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比偏高背景下的个体经济行为

王瑞乐，王剑辉，张孝义

（黄山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一、引言

性别比（sex ratio）指某人群的男性与女性数量之比，通常用人群中100位女性所对应的男性数量来表示。性别比偏高说明群体中男性多于女性；反之，则说明女性多于男性。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中国出生人口性别比严重偏高，且婚龄男性明显多于女性。已有研究表明，性别比对个体行为和整个人类社会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如影响个体的性选择、择偶、婚姻和亲本投资，影响个体的攻击性、社会犯罪率和社会稳定，影响个体的经济行为等等。

性别比影响经济行为方面的研究，是近几年心理学、经济学等多个学科共同关注的热点。心理学的代表研究是Griskevicius等进行的。该研究首先考察了美国100多个城市的性别比与信用卡数和负债额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操作性别比（operationalsex ratio，未婚成年男性与未婚成年女性之比）与信用卡数及居民负债额之间均呈正相关。为进一步了解性别比对个体经济行为的影响，Griskevicius等采用实验法，呈现图片或文字材料操纵被试对当地人口性别比的感知，考察被试的时间贴现、储蓄和借贷意愿、以及择偶过程中的消费预期。所谓时间贴现指的是，个人对事件的价值量估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的心理现象，如呈现两个选择：报酬较少但能较早获得；报酬较多但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获得。研究结果发现，当认为当地人口性别比偏高（男性偏多）时，男性会更多地选择即时奖励而放弃未来的更多奖励，其储蓄意愿降低而借贷意愿提高；而女性的时间贴现率以及储蓄、借贷意愿不受其性别比感知的影响。另外，当性别比偏高而女性相对稀少时，人们预期男性会更倾向于在择偶活动（如购买情人节礼物、约会晚餐、购买订婚戒指）中花费更多的钱。

这一结果可用进化心理学的理论来解释。根据进化心理学理论，择偶会受群体性别比的影响，若性别比偏高，男性为了成功择偶，会增加择偶努力程度，进而影响其经济行为。

经济学的代表研究是魏尚进等进行的。他们指出，中国储蓄率偏高可能与人口性别比失衡有关。中国男性偏多，有男性后代的家庭为了提高其后代择偶成功率，会推迟消费、增加储蓄。研究者认为，性别比偏高可以解释1990－2007年中国家庭储蓄率快速提升的一半因素。

以上两类研究均关注了人口性别比对经济行为的影响，然而研究结果却截然相反。魏尚进等认为性别比偏高会导致储蓄率提高，Griskevicius等则发现性别比偏高使个体储蓄意愿降低。其原因可能有两方面：首先，研究方法不同。魏尚进等的研究为相关研究，而Griskevicius等综合采用了相关研究和实验研究。其次，被试及文化背景不同。Griskevicius等的实验研究中，被试为美国大学生；魏尚进等则关注了中国人群。尽管两国人口性别比偏高，男性的择偶努力程度应该都会增加，但由于文化习俗不同，可能会导致不同的经济决策与行为。那么，已有研究结果的不一致究竟是因何导致的?本研究的主要目的就是，以中国大学生为被试，采用实验法验证Griskevicius等的研究结果。

二、研究一

研究一关注感知性别比对时间贴现率的影响，验证男性是否在感知性别比高时倾向于选择当前回报，而女性的时间贴现率不受性别比感知的影响。

（一）方法

1.研究设计及被试

研究一为2*2组间设计，自变量分别为感知性别比、被试性别。

选取某高校224名在校大学生为被试。其中，高性别比组男生53人，女生64人；低性别比组男生52人，女生55人。

2.性别比的操纵

通过文字材料启动被试对当前人口性别比的预期。材料一345字，大意为中国当前男性人口偏多；材料二352字，强调中国有大量剩女。两则文字材料均取自网络新闻。随机安排被试阅读其中一则材料，启动其对性别比偏高或偏低的预期。

3.时间贴现的测量

时间贴现率的测量方法同Griskevicius等的研究二。指导语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明天得到一定数额的钱；（二）33天后得到更大数额的钱。以下20题中，每题都会有上述两种选择，请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其中一种，在相应选项上打勾。”每个被试进行20次选择，每次选择对应一个参数k，k的范围从0.0005（明天得到64元 /33天后得到65元）～0.2（明天得到9元 /33天后得到60元）。k值越大，则选择即时奖励的损失就越大。被试所进行的20次选择为随机排列。记录被试选择即时奖励的次数作为因变量。

