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机制和影响效应研究述评与未来展望

2013-10-17 12:33朱国泓张璐芳
外国经济与管理 2013年7期
关键词:效应影响研究

朱国泓,张璐芳

(上海交通大学 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052)

一、引 言

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所出现的一种文化现象,宗教所蕴含的伦理规范可以调整信徒的行为。自1630年代马丁·路德倡导宗教改革以来,西方基督教新教便开始推行世俗活动的宗教化,这在相当程度上推动了商业获利合法化的进程,同时也强化了新教徒的禁欲与节俭倾向。马克斯·韦伯(Webber,1905;中译本,1987)认为,宗教改革导致的节俭倾向以及世俗活动的宗教化和商业获利的合法化,直接导致了西方资本主义精神的生发,促进了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韦伯的这部经典名著引致了发轫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宗教经济学的繁荣与发展,催生了一大批论述宗教与经济增长关系的文献(如Boulding,1970;Azzi和 Ehrenber,1975;Carr和Landa,1983;Tomes,1984 和 1985;Waterman,1987;Finke,1988)。宗教经济学直接探究宗教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把信仰宗教的社会成员视为两者的传导机制,但没有明确论及宗教如何影响企业这个重要的经济增长载体。

自Berle和 Means(1932)的经典著作《现代公司与私有产权》问世以来,公司治理研究逐步从关注狭义的公司治理,即股东大会、董事会与经理层三者之间的责、权、利关系搭配(吴敬琏,1994;林毅夫,1997;OECD,1999),逐步扩展到了广义的公司治理,开始关注一国政治、经济、法律、文化对狭义的公司治理的影响①。总体而言,浩如烟海的公司治理研究文献主要关注外部激励与约束问题,但却忽视了宗教对其信徒的自我激励与自我约束作用。

1990年代以来,西方学者开始关注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及其在公司层面所产生的微观效应。他们试图通过研究在宗教与经济发展之间扮演枢纽角色的企业来明晰宗教作用于经济发展的微观路径,并且揭示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机制和影响效应。

综观已有文献不难发现,有关宗教的公司治理研究主要从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和公司治理效应两个方面展开。前者偏重于从理论上阐释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而后者则侧重于经验检验,旨在证明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

需要指出的是,有关宗教公司治理作用的理论研究主要是一些有关宗教伦理和社会规范作用的研究以及相关经验研究的理论分析与假设部分。比较而言,宗教的社会伦理、身份认同与社会规范研究历史久远、蕴含厚重,而相关经验研究的理论分析和假设则主要服务于经验研究本身的经验发现。这些理论分析成果与相应的经验检验一起构成了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研究文献的主体。

下面先从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和影响效应两个方面来介绍西方的宗教公司治理研究成果,然后分析已有研究所做出的贡献和仍存在的不足,最后指出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研究的未来机会和注意事项。

二、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机制

对公司治理问题的关注可以追溯到1720年发生的英国南海公司泡沫事件,但公司治理研究起始于Berle和 Means(1932)《现代公司与私有产权》一书的问世。早期的公司治理研究主要关注公司股东大会、董事会、管理层三者之间的责、权、利关系匹配问题,这就是所谓的“狭义的公司治理”(吴 敬 琏,1994;林 毅 夫,1997;OECD,1999)。从1980年代起,相关研究开始关注影响公司治理的情境因素。于是,政治、经济、法律、文化等宏观因素开始频繁地跃入公司治理研究者的视野,公司治理研究也开始步入广义的公司治理研究阶段,公司治理的定义也随之分成狭义和广义两种(张维迎,1999;李维安,2001)。张维迎(1999)认为,狭义的公司治理(结构)是指有关公司董事会功能与结构、股东权力等方面的制度安排,而广义的公司治理则是指有关公司控制权和剩余索取权分配的一整套法律、文化和制度安排。在李维安(2001)看来,狭义的公司治理是指所有者(主要是股东)对经营者的监督与制衡,其主要特点是通过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及管理层所构成的公司治理结构来实施内部治理;而广义的公司治理则是通过一整套包括正式或非正式的内部或外部制度或机制来协调公司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

根据广义的公司治理定义,宗教作为一种文化因素必然会对公司治理产生重要影响。与一般文化习俗或者文化传统相比,宗教可通过如下三个方面对公司董事、高管和一般员工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1)宗教对公司特定个体的道德情操、身份认同、自我规范产生影响,从而影响公司特定个体的决策和行为;(2)宗教对企业伦理和商业伦理产生影响,从而影响公司特定个体的决策和行为;(3)宗教对法律传统、执法效率和权益保护产生影响,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股东、董事和经理人三者之间的责权利关系匹配(吴敬琏,1994;林毅夫,1997;OECD,1999),进而产生具体的公司治理效应。由于上述第一方面的影响涉及宗教的道德情操、身份认同、社会规范三种作用机制,因此,以上三方面的影响可归纳为道德情操、身份认同、社会规范、商业伦理和法律制度五种作用机制。下面,详细阐述宗教的这五种公司治理作用机制。

