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北京

2013-11-15 20:37□高
福建文学 2013年5期
关键词:北京

□高 寒

从小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当走进祖国心脏来到天安门前,已是人到中年。其中的神往、憧憬重重叠叠,重叠成一种夙愿,重叠成一种“近乡心怯”的忐忑又惆怅的情怀,重叠成一种必须以顶礼膜拜来完成的神圣仪式。去年年底,我美其名曰上北京领奖,其实为了目睹在影视片中看过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的都城,了结我怅惘又庄重的古都情结。

第一感觉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降落到北京国际机场,已是黄昏,北京深冬的黄昏又冷又暗,灰蒙蒙的一片。我还没缓过神来,同行的几个人早已被各自的专车接走。我一时吓懵了,没想到会在下飞机的第一个瞬间就被他们抛弃。顿时,喜悦、兴奋全消,袭上心头的是紧张、孤独,我无法用眼泪留下他们,缠绵地请求他们的帮助,只好强装出坚强、独立、轻松的样子,微笑地和他们挥手,拖着笨重的行李,开始问路之旅。

好容易找到了公共汽车停靠站,等车时,我才感到了冷,刺骨的冷、钻心的冷、麻木神经的冷。等车的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从南方飞去,御寒的武器都装在拖拉箱里,而不是层层裹在身上,一紧张便顾不上拿出来换上。我只好假装成耐寒的动物,淡定地东张西望,心里却万分焦急地等着58路公车。盼星星盼月亮,盼得四周的灯次第亮了,公车终于来了,我却活生生被扣下来,因为我以南方的习惯,以为公车是先上车后买票,结果眼巴巴地看着汽车开走,把所有人载走,把所有热气卷走。这时我不仅紧张还有恐惧,只好按检票员的提示跑去买了票,接着继续等。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十分寒冷的地方,我不敢用眼泪来告诉别人和自己:我很害怕、我很无助。当我又等来了58路公车,艰难地上去,我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觉得人快虚脱了,接着便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我对这次领奖之旅不禁忧虑起来:我能撑下去吗?

中途,我接到一个电话,有人非常诚恳地向我约稿。我顿时热泪盈眶:这来自家乡的声音是那么亲切、温暖、真挚,给了我莫大的信心、勇气与力量,我狠狠地告诫自己:你必须告别原来羞羞答答、怯怯弱弱的模样,变得强悍起来,这样你才能完成北京之旅。接完电话,我振作了许多,人舒服了许多。一个半小时后,我终于找到了报到的地方——落脚的酒店。我欣慰地对自己说:你已经胜利地走完北京的第一步,你真勇敢!

地 铁

北京各大重要景点、代表性建筑,即使没有身临其境地参观过,相信大家也不陌生,这些年清宫片泛滥成灾,跟着影视镜头看得更全面,角度有时更理想,而一些大型风光片更是把这些建筑、景点阐释得淋漓尽致。所以看这些建筑,早已心静如水,不喜不惊不叹,好像复习功课,加深印象,收获的是走马观花的匆促与劳累,只为了了却一桩心愿:我来过了。

刻骨铭心的是内心那份独特感受,即自己在会议、课务期间按捺不住偷偷跑出去游玩的自由、潇洒、孤独、独立、迷茫和紧张。我独自去了北大、清华、圆明园遗址、故宫、天安门广场、毛主席纪念馆……一路匆忙,一路风尘。

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我才明白它号称“堵城”的真正含义,真的堵得让人害怕,我同时懂得并非任何时候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在北京,我多次想奢侈一点、豪华一点,打个的士到处玩,但司机完全不受咱们那点钱的诱惑:因为他们深知有的钱根本赚不了,所以他们干脆放弃生意不做,而是煞费苦心地动员我去坐地铁。没办法,只好学坐地铁,一切真的如“摸石头过河”,如何找地铁出入口,如何自己操作买票,站哪个位置、方向,都是学问。我从懵懂、混乱、紧张到喜欢上地铁。地铁让我快速、准确、省钱地找到目的地。我更喜欢的是在地铁站里赶路的滋味,那海潮似的人流往一个个方向匆匆赶着,大伙都行色匆匆、表情凝重、沉默不语,走自己的路,无暇顾及其他。走着走着,我总觉得自己像一滴水融入浩瀚的大海,是那么渺小,渺小成沧海一粟。我深深体味到:一个人如果能这样融进时代的洪流中,成为其中不显眼的毫无特色的一员,无牵无绊朝自己的方向走,是多么轻松与幸福!

