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旅馆冷玉匙

2013-11-18 08:35易粉寒
中学生 2013年17期
关键词:希德红莲右腿

◎文/易粉寒

◎图/月牙儿

最后一声佛经诵毕,希德将冷玉匙放入溪中,看它顺流漂走。然后希德回到阿棠身边端坐下来,合上双眼,圆寂了。那无名寺庙周围簇拥的紫竹林,竟也一夜凋零。

红莲旅馆·冷玉匙壹

有了安笛做伴,白筱的生活更加悠哉了。春时赏花,夏听骤雨,秋观梧桐叶落,冬日踏雪寻梅,在红莲旅馆的日子好不惬意。

这天,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走进红莲旅馆,问道:“还有房间吗?”

“有。你要住几日?”白筱拿着她的身份证看了看,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要看我整容后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听说这附近有一家整容医院,再丑的姑娘都能被他们整得像女明星一样美艳。我要割双眼皮,隆鼻,塑身……”

“为了男朋友?”白筱打断她,“你是叫李糖吧?身份证还给你。”

“嗯。你知道我多么难受吗?我那么爱他,可是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非要和我分手!是不是我变成了大美女,就能拴住他的心?”李糖委屈地抱怨道。

“感情的事情是很难说的哦,整容的后遗症很严重,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何况,若无缘,再美的容颜也留不住爱情。”白筱一面淡定地劝慰,一面将六零六房间的钥匙递给李糖。

“什么是有缘?什么又是无缘?”安笛看着李糖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问白筱。

“所谓有缘无缘,不过是因果的了与未了。”白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糖进了房间。转身锁门的一刹那,她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只白玉汤匙,泛着冷绿色的淡淡光芒。

李糖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来仔细端详,它和普通汤匙一般大小,由白玉制成,玉面冰凉通透,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影在其中。她躺在床上,好奇地盯着玉匙中的人影出神,渐渐的,脑袋越来越沉,竟慢慢睡去……

红莲旅馆·冷玉匙贰

明朝万历六年,宝庆府,秋天的黎明。

一条小巷里,一个黑影从墙边蹿出,鬼鬼祟祟放下一个竹篮,随即消失了。

打更人赵信臣的锣声,敲碎了黑夜的寂静,也惊醒了竹篮里沉睡的婴儿。

“哇哇哇哇”的哭泣声让赵信臣一惊。他走上前一瞧,墙角竹篮里有个襁褓,里面裹着个女婴,周身皮肤黝黑。

“想必又是哪户穷人家接连生了一串女儿,嫌这个女娃娃丑,便扔了吧。”赵信臣摇摇头,轻叹了一声,将女婴放回竹篮中。

谁知此时,女婴从襁褓里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赵信臣的衣角。

赵信臣一时不忍放下女婴,又忽然想到:自己的儿子希德再过几年就该娶妻了,可家里穷,到时不知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不如将这女婴当童养媳养着吧。这样一想,赵信臣便将女婴裹进怀里,抱回了家。

从此赵希德有了一个妹妹,名叫阿棠。

红莲旅馆·冷玉匙叁

赵信臣白天是个铁匠,做些铁器换取些衣物杂粮。晚上是打更人,赚些银两补贴家用。

如此辛苦,自然无暇照顾两个孩子。于是,阿棠多数时候由希德照料,她是在希德的怀里长大的。

阿棠一岁半那年,发生了一起意外。

那是寒冬的某一天,赵信臣如往常一样,将一块块生铁放进火炉后,便起身去柴房里搬柴火,想将火烧得更旺一些。阿棠的摇篮,放在火炉的不远处。

赵信臣离开房屋后,九岁的希德摸摸阿棠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于是希德将摇篮拉得离火炉更近了些,又转身去关紧房屋的门窗,不想让寒风吹到阿棠。

关好门窗,转身的一刹那,希德就看到阿棠的腿正垂在摇篮边缘,即将伸入火炉。

希德一个箭步冲过去,顺势推开了摇篮。然而由于惯性,他的右腿竟踏入了用来熔化生铁的壁炉里,拔不出来!而火势还不断向他身上蔓延,毫无停止的势头。

这时赵信臣终于回来了。见此情形,他惊呆了,知道再过片刻,希德就会被烧焦!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保住儿子的命。“不能再犹豫了!”赵信臣抓起一把刚铸好的剑,对准希德的右腿膝盖狠狠地斩了下去……