(一)道德情操

亚当·斯密最早在1759年就在《道德情操论》中论述了宗教的内在伦理约束作用(Anderson,1988)。他指出,宗教信徒因信仰宗教而实施的自律是建立在道德情操基础上的,是自利驱动下的理性决策结果。“造物主不仅赋予人类某种希望得到他人赞同的愿望,而且赋予了某种成为被人赞同对象的愿望……前一种愿望只能驱使人类从形式上去适应社会,而后一种愿望对于人类渴望真正适应社会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前一种愿望只能使人们变得假仁假义,并试图隐瞒自己的罪恶,而后一种愿望则为唤醒人们真正热爱美德和痛恨罪恶所必需”(亚当·斯密,1997年版中译本:144~145)。“但是,宗教信徒还有一种约束,那就是不做则已,要做就得像那位至尊的神在场那样审慎,至尊的神最终会根据信徒的实际行动来进行报偿(同上:208)②。”Kaplow和Shavell(2007)根据斯密的道德情操理论把宗教中的负罪感对应于道德惩罚,并与经济学中的负激励和负效应联系起来,而把宗教中的美德感对应于道德奖励,并与经济学中的正激励和正效应联系起来。他们俩认为,个人的道德情操效用在很大程度上支配其行为。Grullon等(2010)认为,新教更加看重对道德行为的褒奖,而天主教则更注重对不道德行为的惩罚。特定地区的宗教氛围会对所在社区公司经理人和普通员工产生影响,并促使他们根据宗教教义来确定容忍不良行为的程度。那些乐意雇用较多信教员工的公司,更愿意创建严格监管经理人的企业文化。以宗教为表征的社区文化价值观会对总部设在这些社区的公司产生影响,而且宗教确实会对不良行为产生抑制作用。总部设在宗教影响大的国家的公司较少变更股票期权的行权日,也较少向经理人支付过高的薪酬,实施主动型盈余管理,因而也不太可能成为股东集体提起证券诉讼的对象,原因就在于宗教徒把上述这些行为视为不当或不道德行为③。

(二)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理论认为,一个人可属于多种不同的类别,他最认同的那个类别对其行为的影响最大。在Benjamin等(2012)看来,宗教是通过信徒的宗教身份认同来发挥作用的。其中,最显著的宗教身份认同对信徒行为的影响最大。依据已有的相关文献,他们在完成了宗教认同显著性实验以后提出了以下六个假设:一是新教信仰与公共品贡献正相关,而天主教信仰与公共品贡献负相关;二是新教信仰与信任正相关,而天主教信仰与信任负相关;三是新教信仰与金融风险承担意愿负相关,而天主教信仰与金融风险承担意愿正相关;四是新教信仰与资本积累显著正相关;五是宗教信仰与慷慨正相关;六是新教伦理与工作伦理正相关。总体而言,公司内部宗教信徒的自我身份认同会影响公司公共品贡献决策、风险承担决策、资本积累决策以及相关决策的结果,而这些都是公司治理的应有之义。

(三)社会规范

许多学者曾经论述或研究过宗教的社会规范作用。具体而言,Akerlof(1980)研究指出,经理人不遵从社会规范,就得承担相应的代价。当经理人所属群体的教规遵循程度提高时,经理人就会逐步接受宗教规范。Kohlberg(1984)认为,根据社会规范理论,人们喜欢与同类保持一致,因此,社会规范会影响特定个体的行为。Sustein(1996)指出,个体行为人通常会根据社会规范采取相应的行为,并努力规避得不到自己所属群体支持的成本,特别是规避因拒不遵从人们普遍接受的准则、观念或信仰而带来的成本或惩罚。Sustein进一步指出,“社会规范决定行为的社会意义,同时决定行为人的社会角色。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角色不过是社会规范的产物。不过,社会规范也受社会意义的影响,结果是社会规范也可以是社会意义的人工产物”(1996:928)。在O-mer等(2010)看来,宗教规范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规范。在宗教规范的作用下,作为公司治理重要主体的审计师通常会厌恶诉讼风险,因此,信教虔诚度的提高会降低审计师接受不道德商业实践的可能性。Dyreng等(2010)研究发现:教徒通常厌恶风险,公司所在地区宗教对社会规范的影响与财务报告激进度(financial reporting aggressiveness)负相关;教规还有告诫信徒讲诚信、重道义的作用,当个人行为偏离宗教的诚信和道义规范时,教徒更能意识到相应的个人成本——不当的财务报告会使信教的经理人感到不安。公司所在地区的宗教影响会提高经理人对财务报告成本的敏感度,从而阻止激进的财务报告行为。McGuire等(2012)也发现,宗教的社会规范作用在于它对个人信仰和价值观的影响,个人的行为合宜性决策直接影响其行为。个人越笃信宗教,就越不可能把会计操纵作为一种可接受的实践。更为重要的是,宗教的社会规范作用会同时对公司中高层经理人产生影响。在宗教的影响下,如果高层经理人认为中层经理人不会操纵报表,那么,他们也会选择不操纵;同样,如果中层经理人认为高层经理人不太可能操纵报表,那么,他们也会选择不操纵,结果就是都不操纵财务报表。宗教的这种社会规范作用显然有助于降低公司治理的代理成本。

