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张奚若

2013-11-15 09:24王开林
领导文萃 2013年2期
关键词:西南联大

□王开林

牵着张奚若的“终身牛绹”

张奚若出生于己丑年(1889年),生肖属牛。他为人机警,谁想用绳索穿他的“牛鼻子”可不容易。留学之前,张奚若结识了陕西籍的革命志士于右任、杨西堂(他未来的岳父)、井勿幕等,加入了同盟会。张奚若曾亲聆孙中山的演说,这一回他倒是乐得承认:“孙中山的演说,你听着听着就跟了他走下去了。”凡是牛鼻子,总得有人给它穿上长绹才行。张奚若终身崇尚民主政治,被这根牛绹穿了鼻子,他是心甘情愿的。

24岁那年,他泛洋赴美,进哥伦比亚大学,原打算专修土木工程,后来因为对数学不感兴趣,再加上他认为国家要富强必须先学习西方的政教制度,所以权衡再三,选择了政治学专业。从1913年到1925年,张奚若在美国和欧洲求学,度过了12个春秋,结识了金岳霖、徐志摩、傅斯年等多位同好,对欧洲各国民主制度的历史和现状做了充分的研究与观察。天天下笨工夫,日日做真学问,勤勉朝夕,终于积跬步而成千里。

很少有学生敢修张奚若的课

1949年陈毅前排(右二)与张奚若(持帽者)等人合影

1932年,张奚若参加清华大学毕业典礼,代表教授会致词:现在诸位要踏上社会的旅途了,我就本着临别赠言的意思,向诸位说几句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吧……第一点是奋斗。社会是浑浊的、黑暗的、复杂的,诸位在学校里得到书本上的知识,是不足以应付自如的,将来势必会遇到许多压迫和阻碍的,可是我们不能因此就屈服迁就,虽然在小节上也不妨姑且从权,可是我们的宗旨,正义所在的地方,都万万不能迁就,不能屈服。我们必须要奋斗抵抗。否则那就有负我们在校时的修养了!第二点是续学。学问无止境。我们在校时,尽管成绩很好,但是一到了社会上运用起来,立时就会感觉到自己学问的不足。而且学术是与时俱进的,我们若不继续求学,即使从前所学的,没有抛荒,也要落伍的。第三点是耐劳……金岳霖打趣张奚若是“三点之教者”,应该不算冤枉他。

在西南联大,张奚若的课素以严格著称。拾人牙慧、想走捷径者很难过关,而那些独立思考的学生,哪怕与张奚若的观点并不吻合,甚至正相反对,只要言之有物,自圆其说,就能如愿以偿地拿到学分。1936年秋,清华全校只有八位“敢吃河豚”的学生选修张奚若的《西洋政治思想史》课,结果四人不及格。

抨击当局“独裁专断”,蒋提醒他“别太刻薄”

1941年3月1日,张奚若在国民参政会二届一次会议上发言,抨击当局“独裁专断”,“腐败无能”。蒋介石颇感难堪,按铃提醒,语气平和地说:“欢迎提意见,但别太刻薄。”张奚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从此不再出席参政会。公道地说,蒋的表现很有雅量,他并未当众发飙,大骂“娘希匹”,张的表现则显得过火,有失绅士风度。等到下次参政会开会,国民政府不念旧嫌,仍给张奚若寄发通知和路费,张奚若当即回电:“无政可议,路费退回。”当时教育部刚性规定各大学系主任一律加入国民党,张奚若是西南联大政治学系系主任,他公开反对,拒绝填表,也并未因此落职。

1946年,旧政协会议召开前,张奚若受邀在西南联大图书馆前的大草坪上发表演讲,听众多达六七千人。一开口,他就毫不留情地抨击当局:“现在中国害的政治病是:政权为一个毫无知识的、非常愚蠢的、极端贪污的、极端反动的和非常专制的政治集团所垄断。这个集团就是中国国民党……”张奚若给国民党政权下的评语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在此前提下做到四点:一是蒋介石下台,二是组织联合政府,三是惩办反动分子,四是召集宪法会议。这位政治学家振臂疾呼:“假若我有机会看到蒋先生,我一定对他说,请他下野,这是客气话;说得不客气点,便是请他滚蛋!”论言词之犀利、观点之鲜明、感情之丰沛和影响之深远,张奚若的这次演讲与闻一多的《最后一次演讲》相比毫不逊色。云南警备总司令霍揆彰为邀功请赏而妄自主张,偏转枪口,将暗杀的目标锁定为闻一多,而不是张奚若,原因只有一个:张奚若是同盟会老会员、国民参政会参政员,闻一多则是单纯的大学教授。张奚若说“无政可议”,但国民参政会参政员的身份实为“免死金牌”。

“反右”与“文革”受到周恩来的强力保护

在西南联大时,他说过“现在已经是民国了,为什么还老喊‘万岁’?那是皇上才提的”。1956年上半年,在一次学习会上,他依然强调“喊‘万岁’,这是人类文明的堕落”。1957年5月,全国整风运动如火如荼,中共中央统战部多次邀请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举行座谈会,张奚若放了一炮,他提出了十六字批评:“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既往,迷信将来。”他解释道:第一是好大喜功,总误认为社会主义就是大,不管人民的生活和消费者的需要如何,只有组织规模大才过瘾。第二是急功近利,表现为强调速成,把长远的事情用速成的办法去做。第三是鄙视既往,许多人忽视了历史因素,一切都搬用洋教条,把历史遗留下来的许多东西看作封建,都要打倒扫除。第四是迷信将来,认为将来一切都是好的,都是高速发展的。这一回,张奚若突破了以往的“三点之教”,升格为四条。

张奚若居然没有被打成极右派,继续担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的负责人,照常参加外事活动。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漏网”是奇迹,是运气特别好,实则他得益于周恩来的强力保护。“文革”时期,张奚若再度被周恩来列入12位应予特别保护的民主人士名单,因此少受了许多冲击。

五年教育部长任内建树无多

1952年11月,张奚若出任教育部部长。个人的良知良能作用终归有限,张奚若担任了五年多的教育部部长,很难说他有什么能令后世铭记称道的建树。与同时代学者相比,他的著述不算宏富,但这无妨他成为公认的大学者。建国后,由于事务缠身,他的文章更是屈指可数,谠言直论竟只有区区一篇《批评工作中的“四大偏差”》——怎么会少到这等“极度歉收”的程度?也许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帮助了他,因而在言行方面收敛了许多。对此结论笔者把握不大,有心人不妨循此路径研究下去,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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