希德停止了哭声,昏死过去了。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右腿。

面对独腿的儿子,赵信臣含泪给他装了一条用生铁铸成的假肢。

从此以后,赵信臣再也没有铸剑。每当看到那被火烧得通红的生铁,他就会手臂颤抖,心生恐惧。儿子希德的铁肢,成了这位铁匠一生最后的作品。

希德的伤恢复得很快,除了右腿没有任何知觉以外,身上其他地方和常人无异。但镇上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耍,他们全都欺负嘲弄他。

“铁腿瘸子果然不一样,你们瞧他好像都不知道疼!”顽童们将小石子砸向希德的右腿。希德停下脚步,看着落在脚边的那些小石子,抬起右腿,足尖稍稍用力一踩,那些石子瞬间碎成了米粒般大小。希德又重重一脚跺在青石板路上,米粒般的碎石头便如火花般四射,溅到了那些顽童身上,打得他们连连喊痛。

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希德,街坊邻里都叫他“铁人”希德。希德唯一的朋友就是阿棠。只有幼小的阿棠不怕他,总是依偎在他怀里。

更大的不幸来了。一年后,赵信臣得了不治之症,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再也动弹不得,呼吸困难,不久便在一个凌晨撒手人寰。临死前,赵信臣喘着粗气对希德说:“孩子,知道你的右腿铁肢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希德摇摇头。

“因为爹用一块珍藏了近千年的剑胚,给你铸造了这条右腿。这剑胚是我们祖师爷铸剑师欧冶子的神物,几经辗转,代代相传。爹不求别的,唯愿你这一生善良处世,才可不招致祸难。否则……”

话没说完,赵信臣便断气归西。

红莲旅馆·冷玉匙肆

赵信臣死后,希德与阿棠相依为命。彼时希德十岁,阿棠两岁。

十岁的希德开始学着谋生。他给人做过家奴,当过学徒,但无论做什么,心里最牵挂的永远是阿棠。

屋后有一片竹林。希德经常背着阿棠在竹林里挖竹笋。这天,一阵风吹过时,竹林里隐约传出了笛子的声音。希德惊讶极了,好奇心促使他去寻找笛声的来源。

希德首先抓住了一根竹子轻轻地摇,没有声响。使劲再摇,还是枉然。于是他又去摇另一根……当摇到一根细长的紫色竹子时,竹子竟不可思议地发出了悦耳的笛声。

希德拔出镰刀,“咔嚓”一声,砍了一小节紫竹,制作了一根牧笛。

说来也怪,用这根紫竹牧笛吹奏出来的声音嘹亮而清脆,笛声穿过竹林,便好像有无数竹笛在低低地应和。

从此,希德开始在集市上吹笛卖艺,维持生计。赚钱虽然不多,但与做学徒和家奴不同的是,他可以始终将阿棠带在身边,守护着她。

在悠扬的笛声伴随下,阿棠一天天长大了,烦恼也多了起来:尽管她五官秀丽,但周身皮肤越长越黑,常遭人嘲笑。

希德想尽办法,也不能使阿棠的皮肤变白。

一日,希德看到集市上来了一个外乡货郎,卖的都是些寻常人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其中有一只白玉勺子,货郎说这叫冷玉匙,若每日以此匙喂食并以匙柄敷面,就能使肌肤洁白如雪。

希德想买给阿棠试试,便问道:“多少钱?”

“五两银子。”

“我能用这根紫竹笛换吗?”希德窘迫地问道。

货郎挥挥手:“你这竹笛是什么破烂玩意儿。买不起问个啥。”

希德叹着气离开。徘徊了半条街道,又回到摊子前,趁人不注意,偷偷将那冷玉匙藏在袖中,正欲离去,却被货郎抓了个正着。

情急之下,希德将冷玉匙塞入右腿铁肢的夹层中。

货郎搜不到冷玉匙,索性将希德脱了个精光。依旧寻不着,便试图去查看他的铁肢夹层。不料刚碰触到铁肢,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弹开——用千年绝世剑胚所铸的铁肢,早与希德的身体融为一体,只需心中发力,便可剑气外露。

货郎不敢再搜希德的铁肢夹层,又不甘心,便拿起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希德的背上。

整整二十鞭,深深的可怖血痕交织着缠绕在少年瘦弱的躯体上。希德咬着牙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反抗。

他的确是小偷,为阿棠偷了那只冷玉匙。因此,他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

满身血痕的希德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熬了一锅米粥,抱起阿棠,掏出冷玉匙舀了一匙粥喂她。阿棠喝着粥,咧开嘴笑了。饭后,希德又以冷玉匙的柄轻敷阿棠的脸庞……这样坚持了几日,阿棠的肌肤竟真的变得白皙起来。

自从有了冷玉匙后,阿棠的肌肤越来越白,容貌也越来越漂亮,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美女。