(四)商业伦理

Weaver和Agle(2002)是最早构建宗教商业伦理作用研究框架的学者。他们俩认为,只要宗教是个人自我认同的显著组成部分,宗教就会影响商业(企业)伦理。而且,一旦宗教占据个人自我认同的核心位置,那么,对宗教角色预期的任何偏离都会导致宗教信徒产生比较严重的认知和情感不适,进而促使他们纠正自己的行为偏差,以便与宗教的角色预期保持一致。他们俩还研究发现,如果其他条件保持不变,公司内部特定个人的宗教身份越显著,那么,他们就越有可能在行动上与宗教的角色预期保持一致。Conroy和Emerson(2004)实证考察了信教虔诚度与会计操纵掩盖真相之间的关系,在控制了其他地区特征变量后发现,弥撒出勤率通常与会计操纵负相关。Li等(2008)研究发现,宗教教义除了影响个人信仰和价值观外,还会影响企业伦理,如追求更高的目标,而不是为了实现短期目标而采取机会主义行为。Hilary等(2009)研究证实了宗教对企业投资行为的影响。具体而言,宗教通过企业文化、管理风格和员工偏好这三条具体路径来影响企业的投资行为,那些位于宗教氛围浓厚地区的公司通常会雇用很大比例的宗教徒充实公司不同层次的岗位。他们还发现,员工中教徒占比越高,公司经理人就越倾向于厌恶风险。与那些位于宗教氛围淡薄地区的公司相比,位于宗教氛围浓厚地区的公司具有更加显著的总体风险厌恶倾向。Shu等(2010)研究发现,但凡宗教都厌恶一般意义上的风险,但不同宗教对待投机风险的态度却又各不相同:新教厌恶投机风险的程度较平均水平为高,而天主教则不及平均水平。此外,Shu等(2010)还认为,不同的宗教对不同风险的不同态度会影响个人和组织对相关风险的态度,进而影响有关风险的企业伦理。Kumar等(2010)也持相同的观点,他们认为,新教强烈反对赌博和彩票,但天主教能容忍适度的赌博,两者以不同的程度影响企业对待赌博等行为的态度。

(五)法律制度

La Porta等(LLSV,1997)最早探讨了宗教与执法效率之间的关系。他们的研究表明,在等级森严的宗教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里,执法效率较低。两年后,他们(LLSV,1999)又在《法、经济学与组织学报》上发表了《政府的品质》一文,阐明了宗教与法律传统之间的关系。LLSV研究发现,新教与英美和斯堪的纳维亚法律传统显著正相关,而与法国法律传统显著负相关;天主教与法国法律传统显著正相关,其他宗教与法国法律传统显著负相关。他们又进一步研究了法律传统与产权指数和公权力指数的相关性,结果表明:法国法律传统与产权指数显著负相关,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传统与产权指数显著正相关。随后,LLSV还直接考察了宗教与产权指数和公权力指数的关系,结果显示:产权指数、公权力指数与天主教、伊斯兰教和其他宗教均显著负相关。LLSV(1998和2002)在《法与金融》和《投资者保护与公司估值》两篇文章中指出“一个国家的法律可以解释其资本市场的发达程度”,“较好的投资者保护会带来较高的公司估值,并且阐明了法律、投资者保护、公司治理与公司财务和公司估值的逻辑关系”。我们据此可以推断宗教通过影响法律来影响公司治理,进而影响公司财务与公司估值。

历史地看,宗教更强调债权人的权利,较少顾及股东的权利。比较而言,天主教国家对债权人的保护力度较小,而新教与债权人保护之间存在较强的关系。在控制了法律因素之后,这种关系依然存在。而且,天主教的执法效率较低(Stulz和 Williamson,2003)。Callen等(2011)研究发现,宗教会影响盈余管理,但在加入宗教以外的其他文化变量(个体主义/集权主义)后,宗教归属和信教虔诚度均与盈余管理无关。但相应的单变量分析显示:新教与执法效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伊斯兰教与执法效率(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宗教仪式参与度与执法效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因此,宗教与法律存在很强的相关性,会通过影响法律来影响公司治理。

三、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

如前所述,宗教是通过影响公司员工的道德情操、身份认同、社会规范执行以及外部商业伦理和法律制度来发挥其公司治理作用的,也就是说,宗教是通过影响员工等的自我激励与约束、公司的组织激励与约束以及国家层面的法律传统、执法效率和权利设定等因素来产生公司治理效应的。因此,以下分别从约束、激励和法律三个方面来具体论述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

