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特上空的琴声

李良旭

扎尔西瓦原是黎波里大学音乐系的一名大三学生，如果不发生内战，再有一年，扎尔西瓦就要大学毕业了。他和好朋友比亚里早就商量好了，毕业后，他们就回到家乡苏尔特的一所中学去当一名音乐老师，他们决心用音乐来向孩子们传递温暖、和平和友谊。他们在学校举行的招聘会上动情地说：“音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它能抵御尘世间的一切丑陋和糟粕。”

利比亚内战爆发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扎尔西瓦告别了大学，参加了推翻卡扎菲现政权的反对派武装。一切都是那么仓促，他甚至还没有受过一次正规的军事训练就匆匆地带着他心爱的吉他奔赴战场了。战争，对他来说，是好奇也是兴奋。比亚里没有随他而去，他参加了卡扎菲领导的军队，不久，两人就失去了联系。

战斗打响后，卡扎菲领导的军队节节败退，最后退缩到了他们的家乡苏尔特，利比亚“过渡委”与亲卡扎菲的武装力量在苏尔特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苏尔特是原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老家，是当时卡扎菲仅剩下的几个控制地区之一。苏尔特的攻城战斗进行得十分残酷，双方打得难分难解。

“过渡委”领导的武装逐步缩小了对苏尔特的包围圈，最后卡扎菲武装只能龟缩在几栋楼房里进行顽强抵抗，狙击手不时地向外发射着子弹、火箭弹。

扎尔西瓦还是身着在校时的西服，如果他手里没有端着AK-47冲锋枪，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军人。不过，与其他战士不同的是，他肩上还背着一把吉他。

扎尔西瓦与几个战士隐蔽在一幢建筑物后面端着枪，不断向对方隐藏的建筑物猛烈扫射，对方也毫不示弱地进行着疯狂反击。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甘心失败。

扎尔西瓦身边的几个战友受伤了，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上的衣衫，他们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扎尔西瓦一边不停地给受伤的战友安慰和鼓励，一边不时地探出头来向对方射击。

扎尔西瓦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他赶紧拿起受伤战友的枪进行射击。一会儿，他们枪中的子弹也打光了。情况不妙，如果对方发现他们没有子弹，一定会马上发起冲锋。情况开始变得十分危急，扎尔西瓦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作为一个从没有受过一天军事训练的人来说，此时此刻，面对战场上这种残酷的形势，他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慌乱中，扎尔西瓦摸到了身边的那把吉他，那一刻，他的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他抚摸着这把吉他，不禁感慨万千，他曾经和比亚里立下誓言，要用美妙的音乐来歌颂生活、歌颂爱，而现在他却用枪代替了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想到这里，他百感交集，眼睛里闪烁着滚滚的泪花。

扎尔西瓦轻轻地抚摸着琴弦，琴弦被拨动了，发出了一声悦耳的弦音。此时，这优美的弦音好比天籁之音，远远胜过那枪炮刺耳的呼啸声。他情不自禁地弹奏起了自己最心爱的乐曲《我美丽的家乡》。

顷刻间，这美妙的音乐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响起，扎尔西瓦身边的几个受伤倒地的战友听到音乐，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们好像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战争，完全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声中。

突然，扎尔西瓦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指，屏气凝神，侧耳细听。他依稀听到在激烈的枪炮声中，也传来了这首《我美丽的家乡》。听着听着，扎尔西瓦不知不觉中已是热泪盈眶，他喃喃地说：“是比亚里！是比亚里！是比亚里在弹奏。”

战争，让这两个好朋友分道扬镳；战争，又让他们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场上相逢，只不过现在是作为敌对双方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厮杀。他们不能相见、不能拥抱、不能倾诉，只能向对方射出一串串愤怒的子弹。是战争让他们相逢的吗？不，是音乐，是音乐让他们在战火纷飞的苏尔特上空相逢了，他们相逢在枪炮的呼啸声中。

那一刻，扎尔西瓦似乎忘记了这是战场的前线，他仿佛置身于学校演出的舞台上，置身于教授学生的课堂上，他尽情地弹奏着这优美的旋律……

不知不觉，枪炮声渐渐地变得稀疏起来，天空中久久地回荡着这首美妙的琴声。这琴声，如泣如诉，如怨如哀，在硝烟弥漫的苏尔特上空传得很远很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