红莲旅馆·冷玉匙伍

万历二十年,正月十五花灯节。希德带阿棠去赏灯。那夜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花灯将希德迷晕了眼,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与阿棠走散了。

待希德找到阿棠时,她与一个书生聊得正欢。

“希德哥哥,刚才找不到你,吓坏我了!幸亏这位梁栋卿梁公子一直在陪我找你。这是梁公子送我的花灯,好看吧?”阿棠提着一盏漂亮的海棠花灯,指着身边的英俊书生,甜蜜地说道。

希德冷冷地扫了一眼姓梁的书生,黑着脸,拽着阿棠踏着夜色回了家。

当晚趁阿棠睡着,希德一脚便将那盏花灯踩烂了。

然而他却踩不碎少女初恋的心。

从那天起,阿棠每晚等希德睡着后,便偷偷跑去客栈与梁栋卿相会。但她不知道,其实希德一直在装睡,每次她一出门,他就起身偷偷跟着。这一路有豺狼和野狗,也有流氓和地痞,他挡不住她爱上别人的心,却依旧心甘情愿地守护着她。

这天晚上,梁栋卿告诉阿棠,决定三天后启程进京赶考。他想让阿棠和他私奔。阿棠踌躇很久,最后点点头说:“我跟你走。”

躲在窗外的希德偷听到这句话后,顿觉心痛如刀绞,差点瘫倒在地。他咬了咬牙,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那夜,待阿棠离开后,希德破窗而入,趁梁栋卿熟睡之际,用腰间的紫竹笛刺穿了他的心脏。

“阿棠是我的,谁也带不走。”希德从梁栋卿的尸体上拔出紫竹笛,狠狠地说道。

第二天,整条街都在议论梁栋卿在客栈内被杀一案。

“听说这书生近日与一女子时常半夜幽会。”

“对,是铁匠赵信臣捡来的那闺女,赵希德的童养媳阿棠,天天来找他。”

……

第三天,城门口便贴出了捉拿疑犯阿棠的告示。

“你到底有没有杀那姓梁的?”希德假意问道。

阿棠不住地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当晚我的确去见他了,但离开时他还好端端的。我不想被官府抓走,我好害怕!哥哥,你带我逃走吧!”

希德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连夜启程往东边逃了三天三夜。最后两人逃进一座深山中,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破庙,便匆忙躲了进去。

战战兢兢地张望了半月,不见官兵来搜山,他们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阿棠养了蚕开始织布缝衣,希德时不时去打些野兔捕捞鱼虾。虽然粗茶淡饭倒也吃住不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只是有一天阿棠突然问道:“希德哥哥,我们是不是将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希德回道:“这样不好吗?”

“可我真不喜欢这般寂寞。”阿棠想起正月十五那夜的花灯,繁华如梦。

希德沉默了片刻,从腰间拔出紫竹笛吹了起来。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这哀婉的竹笛声才能懂他的心:如若相爱,终日相守又怎会寂寞?

红莲旅馆·冷玉匙陆

转眼就到了阿棠十五岁生日。

午夜刚过,她突然莫明地发起了高烧,脸烫得像要着火一般。希德惊慌失措地拿起冷玉匙,不停地敷在阿棠的脸颊、额头、鼻尖、下颚……她说哪儿烫就敷哪里。

这冷玉匙果然神奇,天亮时分,阿棠的高烧退了。

可是当阿棠对着铜镜想要洗漱时,却被镜中的画面吓坏了:她的额头、两颊、鼻尖、下颚,赫然出现了红色的花瓣状疤痕!

阿棠惊叫一声,奔到溪边。清澈的溪水更加无情地映照出她那张突然长满红色疤痕的脸。她哭着将脸埋进溪水里,拼命地搓洗,可是再怎么用力,那些疤痕没有丝毫被洗掉的迹象……

阿棠就这样被毁容了,原因无人知晓,她捂着脸整整哭了一天。

“我会永远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希德牵着阿棠,来到庙里供奉的观音像前跪下,虔诚说道,“我赵希德愿意娶阿棠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阿棠想到毫无希望的未来,便也俯下身子,将额头浅浅地磕在了潮湿的地上,一滴泪落在了观音像前。

从此,男耕女织,岁月静好。

半年后的一天,希德和阿棠像平常一样到溪边捕鱼,一网下去,竟然捕到了十几条鱼。

“可以炖好大一锅鱼汤了!”希德很兴奋地将鱼一条条摔晕,这样方便刮鳞宰杀。

可是,有一条鱼在地上摔了几下还是活蹦乱跳的。希德大步走上前,抬起右腿,想一脚踩死这条桀骜的鱼。

“慢!”阿棠上前急忙推开希德。

因为她看见——那条鱼站了起来。

没错,那条鱼以鱼尾当足,站立了起来。

阿棠将它捧在手里,它惊恐地站在阿棠的手心上,鳞片金光闪闪,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身披彩霞。它注视着阿棠,最后,竟流下了两滴红色的眼泪。