(一)宗教的公司治理约束效应

凡是宗教都具有以下特征:(1)承认超自然神秘力量的存在;(2)认为合乎宗教伦理的善行会得到相应的报偿,而违背宗教伦理的恶行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尽管不同宗教在具体判断善行和恶行方面存在差异,但在惩罚机制的作用下,不同的宗教都有自己的约束效应。

从已有经验文献来看,宗教的公司治理约束效应得到了较好的验证。具体而言,宗教对公司治理具有七方面的约束效应。第一,对非伦理行为的约束。Longenecker等(2004)针对美国1208个经商者的问卷调查表明:宗教通过道德情操机制和商业伦理机制影响公司内部特定经理人和职业人士的决策;那些认为宗教对自己很重要或中等重要的被调查者不太能够接受不符合伦理要求的决策。Conroy和Emerson(2004)针对美国南部一所公立教会大学和一所私立教会大学732名学生的调查研究表明:用弥撒出勤率表征的信教虔诚度与非伦理行为显著负相关;在控制了其他地区特征因素后,弥撒出勤率往往与会计操纵接受度负相关。第二,对机会主义行为的约束。Li等(2008)对22516个跨国联盟样本进行的多元回归分析表明,宗教的道德情操机制和商业伦理机制共同影响跨国联盟决策。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如果联盟双方同属基督教国家,则几乎不可能采取合资这种合作方式结盟。如果一方来自于无神论国家或者双方同属无神论国家,那么更可能采取合资方式来进行跨国联盟。第三,对冒险行为的约束。Hilary和Hui(2009)针对美国公司的经验研究表明,总部所在社区宗教氛围越浓厚,公司的风险暴露程度和投资率就越低,但公司一旦宣布新的投资项目,就能获得比较积极的市场反应。Carlin和Cevais(2009)的模型分析结果显示:宗教常常与高道德水准联系在一起;而且,从高道德水准人群中招聘员工的公司往往会选择风险较小的投资项目。第四,对外部审计的约束。宗教同样会通过其社会规范机制对审计师和审计师事务所产生影响。Omer等(2010)针对美国公司的经验研究表明,所在地区的宗教规范作用越强,审计师事务所越可能签发注重持续经营的审计意见,而且这一点不受审计师事务所规模和行业专业化的影响。第五,对公司高管薪酬和盈余管理的约束。Grullon等(2010)针对美国公司的经验研究显示,总部设在高宗教信仰国家的公司较少回调股票期权行权日,向经理人支付过高的薪酬,实施激进的盈余管理,因而也较少成为集体证券诉讼的被告。他们认为,宗教是公司监管的一种替代机制。第六,对激进财务报告和财务违规行为的约束。Dyreng等(2010)研究发现:在信教虔诚度高的国家运营的公司不太可能迎合分析师盈利预测,更不会为了迎合他们的预测而调高盈利;而且,这样的公司应计项目质量较高,会计舞弊风险较小,重述财务报表的可能性也较低。McGuire等(2012)一项以美国公司2006~2008年间财务年度观测数据为样本完成的经验研究表明,信教虔诚度与公司非正常应计项目负相关,而与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这个结论说明,宗教的社会规范作用越强,公司就越不可能违反财务报告规定。宗教虔诚地区的公司经理人更偏好真实盈余管理,而不是操纵应计项目。信教虔诚度每提升一个标准差,引发股东诉讼的会计误报概率就下降35.2%,财务报告重述的概率下降9.8%。宗教这方面的公司治理约束效应有利于减少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间的冲突,尤其是在其他监管机制作用较弱时(如机构投资者较少,债权人约束较弱)更是如此。第七,其他方面的约束效应。Shu等(2010)的研究显示,共同基金经理的投机性冒险行为因所在地区的特定宗教信仰而异:低新教信仰(高天主教信仰)地区基金收益波动较大,从而表现出很强的“竞赛”行为、较高的投资组合集中度和更加积极的交易行为。当然,以上这些发散效应会因不断提升的就业风险而有所减弱,但也反映了人们对纯风险的厌恶。Kumar等(2011)从投资者的角度考察了新教与天主教对投资风格的影响,结果显示,在天主教徒相对于新教徒比较集中的地区,机构投资者持有较多的彩票型股票(lottery-type stock)投资组合,机构内部中高层管理人员也会被授予较多的股票期权,IPO的首日回报和彩票型股票的负向溢价也都较高。Gloul等(2012)一项以美国1985~2008年36105个公司年度观测值为样本完成的研究显示,在SOX法案颁布之前,对于那些缺乏备选监督机制(用较低的机构持股比例表征)的公司来说,宗教对公司权益资本成本产生更大的影响,而且发挥了公司治理作用。

