她心里虽然在狂叫着不要,但是她却闭上了眼睛。

离疏星君的嘴唇停留在她的鼻尖处后,便没有再继续,他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荡然无存,凝视着青衣的眼睛里,充满了黯然。

“我说,你不是原本要打我的吗,现在不打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青衣顿悟,立刻睁开眼睛。

“当然要打。”

青衣立刻从离疏星君怀中挣扎出来,抡起拳头就把他往死里打,此时她也不怕背上打上仙的罪名,新仇旧恨一并与他清算。

可这离疏星君可不会给她打自己的机会,青衣的拳头还没落得下去,离疏星君拍拍手,大声说道:“你们这些看戏的全都出来吧,我认输了,我放弃复仇了,我看这么下去她还是不会动心,我还是别费时间了。”

刚才还是寥无一鬼的空地上,陡然间就冒出几个鬼官仙君来。

一位青衣从未见过的仙君与离疏勾肩搭背道:“刚才真是把我们给吓得半死,离疏你也真是的,既然早就有心放过青衣,又何苦在尔等面前又做一番好戏?”

“我就是嫌先头那两出戏还不够精彩,于是没跟秦广王打声招呼,又自作主张地添了一出。”离疏浅笑,笑中带着些歉意,“对不住了,秦广王,希望您不要为这种事生气。”

青衣望着眼前的仙君们,疑惑越发深了,正欲开口,鬼官中为首的秦广王走到青衣面前,拉着青衣,向离疏深深地鞠了一躬。

“本官还有什么好气的呢,本官还要多谢离疏星君高抬贵手,还以为青衣这次真是躲不了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一回。其实这孩子心眼不坏,作的孽这辈子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希望星君大人会依照承诺,不再追究青衣的责任。”

“关于这点秦广王可以放心,我既然说过放弃报仇,便不会食言。”

秦广王脸上终于浮出满意的笑容,拽了拽青衣的手,拉着她和自己一起朝离疏星君再鞠一躬。

“等等,”疑虑已久的青衣,作为当事人的青衣,开口大声问这些想息事宁人的高官大人们,“刚才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却一点都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百年前,青衣原是天庭的一个小仙姬,因告发南华清君和百鸟仙子偷偷相恋一事,导致二仙被贬下凡千年轮回。作为南华清君挚友的离疏星君对南华清君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总惦记着要为南华清君报这一箭之仇。

离疏星君在天上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对青衣下手,直到青衣调离岗位来到地府,他也辗转跟到了地府。当他跟到地府时,心中也有了一个成形的计划,因为当初是她告发南华思凡,他也要让她动这凡心,犯相思之罪,受轮回之苦。

但是离疏这计划还没付诸行动,就先被秦广王知晓,秦广王护幼,主动找到离疏商量,希望离疏可以高抬贵手。当然离疏没有因为秦广王三言两句就放弃,他与秦广王约法三章,用三世时间与青衣试情,若是青衣在三世之内对他动情,秦广王便不能再插手这件事,如果青衣态度坚决,那么他就会放弃。

事情了结后,秦广王邀约几位仙君往聚贤阁喝个不醉不归,其他鬼官也好,仙人也好,纷纷都跟着秦广王去了。

离疏星君走得慢,跟青衣一起,走到了最后。

当青衣了解完事情的所有经过后,心情无比沉重,当初她虽然无心,但确是害了南华与百鸟二仙。

离疏似乎看出青衣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你知道错就好,不过那两人现在已有悔过之心,相信天帝会重新考虑他们的量刑,你自然不必再多挂在心。”

青衣说:“多谢。”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要来害你的,你犯不着谢我。”

“可是我还是要谢谢。”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道。此时她的背上汗涔涔的,分明就是冷汗,也许别人看不出,只以为他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放弃,但是她跟他都明白,事实的真相没这么简单。

在这一点上,她十分感激离疏星君在关键时刻打住了,不然她这下怕真是要滚油锅上刀山,万劫不复了。

离疏星君咀嚼了一下一个谢字,嘴角挂起一个含糊的笑。

“可是我当真不是为了你,我不过是怕连累了我自己。”

“嗯?”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就落在唇上,瞬间便离开了。

尾声

离疏星君走了后,青衣找了一天空当,偷偷去孟婆那里要了一碗汤。

孟婆一边给她舀汤,一边抱怨道:“就因为我这汤是免费的,你们才一个二个来找我要,我觉得我可以开始要价了。”

青衣抱着海碗,不住地笑:“您早该要价了,不然早几年你就成了咱们这里最有钱的富婆。”

说完,她端起碗大大地喝了一口,入口又酸又苦又涩,实在算不得美味,望着碗里那照得出影子的汤,那笑,也越笑越觉得没味儿。

孟婆没听进青衣的话,嘟嘟囔囔说:“牛头借了马面五千两银子,想赖账,跑来我这里要了一碗,白无常被一个女鬼缠上,结果也找我要了一碗,还有一位星君,也跑来找我要了一碗。”

青衣端着碗的手一滞:“星君?哪位星君,他又是为了什么找你?”

“哟,那位星君可神了,长得倒是丰神俊秀的,没想到举止那么古怪。”孟婆说起那位星君浑身都是劲儿,“他说他之前被一条小青蛇咬了,中了毒,每天晚上心口疼得睡不着觉,所以来找我要一碗汤止止疼。我就说爷啊,我这是忘情水不是止痛药,但他还是一口喝了个干净,还说都是一样的。我见那星君满脸惆怅的样子,我猜那条小青蛇指不定是哪个幺蛾子女人,勾得这仙君动了凡心。”

“噗!”

“唉哟,你怎么了,怎么全给吐出来了,姑奶奶你真当这是水啊?”

青衣一边擦拭自己下巴上的水渍,一边急切地问孟婆:“那位仙君当真这么说?”

“是啊。”孟婆满腹狐疑地看了青衣一眼,“对了,你又是怎么了,是有想忘记的人,还是有不想记得的事啊?”

“不是之前轮回的时候被馒头给撑死了吗,结果害我现在一看到馒头就恶心,我得想办法让自己重新爱上馒头。”

青衣匆忙大口喝完手中最后的汤,把碗一扔,急急忙忙地跑了。

“我回去渡船了,孟姨不用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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