“将这条鱼放生吧,我看它不是凡物。”阿棠恳求道。

希德点点头,提起鱼篓先回家了。

阿棠将手中的那条鱼放入水中,叹了一口气:“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鱼站立在水面,打了个圈,突然开口对阿棠说道:“我来自啸海,会一点小小的法术。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我可以报答你的。”

阿棠吃了一惊:它果然不是一条普通的鱼,是鱼妖!她摸了摸脸上的红色疤痕,迫切地说道:“你可以帮我去掉这些难看的疤痕吗?”

鱼妖跃出水面,站立在阿棠的肩头,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疑惑地问道:“这疤痕生得好奇怪,你用了什么敷脸?”

阿棠拿出了冷玉匙。

鱼妖衔起冷玉匙,惊讶道:“这是我们啸海龙宫里的宝物,想必是当年啸海发生海啸时,不慎落入人间的。此物极为阴寒,女子要成年之后方可使用,以此喂食或敷脸能使肌肤白皙。但若童年便开始使用,等到成年时,脸上就会出现红斑,你脸上的疤痕就是这样而来。”

阿棠急急问道:“那有破解之法吗?”

鱼妖正色道:“刚才你夫君欲一脚踩死我,我见他右腿的铁肢是以绝世剑胚所铸,已与身体相融合,所以体内蕴含了极为珍奇的剑气。若你能在他的右腿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嗜其剑气,以此压制冷玉匙在你体内聚集的寒气,脸上的疤痕便可褪去。不过,你夫君的右腿已刀枪不入,恐怕只有用冷玉匙才能将其割开。你先别告诉他,等脸上的疤痕全部消失后再给他一番惊喜。切记,待你的脸复原后,不可再使用冷玉匙,这本就不是凡人所用之物。”

说完,鱼妖诡异而神秘地笑了笑,跃入溪水中游走了。

“刚才差点死在你脚下。一个凡夫俗子竟敢惹我,哼。”鱼妖在水里嘀咕着,然后顺流而下,消失在森林深处。

红莲旅馆·冷玉匙柒

当夜,月如弯钩。看到身边的希德睡熟了,阿棠掏出冷玉匙,用匙柄尖端对准希德的右腿轻轻划了下去。一瞬间,希德那原本刀枪不入的右腿,如薄纸一般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暗红的血涌了出来。

阿棠的嘴唇凑了上去,轻轻吮吸着希德体内那已融入千年剑气的血液。而熟睡中的希德毫无反应:他的右腿铁肢早已不知疼痛。

天亮了。

阿棠拿起镜子一看:天啊,自己的脸真的又变回了从前洁白如玉的模样!

阿棠有点不敢相信镜子,提着裙子,赤着脚,飞快地奔往溪边。那里的水更清亮,能更清晰地照出她的容颜。

希德听到阿棠奔跑出门的脚步声,便起身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腿刚往前迈了几步,便轰然倒地……

阿棠回头一看:在晨光的照射下,希德的右腿铁肢正在变软,腐烂……他既惊恐又无力地叫嚷着:“阿棠,快,快扶扶我!”

阿棠转身试图扶起希德,但她的手一碰到他的身体,手腕处立刻生出了红色的疤痕——原来此刻希德体内的剑气已荡然无存,不但不能再压制阿棠体内的寒气,相反由于身体的热度,激发了寒气反噬……可鱼妖并没有告诉阿棠啊。鱼妖也没有告诉阿棠:冷玉匙一旦割破希德的右腿铁肢,他就会彻底变成废人。

阿棠惊恐地推开希德,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踝。瞬间她的脚踝上也出现了红色的疤痕。阿棠尖叫道:“别抓我!别碰我,求求你放了我吧!”阿棠害怕变丑,害怕全身长满红色的疤痕,害怕此刻面目狰狞的希德,害怕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她哭喊着惊慌失措地往山外跑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阿棠回头张望,希德和那座破庙早已没了踪影,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她回想起和希德在一起的过去,一切都历历在目:童年时他背着她沿街乞讨,少年时他带着她卖艺,为了偷到能让她皮肤变白的冷玉匙被打得浑身是血……以及那些一起逃亡的日子——她看到他的紫竹笛一端深深的血印,想起官府公告上写着梁栋卿是被半寸粗的圆形利器刺穿心脏而死,便知梁公子是希德所杀,只是彼此再也没有回头路。此后的日子都在爱恨交织中煎熬着,相守着……