表1 宗教的公司治理约束效应实证研究汇总

(二)宗教的公司治理激励效应

除了约束效应外,宗教还会对公司治理产生激励效应。具体而言,宗教对公司治理具有以下方面的激励效应:第一,非等级制宗教(如新教)的人际信任促进效应。La Porta等(1997)研究发现,在等级森严的宗教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人际信任度较低,执法效率低下,大公司的效率也很低;而像新教这样的非等级制宗教则能促进人际信任。La Porta等(1997)认为,信任能促进横向合作网络的生成,进而提升组织(包括公司)的绩效。因此,非等级制宗教能通过促进组织内部的人际信任,推动横向合作来改善公司绩效。第二,耆那教、基督教等宗教具有创业促进效应。Audretsch等(2007)调查发现,在82845个被调查者中,耆那教徒、基督徒、穆斯林、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以及佛教徒愿意自我雇佣(自我雇佣被认为是一种创业形式,而创业是企业家的基本特质之一)的比例分别为66.5%、50.4%、48.6%、41% 和38%。比较而言,耆那教和基督教的创业促进效应更大,有一半以上的信徒愿意通过创业来自谋就业出路。基于上述经验证据,Audretsch等(2007)认为,宗教是影响经济行为的一个重要因素,会对创业决策产生重要影响。第三,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促进效应。Ramasamy等(2010)从消费者视角研究发现,消费者的信教虔诚度与他们赞成公司承担社会责任的程度正相关。他们针对新加坡和香港金融机构雇员(金融机构雇员被认为是较有代表性的消费者)的调查研究表明,香港被调查者(92名)的信教虔诚度与公司社会责任支持度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新加坡被调查者(71名)的信教虔诚度与公司社会责任支持度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据此,Ramasamy等(2010)认为,信教虔诚度是中国香港和新加坡两地消费者支持公司履行社会责任的一个重要决定因素,有助于促进公司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和改善自身的社会形象,进而促进特定公司的公司治理。第四,对公共品贡献的促进效应。Benjamin等(2012)针对美国康奈尔大学827名学生的实验研究显示,在显示宗教身份的影响下,新教徒的公共品贡献水平趋于上升,而天主教徒的公共品贡献水平则趋于下降。这个结论与Putnam(1993)、La Porta等(1997)的结论一致。有意思的是,接受实验的天主教被试期望他人也少做公共品贡献。在双边劳动市场礼物交换博弈中,犹太教徒更加注重互利互惠。实验结果表明,不同宗教对公共品贡献的态度存在较大的差异,新教正面影响其信徒的公共品贡献取向。

(三)宗教的公司治理法律效应

如前所述,宗教会对国家的法律和执法效率产生影响(LLSV,1997和1999),而国家的法律和执法效率会对投资者保护、公司财务产生影响(LLSV,1998和2002)。因此,宗教的一部分公司治理效应是通过法律来间接发挥作用的。LLSV(1997)一项回归分析49个国家数据的研究显示:在等级森严的宗教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里,执法效率普遍较低。LLSV(1999)根据152个国家的数据,采用多元回归分析法进行的一项相关性研究表明:新教与英美法律传统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与斯堪的纳维亚的法律传统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而与法国的法律传统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天主教与法国的法律传统正相关,其他宗教与法国的法律传统负相关(均为1%的显著性水平)。进一步,法律传统与产权指数和公权力指数相关:具体而言,法国的法律传统与产权指数显著负相关,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法律传统与产权指数显著正相关(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随后,LLSV还直接考察了宗教与产权指数和公权力指数的关系。结果显示,产权指数、公权力指数与天主教、伊斯兰教和其他宗教均显著负相关(1%的显著性)。虽然LLSV(1997和1998)没有直接研究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但LLSV(1998和2002)论证了法律和执法效率对投资者保护、公司财务和公司估值的影响。Stulz和 Williamson于2003年完成的一项基于多元回归分析49个国家[包括美、英、法、德、加拿大、印度、瑞士等,与LLSV(1997)所研究的49个国家样本完全一致]样本数据的比较研究显示:在成文法传统的天主教国家,法律对债权人的保护较弱;而在普通法传统的新教国家和成文法传统的新教国家,法律都能很好地保护债权人。成文法传统的新教国家和成文法传统的天主教国家在法律保护债权人方面差异很大;而且,新教国家的执法效率高于天主教国家。总体而言,新教国家的司法系统更有效率,执法效率更高。Callen等(2011)一项采用德、日、法等31个国家和地区的数据完成的研究在引入宗教以外的其他文化变量之后进行的秩回归结果显示:盈余管理与宗教归属和信教虔诚度不相关,但宗教与执法效率显著相关。更确切地说,新教与执法效率显著正相关,伊斯兰教与执法效率显著负相关,宗教机构参与度与执法效率显著正相关。

四、现有研究剖析与未来研究展望

由上可见,现有的宗教公司治理研究成果主要分散在宗教经济学文献和公司治理文献中,有关宗教公司治理作用和效应的研究自然能够弥补宗教经济学文献与现有公司治理文献的部分不足,并在以下几个方面做出了自己的学术贡献:

