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不知疲倦的时光知道（外七首）

阿 未

只有不知疲倦的时光知道

阿 未

只有不知疲倦的时光知道

把你的忽略给我，这不知疲倦的时光

这水滴石穿的摧毁，这远走他乡

隐姓埋名的痕迹，被无常的风雨肢解

相对于石头我弱不禁风，我流浪至此

选择的是顺风顺水的流向

不一定和山峰坐在一起，和许多

好奇的目光一样，我一路缓行

沿着波涛汹涌的水，努力寻找一条归家的路……

经过炊烟升起和田园流金的村落

我听到年迈了的母亲唤我的声音

我看到村口的老榆树下，弓腰曲背的父亲

在默默的招手，他正用无声的旗语

告诉我家的方位。而我无法停止

我把这些幸福像怀念一样藏在心里

如一片浮云不情愿地飘过，从此走向何方

只有不知疲倦的时光知道……

一颗遗落在光明里的纽扣

写在落日后的文字，像房间里的灯光一样

亮起来，那些醉意朦胧的词语

让我手足无措，让我

难以纠正我对黑暗与光明的错觉，我小心地

把自己摊开，如一张纸

被密密麻麻的文字挤满，我已经无路可走……

作为一个有了思念的人，我只能让自己深陷其中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让刚刚写下的文字燃着

生活一下子如此明亮，我感觉自己是一颗

遗落在光明里的纽扣，即将被一个人

弯腰拾起，缝在她远行时不肯换掉的衣服上……

目送冬天渐渐远去

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我会活得

底气十足，我会在一些草枯萎的时候

像树一样站立，在寒风中

我的身体里还有足够的暖意，我成为

雪花的杀手，眼看着它们在我身上

变成忧伤的水，我认定自己是在抗

越来越冷的冬天，这多么不可思议

我无法扶起那些倒掉的枯草落地的叶子

却可以让雪去埋葬它们，或者融化成悲伤

只要没有饥饿我就能目送冬天渐渐远去

在下一个季节到来的时候，看到苏醒的草

看到我和那么多的树一样开始枝繁叶茂

天这么快就黑了

天这么快就黑了，出门在外的人

可能还在路上，房间里静静的温度

让孤独长得如此茁壮，写字台上的电话

像一个缄口不语的人，久久地

不发出一丝声响，我实在不能安然入睡

雪地上不时传来的脚步声，一遍遍

敲打我已疲惫的神经，外面很黑了

也很冷，雪一直都没有停，白日里

慌作一团的嘈杂，已隐身于

今夜弥散的风雪，我知道出门在外的人

离家已经不远了，我就这样孤单的坐在寂静里

守候这尚未封冻的时间，让不断纷飞的惦记

像今夜的雪，铺天盖地落在归家的路上……

一团抹布正在不动声色地抹去我的痕迹

天黑之前，请允许我在尚未填满黑暗的房间里

像失去亲人一样落寞，请允许我

像一枚熟透的果子，被这个夏天的傍晚

慢慢吞进，这些向我走来的影子

我真的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来自

我无法辨明的方向，蜂拥着汇集在我的四周

如一团抹布正在不动声色地抹去我的痕迹

让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关紧要

让我和它们相互凝视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微弱

此时我内心的感伤是一双没入深潭的手

总想在这样的时候抓住点什么

哪怕是某个人给我的一个善意的表情

哪怕是一束静静的灯光，在我来说都可能是

一条结实的绳索……

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阳光不是我一个人的，就像此时的雨

不是我一个人的，雨中那些

被淋湿的风景不是我一个人的

在我面前延伸，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道路

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令人烦躁不堪的夏天

电闪雷鸣，不是我一个人的……

可是我觉得自己无路可走，纷纷扬扬的雨

如同我失手碰碎的瓷器，如同燃烧着的

冰冷的火焰，那些长时间站在屋檐下

落寞无助的人，他们的内心已被燃着

他们和我一样浑身湿透，无数瓷器的碎片

不断划伤我的视线，让我无法看清

他们的样子，我知道他们也一定

看不清我的样子，这所有的一切

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影 子

我确信它就是我，从前的行走

它与我总是寸步不离，我像是它的牧人

而它是我放牧的一只

不慌不忙的羊，多么微弱的生命啊

就在这片绵延的草地上

我看见它咀嚼的样子和跃动的舞姿

我看见它的苍老来得慢慢

仿佛我设想过的忧伤

在芳草遍地的幸运里被默默地嚼食

正在抵达的方向，每一年的春天

都来的特别早，那些卑微的虫鸣

和鸟的啁啾，是它迫不及待的歌唱

这时候我一定紧随其后，我和它

这个季节里彻夜不眠的歌手……

深 秋

我想着深秋的事情，我看到太多的角色

从舞台上走下来，他们气喘吁吁

卸妆，褪彩，一下子暴露出枯干的样子

疲惫或者无奈都无可依傍，那些曾经

拥围过他们的喝彩声呼啦啦撤离

混杂在越来越尖刻的风中，恶毒的撕扯

他们正在裸露着的身体……

一切终将归于沉寂，归于一场霜后的快速

衰老或死亡，仿佛熄灭了的舞台灯光

黑暗着太多角色的命运，我看到

那么多的依依不舍，在秋深的寒凉里

以露珠的形式掩面而泣，如此短暂的演出

就以这样的沉陷窒息般落幕，若无其事的

舞台，堆满卸下来的混乱，静静地等待

冬天的第一场雪，为下一场演出搭景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