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校雠机构及管理模式考略*

2014-03-03 13:38黎文丽
西安工业大学学报 2014年9期
关键词:正字学士典籍

黎文丽

(咸阳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咸阳712000)

我国的校雠事业发端于先秦,初兴于西汉,当时还没有设置专职的图书校雠机构与专职校雠人员,而是以其他官员充任的.比如刘向校定经传,扬雄典校于天禄阁,马融典校于东观,往往是博学之士以他官典校.汉恒帝延熹二年(159)创建秘书监,才开始建立专门的校雠机构.唐代,校雠事业曾非常兴盛,有专职校雠机构,并设有校书、正字等专职人员.

以唐代文馆作为切入点来讨论,以往的研究更侧重于历史学和政治学.葛立斌认为兰台令史与东观校书郎皆是东汉时期承担校书工作的官职,但两者在发展源流、任职时间、任职条件、职能等方面有很大不同[1].校书郎一职的设立始于东汉,当时还没有设置专门的图书校雠机构与专职校雠人员,后魏时期秘书省开始设置校书郎,至唐代已有专职校雠机构.吴夏平对唐代校书郎之员数和设置时间等进行了考辨,唐代秘书省、弘文馆、崇文馆、集贤殿等都设置有校书郎一职,其设置时间、品秩、员数等诸馆各有不同[2].并简要分析了校书郎与唐代文学之间的关系.陈蔚松主要就唐代秘书省、弘文馆、集贤院的建置及官署职掌进行了简述[3].何东、韩红梅分析了初唐文馆的名称及文馆学士职能的变化,这种变化与盛唐时期图书校勘发展有很大的关联[4].傅杰论述了明代以前古籍校勘的沿革状况,总结了从先秦至明以前历代校勘的成就和特色[5].芦珊珊从唐代在世界史和中国史中的地位出发,对唐代编辑思想作了总体概括,认为唐代编辑思想可以概括为致用之旨、儒家至尊、总括之势和求美之心四个方面[6].纵观以上学者的研究,可知有关唐代校雠机构情况散见于相关论述中,而系统、深入探讨唐代校雠机构、校雠官员及管理情况的论述尚不多见.因此,本文从唐代的校雠机构及其制度入手,对唐代校雠人员构成及校雠标准等方面进行分析论述,以期对唐代校雠机构的性质、职能有较为全面的探讨.

1 唐代校雠机构的设立及变迁

唐代校雠机构有秘书省、弘文馆、崇文馆、集贤院、司经局.[7]这五馆还有咨政、藏书、育才、编校、修史、出版等多种职能,因文中专从其校雠这一职能来进行阐述,故使用了校雠机构这一名称.

秘书省隶属中书之下.武德七年(624),唐初定官制时,秘书省是“六省”之一.之后,秘书省及其官职名称屡变,如龙朔二年(662)改为兰台,武则天光宅元年(684)改为麟台,神龙元年(705)又恢复为秘书省.秘书省是唐代文化事务管理机构,掌经籍图书,兼修国史.弘文馆建于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初名为修文馆,后避太子讳改为昭文馆.开元七年定名为弘文馆,隶属门下省.崇文馆于贞观中置,是太子学馆.祟文馆在上元二年(675)雍王贤被立为皇太子之前,一直称祟贤馆,后改名崇文馆.集贤院源自开元五年(717)设立的乾元殿,一度又更名为丽正修书院,开元十三年(725)始确立为集贤院.司经局是太子官署,龙朔三年(663)改司经局为桂坊.

初唐时期,弘文馆曾几度改名,但从馆中活动的规格、规模和内容看,却是弘文馆的全盛时期.从贞观后期开始弘文馆一直颇为兴盛,先后调集大量人员入馆充修史学士、修书学士,修纂类书、总集,编订律令仪注.

秘书省的发展情况经历了曲折的变化.《太平广记》卷一八七引韦述《两京记》记其时情状云:

“唐初,秘书省唯主写书贮掌勘校而已.自是门可张罗,迥无统摄官署.望虽清雅,而实非要剧.……然其职在图史,非复喧卑,故好学君子厌于趋竞者,亦求为此职焉.”[8]

唐初统治者重视修史工作而加强史馆建设,秘书省工作范围缩小.此外,弘文馆和崇文馆的崛起,也在客观上降低了秘书省的地位.