第一,填补了马克斯·韦伯留下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之间公司这一枢纽性环节的研究空白,而且同时弥补了宗教经济学对宗教与经济增长关系的研究(如Boulding,1970;Azzi和Ehrenber,1975;Carr 和 Landa,1983;Tomes,1984和1985;Waterman,1987;Finke,1988)忽略公司这一微观主体的不足。可以说,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明晰了宗教通过如下微观路径来促进经济增长:(1)通过宗教(或特定宗教)对人际信任、创业和公共品贡献的促进效应来直接促进经济增长;(2)通过宗教的公司治理约束效应来降低公司的权益资本成本,并减少公司的违规和不道德行为,从而提升公司价值,并间接促进经济发展。

第二,突出了宗教的个人自我激励和约束效应对公司治理的重要作用,弥补了既有公司治理研究偏重于外部激励和约束的不足。如前所述,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更多地表现为:在公司任职的教徒或特定员工在接受宗教教义或受宗教影响以后,自行调整自己的理性参照系,并做出符合宗教规范的决策和行为。可见,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是通过作用于公司股东、董事、高管和一般员工来挥发效力的,因此不同于政治、法律和契约在公司治理方面所体现出来的外部强制性特征。尽管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不像政治、经济、法律那样具有强制性、直接针对性等特点,但却有政治、法律和契约等不可比拟的优势,即自我激励与约束性。与一般的文化因素相比,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显得更加明确、深远(这一点可以从社会认同理论中推导得出)。因此,宗教实际上充当了补充正式公司治理机制的角色(Grullon等,2010;McGuire等,2012)。

第三,丰富和发展了公司治理理论,拓宽了公司治理经验检验的范畴。一方面,已有研究基于斯密的道德情操理论以及自我归类(James,1890;Turner,1985)、社会规范(Akerlof,1980;Kohlberg,1984;Cialdini,1993;Sustein,1996)、商业伦理、法和金融(LLSV,1998和2002)等其他理论,试图揭示宗教影响公司治理的微观路径,丰富了公司治理理论;另一方面,有关宗教公司治理作用机制的理论研究大大推动了宗教公司治理的经验研究,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公司治理经验检验的外部边界。

当然,有关宗教公司治理的研究是一个全新的交叉研究领域,才刚刚起步,难免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归纳起来,现有相关研究主要存在以下不足:

第一,重经验验证,轻理论分析。前面的文献梳理显示,有关宗教公司治理的经验文献有19篇,但相应的纯理论文献只有两篇(Weaver和Agle,2002;Carlin和Gervais,2009)。而且,前者只探讨了宗教的商业伦理机制,后者仅仅探讨了公司用人与风险态度之间的关系。尽管相关的经验研究也探讨了宗教的激励、约束与法律效应问题,但总体而言,并没有阐明宗教影响公司治理的作用机制和具体路径。比如,有些文献分析了一种作用机制,而另一些文献则分析了两种或三种作用机制,但没有进一步阐述哪些是基础机制、哪些是衍生机制、不同机制之间存在什么关系等问题。而且,现有研究也没有回答不同宗教的教义如何影响公司治理,会产生哪些具体的效应。究其原因,可能有如下三点:(1)宗教研究与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研究不同步。有关宗教道德伦理作用机制的研究先于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研究多个世纪,后者的知识沉淀自然不如前者那样厚重。(2)相关经验研究的理论分析不足。尽管1990年代以来,相关经验研究也开始对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进行理论分析,但由于经验研究的理论分析更多是为其经验结论服务的,难免有实用主义之嫌。(3)理论研究与经验研究待遇不同。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与自然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区别在于:前者无法像后者完全控制其他变量的影响,只能专注于考察某两个观察变量之间的关系;再加上有关宗教公司治理作用机制的理论研究可能很难得出能被普遍接受的结论。而相应的经验研究主要关注具体的某个方面和特定路径,更容易得出与假设一致的基本结论;而且,这样的经验研究也更容易在国际权威期刊上发表。因此,理论研究和经验研究受到的不同待遇也诱使更多的学者从事经验研究④。显然,“重经验研究,轻理论研究”的既有倾向很可能会阻碍宗教公司治理作用研究的良性、有序发展,进而影响经验研究的深入开展。

第二,重约束效应,轻激励效应。总体而言,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既包括约束效应也暗含激励效应。但已有研究更关注宗教的约束效应(参见表1),对宗教的激励效应关注相对不足(参见本文第三部分“宗教的公司激励效应”)。具体到经验研究文献的数量分布上,本文检索到10篇有关约束效应的经验研究文献,但只检索到四篇有关激励效应的文献。在仅有的四篇激励效应研究文献中,有三篇是调查数据分析或者实验研究,马克斯·韦伯关于新教激励企业家精神/资本主义精神的论断并没有在公司/企业家层面得到大样本经验证据的支持。而且,现有的经验研究甚至没有设问:宗教能否在其他方面对公司治理产生激励效应⑤。