（二）结果与分析

图1 不同性别比条件下男、女被试选择即时奖励的次数

研究一结果见图1。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性别比与被试性别的交互作用不显著；被试性别的主效应不显著；性别比的主效应边缘显著，F（1，220）=3.50，p=0.063，η2=0.016。这一结果说明，当被试预期性别比较高（男性偏多）时，个体倾向于选择即时奖励，而不愿意选择等待延迟的更大奖励。这一结果与Griskevicius等的研究结果并不完全一致。在其研究中，男性的选择受到性别比影响，性别比偏高时，男性更愿意选择即时奖励；但女性则未表现出这一倾向，性别比对女性选择的影响不显著。

三、研究二

研究二通过操纵感知性别比考察个体的储蓄和借贷意愿。

（一）方法

被试及自变量同研究一，因变量为被试的储蓄和借贷偏好。为了测量两种偏好，要求被试阅读指导语后，回答两个问题。

指导语：你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工作，扣除税收和社保等费用后，每月可以拿到2000元。这2000元需要用于各种花销，如住宿、吃饭、日常消费、交通、衣服、旅游、娱乐等等。

问题一：拿到的2000元工资中，你每月会拿出多少钱存起来?

问题二：当经过各种消费之后，您发现您的收入已所剩无几或者已经完全用尽。但是，你可以选择借钱（例如，用信用卡消费），之后再还债。在此情况下，你愿意每个月借多少钱?

储蓄和借贷偏好的测量总体上与Griskevicius等的研究三一致，区别在于被试回答问题的方式。Griskevicius等采用了11点量表，1代表“0美元”（其研究指导语中，工资为2000美元），11代表“250美元”。本研究为了防止设置选项会引导被试的选择，让被试自行填写数字。

（二）结果与分析

研究二结果见图2。

图2 不同性别比条件下被试每月愿意储蓄和借贷的金额

1.储蓄

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性别比、被试性别两个因素主效应及交互作用均不显著。这一结果与Griskevicius等的研究三结果并不一致，在其研究中，男性在高性别比条件下的储蓄金额（150美元）显著小于低性别比条件（87美元）。

2.借贷

关于月借贷额的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性别比与被试性别的交互作用显著，F（1，220）=6.69，p=0.01，η2=0.03，说明性别比对男性和女性借贷的影响模式不同。对于男性来说，性别比的影响并不显著；而对女性借贷额的影响则非常显著，F（1，117）=13.65，p﹤ 0.01，η2=0.104，高性别比条件下女性的借贷金额（692元）远大于低性别比条件（360元）。然而，Griskevicius等的研究三中，性别比对女性借贷金额的影响不显著，但高性别比条件下男性的借贷额（68美元）显著高于低性别比条件（37美元）。

四、研究三

研究三考察个体对于男性在择偶获得中消费额的预期是否受感知性别比影响。

（一）方法

研究三的自变量与前两个研究相同，因变量为被试的消费预期。为了测量男性择偶消费预期，要求被试在阅读指导语后，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问题一：假如一个男性正在为他情人节约会的对象提前购买礼物，你认为他大约应该花多少钱?

问题二：假如一个男性约女性出去吃饭，他应该带她去什么档次的地方?也就是说，他大约会消费多少钱?

问题三：假如一个男性准备向他的约会对象求婚，他购买订婚戒指大约应该花多少钱?