地铁站里除了路线、方向指示标志,最多的是《金陵十三钗》的巨幅广告,简直铺天盖地,霸道地强势地冲击着人们的视线,占领着地下四处延伸的空间(回来后迫不及待从网上找出电影一看,不仅觉得上当受骗,还觉得荒谬可笑)。

拿着一位萍水相逢的大学生在地铁上赠送的《北京地铁线路图》,我四处乱窜,领略这座古老帝都的恢弘气势,沉浸在它深邃、博大的文化与智慧之中。

留在记忆中的人

游览北京,是我一生必须走的一个庄重仪式,必须完成的一段旅程,我以疯狂的心情奔波在这些景点之间,留下的是记忆,更是心愿,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虔诚心愿。走过了就完成了,倒是有些人活生生地刻在脑海里:一个甘肃人、一个河南人。甘肃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职专老师,来北京培训,向他问路时,他正啃着一根玉米,他也第一次来北京,他说我们一起走吧。我跟他在圆明园寻找大水法遗址,他帮我照相,然后互道珍重;河南人,一个三十多岁的打工仔,在天安门广场上安慰我别紧张,他说北京唯一的好处是安全,并帮我找到地铁入口,——我急于赶飞机。

确实,北京让我无比安全,这是在我的故乡我也体味不到的切身感受,我不必整天紧张、惶恐地担惊受怕,怕小偷、怕骗子、怕抢劫,时刻处于危机之中。在北京,背着大皮包,我独自到处乱闯,感觉非常自在安全,本来时刻紧绷的神经反而松懈下来。

至今,我仍会想起这两位萍水相逢的异地朋友,想起他们的平实、善良、真诚。一生中擦肩而过的人很多,能留下印记,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在我的印象中,北京人爽快坦诚,无论何时何地向他们问路,他们都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仿佛回答陌生人的疑问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职责,他们平平淡淡地解除陌生人的疑惑,丝毫没有受到打扰的厌烦、不悦。很多人都认为北京人自大,看谁都是乡巴佬:皇城根下长大的,粘着贵族之气。见过之后,我觉得印象与现实相距甚远,他们留给我的都是一副平静得几乎漠然的表情,也许他们知道这些都是北京的匆匆过客。

会务期间认识的那就千奇百怪了,因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因为他们都是文人:

一个高大壮硕漂亮的中年女性坐在报到处一旁,我一到她就逮住我,说要和我同一间房,原来她早就在寻找猎物。我一下子被她的热情、果断蒙住,定睛看她:一头男式短发、一件宽大的男士警务服,在我面前像山一样壮实。她未经我同意拉起我的行李就走,干脆利索。这是标准的山东女人。她叫杨秀斗。她留给我的经典话语是:妈的,脱光了还这么热。——酒店暖气放太大了。可惜,这么可爱、潇洒、不拘小节的人,第二天领了奖就抛下我走了。因为她接到单位通知必须赶回去接待一批台湾客人。

我的第二个舍友是个老北京人,金曼,非常美丽的名字。中年妇女,却有少女一样的情怀,写都市、职场、少男少女的情感,如蓝色咖啡屋之类,她颠覆了“自古文人多贫寒”的魔咒,搞得风生水起、滋润丰盈、热闹富庶。她留给我的经典话语是:北京人怎会没房住?结婚时买一套,将来父母一套、爷爷奶奶一套、姥姥姥爷一套,不都是他们的?住不完。她也是一个天上飞来飞去的大忙人、女强人,气度就是不一般。

领奖那天上午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成都人,乍一看,你不会觉得她是搞文学的,你会觉得她是田间地头的农村妇女,粗糙、肥胖、黝黑,但淳朴、真诚、善良渗透她浑身上下,让你觉得她非常可靠、可信、可爱。她写着一手潇洒、大气、飘逸的字,文章却很轻柔、优美、华丽,原来是一个做梦的人。她送我两部散文集《给梦一把梯子》、《为梦舞蝶》,她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易琴。她留给我的经典话语是:要记得我,常联系。她做梦也扎根现实,经常跑到汶川地震的废墟上找素材。

有了这些人,我还是时常形单影只,因为她们都有同乡(到了那里,同省就称同乡了),在一起活动。于是寻找同乡,是我迫切的愿望,我有点像电影《小花》里那个妹妹,找得泪花都差点流出来了,于是找到了漳州何也、泉州林美兰、永安陈开福、南平江子辰、福州少木森和苏岫云,也找到了为了安慰我而冒充同乡的冯树发。后来我得知冯树发的故乡是贵州一个偏僻农村,跑到河北开了个书法培训班,他发动文友为他家乡人民捐赠书籍,渴望为家乡创办一个综合性图书阅览室,这位自称是“边沿”加“草根”的写作者,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经典话语,过后却给我寄来一幅用漂亮的楷书抄录的获奖作家名录。

时过将近一年,那一幕幕还经常在眼前浮现,我仍然为北京而魂牵梦萦,我知道这是心灵的呼唤、精神的朝拜,还有身心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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