第三,重群体,轻个人。尽管本文在文献梳理的基础上阐述了宗教的五种公司治理作用机制,但在更多的情况下,已有研究(如Hilary和Hui,2009;Dyreng等,2010;Grullon等,2010;Shu等,2010;Kumar等,2011)更强调宗教作为情境因素对公司治理的整体作用。这实质上对宗教影响个体进而影响公司治理的作用进行了“黑箱化”处理。事实上,宗教要发挥公司治理作用,一定离不开个体。虽然相关研究从宗教的道德情操、身份认同、社会规范作用阐述了宗教对个体的激励和约束效应,但并没有考察特定宗教如何激励特定个体采取或不采取哪些行为,因此有关宗教对个体影响的分析远未达到通明的境界。更为严重的是,不同的研究者均按照自己的理解,简要解释宗教与他们所研究的行为及其结果的关系(参见表1)。五种作用机制到底哪种更基础、更给力,它们之间到底是平行关系、传承关系还是交叉关系,到目前为止尚未有研究者给出严谨可靠、内在一致的阐释。实际上,群体效应可能是宗教发挥公司治理作用的结果,个体效应尤其是企业家的宗教归属或者说宗教倾向对公司治理的影响可能更加基础。遗憾的是,已有研究并没有论及这个问题。当然,造成“重群体、轻个体特别是轻高管(或企业家)”研究倾向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较难获得相关数据。

第四,重环境因素,轻具体指标。相关研究在度量宗教这个变量时,大多采用公司总部所在地宗教信徒占比(Hilary和 Hui,2009;Dyreng等,2010)、某个宗教信徒占信教总人数的比重(Grullon等,2010;Shu等,2010;Kumar等,2011)或信徒人数的自然对数(Ghoul等,2012)、宗教活动参与频率(Callen等,2011)或千人教堂数(Grullon等,2010;Ghoul等,2012)来表征,或者是采用聚类分析方法构建一个包含上述三方面指标的复合指标(McGuire等,2012)。实际上,这种表征方法只能衡量公司的宗教环境,而忽略了公司高管尤其是企业家个人的宗教归属和宗教信仰这两个重要变量。这一研究缺陷实际造成了宗教公司治理研究的“灰箱”效应⑥。

第五,重西方,轻东方。在已有研究中,除了Audretsch等(2007)和 Ramasamy等(2010)分别考察了印度、新加坡、中国香港地区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外,其他研究(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经验研究)主要是考察宗教在美国的公司治理效应。在亚洲经济地位日益提升并越来越重要的今天,上述研究进展与亚洲经济实力很不相称。更为重要的是,亚洲国家宗教信仰比较繁杂,除了传统的佛教之外,基督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道教都有很大的影响。宗教种类的增加一方面会增加宗教的观测值,因而有助于观测不同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另一方面,在东亚国家其他公司治理机制作用偏弱的情况下,探讨宗教能否在这些国家发挥或者替代相应的公司治理作用机制,既必要也可行。

有关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的研究力图开拓宗教的经济学与管理学研究范畴,业已取得的进展为后续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而仍存在的不足则构成了深入研究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的机会。具体而言,未来相关研究可着重关注以下几方面的问题。

首先,完善宗教公司治理研究的理论建构。不同的宗教既有共性,又有自己的个性。因此,在探讨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时,既要探讨宗教共性对特定个体的影响,也要探讨宗教影响公司行为的作用机制和具体路径,还应该探究不同宗教的不同影响。在此基础上,再深入研究宗教的公司治理作用机制,识别主要机制或关键机制与次要机制以及不同机制之间的关系。而具体的作用路径研究则应该关注宗教作为环境因素对公司整体产生影响,还是作为行为人的伦理规范先影响具体个人尤其是公司高管,再对公司的企业文化、商业伦理产生影响;或者,作为环境因素和伦理规范既影响公司整体又影响个人,通过影响一国的法律传统、执法效率和制度安排来影响公司治理,还是通过上述各种不同作用路径来影响公司治理。此外,进一步将研究延伸到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的经济后果,从而形成宗教公司治理研究的完整框架。毋庸置疑,这样的理论建构需要从已有研究成果中吸取养分,并根据新古典经济学的效用最大化原理,对宗教的激励与约束效应及其相应的经济后果进行一般化的理论建构,用以指导相关的经验研究。只有这样,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研究才能有效克服已有理论研究与经验研究相脱节的窘境,进而将宗教的公司治理研究推向深入。