（二）结果与分析

研究三结果见图3。

图3 不同性别比条件下人们预期男性在择偶相关的三类活动中的消费额

1.情人节礼物

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性别比与被试性别的交互作用不显著，说明在预期男性购买情人节礼物的消费额时，性别比对男性和女性预期的影响一致；性别主效应不显著，说明男性和女性的预期较为一致；性别比主效应显著，F（1，220）=8.45，p＜0.01，η2=0.037，高性别比条件下人们对男性购买情人节礼物的消费预期更高（高性别比398元；低性别比270元）。

2.约会晚餐

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性别比与被试性别的交互作用不显著，说明预期男性在约会晚餐中的消费额时，性别比对男性和女性预期的影响一致；性别主效应不显著，说明男性和女性的预期较为一致；性别比主效应显著，F（1，220）=6.03，p＜0.05，η2=0.027，高性别比条件下人们对男性约会晚餐的消费预期更高（高性别比409元；低性别比287元）。

以上两个结果与Griskevicius等的研究四结果一致，当性别比偏高时，人们预期男性会增加其择偶努力程度，在择偶中消费更多的资源。

3.订婚戒指

方差分析结果表明，性别比、被试性别的主效应及交互作用均不显著。这一结果与Griskevicius等的研究四结果并不一致，可能是由于本研究未设置答题选项，使被试回答的范围过大（0到一百万元）。但处理极端值后（将两个一百万元替换为次大的十万元），主效应及交互作用依然不显著。

五、总体讨论

本研究采用实验法，通过文字材料操纵被试的感知性别比，考察其对时间贴现率、储蓄和借贷意愿以及择偶消费预期的影响。结果发现，当感知男性偏多时，男性和女性都更倾向于选择即时奖励而放弃未来更大的奖励；女性的借贷意愿随感知性别比的提高而升高，男性和女性的储蓄意愿、男性的借贷意愿则不受影响；感知性别比偏高，个体对男性择偶消费的预期也更高（由于问题未设置选项，“订婚戒指”并未体现出这一效应）。

这些结果与Griskevicius等人的研究结果并不完全一致，也不符合魏尚进等的观点。Griskevicius等人认为，当性别比偏高时，男性会增加择偶努力程度，尽快择偶成功。在经济行为中则表现为对未来的信念下降，从而更多选择即时经济回报，储蓄意愿降低，借贷意愿升高，社会对男性的择偶消费额预期也相应提高。魏尚进等则认为，中国性别比偏高会导致男性及其家庭提高储蓄意愿。因为在中国当前社会，男方及其家庭往往要在结婚时准备好房、车等，为女方及其家庭提供大量的彩礼，为高额的婚礼花销买单等等。然而本研究中，被试的感知性别比并未影响其储蓄意愿；而且感知性别比偏高时，不仅男性更倾向于选择即时回报，女性也表现出同样的趋势。

为什么本研究中感知性别比未影响被试的储蓄意愿?我们推测，美国男青年感知性别比偏高时，会增加择偶努力程度，降低储蓄而增加信用卡透支额度，以将资源用于当前择偶。中国男青年同样会在感知性别比偏高时增加择偶努力，但策略有所不同。一方面，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男青年本应提高储蓄以备婚姻所用，但同时又要降低储蓄以保证成功择偶。另一方面，中国信用卡消费普及程度不够，中国人习惯量入为出的消费，因此表现出储蓄意愿不变。当然，以上仅为推测，事实是否如此尚需进一步的研究。以上假设与魏尚进等的观点并不矛盾，因为美国父母往往不养育成年后代，而中国父母“养儿”往往在儿子成年后依然延续。因此，储蓄率升高主要源自未婚男性的家庭而不单靠其自身。

研究三中，个体对男性择偶消费的预期受感知性别比的影响，感知性别比越高，人们估计男性的择偶消费越高。这与Griskevicius等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其原因如前所述，男性偏多时，男性往往通过增加择偶消费来提高择偶成功率。然而，与前人研究不太一致之处在于，对男性购买“订婚戒指”的消费额预期并未受感知性别比影响。第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本研究对Griskevicius等人（2012）的问题回答方式进行了修订，不再给出选项，而是让被试自行填写预期消费额，尽管这样会降低选项对被试的引导，但同时会导致被试回答范围过大，从而影响方差分析的结果。第二个可能是，传统的中国家庭中，父母往往不会承担未婚男性在购买礼物、请异性吃饭等方面的花费，但往往会参与后代的订婚并承担其购买订婚戒指的费用。

总之，本研究结果与已有研究并不完全一致，这可能是由于影响个体经济决策和行为的因素过多，如童年生活经历、当前经济环境、社会文化习俗、职场性别歧视引起的女性生存压力等。总体来说，本研究的结果依然可以用进化心理学理论来解释。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控制各种因素，更清晰地呈现性别比对个体经济行为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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