一切记忆如潮水奔涌而来,这一刻,阿棠终于放声大哭,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红莲旅馆·冷玉匙捌

阿棠哭着哭着,忽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不一会儿一队官兵出现在了阿棠面前。

为首的那个男人骑在一匹棕红色战马上,身披盔甲,手握长矛,相貌威严。

他拉了拉马缰,停在了阿棠面前。阿棠凝视着他,眼里的泪水还在打转,便被他一把揽上了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阿棠想要挣扎,却丝毫不能动弹。她最后一次望向山林深处,那山已被云隔断,仿佛消失在天边。

男人是岳州府的泓骏将军,从此以后阿棠就变成了泓骏的众多宠妾之一。

阿棠自小只被希德一个人宠爱着,哪受得了如此委屈,既不懂讨好将军,还时常闹脾气。一来二去之间,惹恼了泓骏,他很快便厌倦了她。几年间,阿棠只见过泓骏寥寥数面。

整日锦衣玉食,府中达官贵人来往,说不尽的繁华。可是,更多的时候,阿棠都会想起竹林里的笛声,心绪如愁云,浓得化不开。不久,她便病倒了,开始咳血。更可怕的是,每咳出一口艳红的血,她的身上便会多一处红色的疤痕。

泓骏过来探望了她一次后,便说道:“皇上有旨,命我镇守边关。你身体孱弱,便在府中休养。待我回来。”

“将军……”阿棠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握一握他的手,泓骏看了一眼那只布满红痕的手,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高高的华丽红木门外。

泓骏走后,他的那些侍妾开始对阿棠百般折辱,甚至不让奴仆前去照料她的起居,任她自生自灭。

又是一年正月十五,将军府挂满灯笼,夜如白昼,富丽堂皇。阿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想喝水,连呼几声,门外分明有仆人,却无人搭理她。阿棠自知身体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她起身穿起那件最爱的粉红锦袍,蒙上粉红的面纱,走出了将军府大门。

夜色深深,已不识来路,只凭一丝残存的记忆,阿棠追溯而去。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她终于找到了那座山。

是的,就是这片山林,听,那竹林的风动声,溪水的奔腾声,还有那哀婉的笛声!

阿棠终于找到以前的路,看到了那座破庙。破庙此时已被紫竹簇拥,在细长竹叶的掩映下,朴素而不失庄严。

寺内的木鱼声敲醒阿棠的记忆,她叫了一声“希德哥哥”后,便颓然倒下,停止了呼吸……

寺门被推开,一名拄着竹制拐杖的无腿僧人踉跄而出,移至阿棠身前,抚摸着她的脸,哀声说道:“阿棠,你终于回来了。”

希德为死去的阿棠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她被病痛折磨得残败的身体在诵经声中,一点一点恢复了最初的纯洁与美丽。

最后一声佛经诵毕,希德将冷玉匙放入溪中,看它顺流漂走。然后希德回到阿棠身边端坐下来,合上双眼,圆寂了。那无名寺庙周围簇拥的紫竹林,竟也一夜凋零。

希德至死也不知,他当年砍了一小节紫竹制作竹笛,那竹原本是紫竹仙子。而被希德砍去的那节,恰是她修炼法力时堵塞的经络坏死部位。为了报答希德,紫竹仙子便散下无数竹叶,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化身成竹林,却默默不语。

这才是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陪伴。

红莲旅馆·冷玉匙玖

李糖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到冷玉匙竟还被自己捏在手里,又依稀看到贪、嗔、痴、怨四个字,瞬间犹如醍醐灌顶。

“老板,我要退房。”李糖冲下楼来到前台。

“不靠整容取悦男朋友了?”白筱问道。

“或许是我前世亏欠他,所以今生今世注定无论怎么对他好,也得不到他的心。”李糖说道。

“天下有情人,不过都是前世孽债未消。这冷玉匙送给你。房钱就不退了。”白筱说道。

李糖吃了一惊:“那你不是亏了?”

“没有什么亏不亏。人最忌有得失之心。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白筱淡然道。

“喂,你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人!”安笛看着李糖拿着冷玉匙离去的身影,嘟起嘴,有点儿想不明白。

“我这里宝贝这么多,要不你也挑一件?”白筱笑道。

“真的?那我要你的那根紫竹笛!”安笛高兴坏了。

从白筱手里拿到紫竹笛后,安笛沉吟片刻,吹了一首《烟花易冷》: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 落在那座野村

缘份落地生根是 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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