其次,加大研究宗教激励效应的力度。宗教对公司治理的一种重要激励效应就是对企业家精神的激励。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强调了新教的“天职观”,他认为“在现代经济制度下,能挣钱,只要合法,就是长于或者说精于某种天职的结果和表现”,或者说“对天职负责的表现”(中译本,1987:38)。“这种理想类型的企业家一向注意避免不必要的开销,从不自吹自擂,从不因大权在握而沾沾自喜。相反,他们常常因自身社会声誉的那点外在标记而感到窘迫不堪……他们的财富仅仅为他们带来一种业已做好本职工作的极不合理感觉。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获得更多(同上:51~52)。”在韦伯看来,新教伦理激发企业家精神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一般意义上的宗教和具体某种宗教在怎样的条件下能够激励企业家,并使之成为高度自我激励与高度自我约束完美结合的一类人,这种理想类型的企业家是否能够主导良好的公司治理,显然是宗教的企业家激励效应研究应该格外关注的问题。宗教的激励效应还体现在促进组织成员之间的信任上。企业是一个由既合作又冲突的不同个体构成的集合体。不同的宗教会产生不同的信任水平(LLSV,1997;Stulz和 Williamson,2003)。但是,等级制宗教为什么会抑制人际信任,而非等级制宗教又为什么能够促进人际信任,信任水平的提升能否并如何对公司治理产生影响等问题,还有待日后更加深入的理论思考和经验检验来解答。某种具体宗教能否促进公司内部的横向信任,能否阻止公司内部经理人、员工之间的合谋,也是后续宗教信任效应研究应该关注的问题。同样,一般意义上的宗教以及具体某种宗教在什么条件下有助于促进公共品供给、公司社会责任的履行等,也应该是宗教激励效应研究关注的重要问题。此外,宗教的来世观、天堂地狱观能否并如何对具体行为人产生其他激励效应,进而产生积极的公司治理效应等问题,也有待更深入的理论分析与扎实的经验检验来解答。

最后,宗教对企业家生成的影响。韦伯阐述了宗教对企业家的激励作用,但宗教与企业家生成之间的关系仍是目前相关理论研究欠缺的一个重要方面。换言之,探讨并验证个体的宗教归属或宗教倾向与企业家生成之间的关系,是企业家内生权威研究的重要内容。另外,不同的宗教对节俭的要求不同,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社会资本积累,进而影响企业的投融资、股利分配及资本结构,后续研究也应该关注这些问题,这样才能全面揭示宗教的公司治理激励效应。

鉴上,后续相关研究有必要注意以下三个问题。第一,关注数据的可获得性和权威性。理论建构离不开对现实的观察,而对现实的观察往往受限于样本和数据的可获得性与权威性。在缺乏公开、权威的数据时,寻找合理的代理观测值是一种可行的办法。另外,通过调查研究来获得宗教归属或倾向数据,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法。第二,创新研究设计,用恰当的方法研究恰当的问题。在缺少权威数据的情况下,理论建构具有重要意义;而在缺乏样本公开数据的情况下,调查研究、实验研究、案例研究在研究特定问题时往往能表现出较高的科学性与可信度。因此,在具体的研究情境下,应该结合数据的可获得性、不同研究范式的优劣势,进行有针对性的研究设计,以确保研究的理论与实践价值。第三,考虑其他外生变量的影响。关于宗教效应的因果推理会受到难以识别宗教外生变量的影响(Benjamin等,2012),Callen等(2011)的经验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这一点。所以,在进行宗教公司治理效应的多元回归检验中,与宗教有关的其他外生变量必须得到合理的考虑和控制,否则,经验结果的可靠性会受到影响。

注释:

①有关政治、经济、文化、法律对公司治理影响的文献有很多。限于篇幅,并考虑到行文重点,本文没有一一列举相关文献。

②Stigler(1982)认为,斯密在《国富论》和《道德情操论》中表达了不同的观点:《国富论》强调人的自利性,而《道德情操论》则突出了人的利他性。但Anderson(1988)则认为,斯密在这两部著作中的假设和立场是一致的,不存在分裂问题。实际上,利他也是由自利驱动的,原因就在于美德能带来正效用,而负罪感会产生负效用。如此解释,Stigler所说的斯密问题就不复存在。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可参阅管毅平的《理性动机与利他行为》,载《中国社会科学评论》(香港)2002年第1卷第2期:370-383。

③实际上,Anderson(1988)、Kaplow 和Shavell(2007)并没有讨论宗教对公司治理的影响。Grullon等(2010)也只是简略探讨了负罪感、美德在宗教影响公司治理方面的作用。这里所说的“道德情操机制”是指特定个体根据宗教的伦理标准来分辨善行和恶行,并在道德情操决策(人总是追求美德,拒绝负罪感)的基础上进行自我约束。众多员工的自我约束汇集在一起,就能起到公司治理作用。与后文提及的四个机制相比,“道德情操机制”更多是本文作者的归纳。

④这一点可以说是当前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通病。

⑤实际上,从微观层面来说,宗教一定是同时以自身的激励效应和约束效应作用于公司治理的。不同宗教的激励效应与约束效应的总体影响以及两者的不同比配,很可能对宗教的公司治理效应产生不同的影响。当然,这方面的深入研究必须借助已有的宗教研究成果。

⑥笔者认为,与“黑箱”效应相比,“灰箱”效应为观察者提供了一些内容,但内部规律尚不十分清楚,有很多问题仍待进一步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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