集贤院在唐玄宗时期得到很大的发展.唐玄宗重视编校文献典籍,因秘书省所在地离皇帝所居的大明宫还有一大段距离,为了方便阅览典籍,唐玄宗便在大明宫内聚书集贤殿,使集贤院成为唐代最大的图书典藏机构,兼有修撰、侍读等功能.集贤校理其实就是集贤院校书、正字.两者为不同时期的不同官名.集贤院在机构建置、校理典籍、人员分工等方面明确而有序.集贤院在中晚唐时期藏书越来越多,秘书省所藏还不及其半.

开元末期,集贤院衰落而翰林院崛起.这样就给秘书省创造了重获生命力的机会,其功能也逐渐得以恢复.中唐以后,秘书省终于迎来了机遇.《唐会要》卷六五载.

“秘书省书阁内书,自今后不得辄供诸司及官人等.每月两衙及雨风,委秘书郎、典书等同检校,递相搜出,仍旧封闭.”[9]

这个诏敕说明秘书省收藏的典籍不可随意外借,反映了代宗时期秘书省开始重视文献典籍的管理和借阅制度.中唐时期秘书省还因校书郎和正字是公卿之滥觞而备受关注.由于社会地位不断上升,秘书省在士人眼中的形象大为改观.

秘书省、弘文馆、崇文馆、集贤院等在唐代不同时期各领风骚,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各馆地位的升降与荣辱都与当时的政治需要相关联,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和权力中心的转移而不断变化.

2 唐代校雠机构的人员构成

唐代校雠机构有管理、校雠文献典籍的专职官员,比如校书学士、校书郎、正字.如果有大规模的校书、修书活动,也会奏请学有专长的宿学巨儒充任.《唐会要》卷六十四:

“武德九年九月,太宗初继位,大阐文教,于弘文殿聚四部群书二十余万卷.”[9]

弘文馆在仪凤年间设置了专门管理文献的学士,称为详正学士和弘文馆校理.《新唐书》卷四十七;

“仪凤中,置详正学士,校理图籍.武德后,五品以上曰学士,六品已下曰直学士,又有文学直馆,皆它官领之.”[10]

弘文馆五品以上称学士,六品以下为直学士,又有文学直馆学士,不定员数.除详正学士、校理以外,馆中直接从事文献管理的官员还有校书郎四人,从九品.弘文馆学士职掌为详正图籍、教授生徒,凡朝廷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可以参议.校书郎职掌为校理典籍、刊正错谬.弘文馆还有一些管理文献的吏员,如典书、榻书手、笔匠、熟纸装潢匠等人.

秘书省官员中秘书监、少监、丞等是秘书省的高层官员,校书郎、正字等是基层官员.校书郎八人,正字四人.秘书监作为最高官员,往往由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担任.校书郎、正字作为基层官员,职掌为校雠典籍、订正讹误.

集贤院由大学士负责总领院务,下统众官.知院事的学士为院内的长官,负责处理院内的日常事务,学士、直学士各司其职,侍讲学士、侍书学士、侍读学士、校书学士等分工明确.集贤院从开元初年间即有“校理”官,但无常员,贞元八年设置校书郎、正字.

校书郎虽为九品,任官资历要求却很高,一般需进士或同等条件.有很多士人是进士登第后又中博学宏词科、书判拔萃科或者制举才被选拔任命的.秘书省、弘文馆、崇文馆、集贤院、司经局,都设有校书郎之职.校书郎有很多以文才闻名,如杨炯、张说、王昌龄、白居易、元稹、钱起、李端、卢纶、杜牧、段成式、李商隐、韦庄等等;校书郎也有像颜真卿、柳公权这样的书法家.这也从一个方面体现了校书郎一职的从业素质要求.

还有一种从事文献典籍校雠的职官是正字,地位略次于校书郎.以秘书省为例,校书郎的官阶为正九品上,正字的官阶为正九品下,正字是秘书省中最低的一个品官.正字的任官资历要求和校书郎一样需有进士、明经及第或相等条件.唐代许多诗人都是从正字起家,如王绩、陈子昂、李嘉祐、章孝标、徐夤、王希羽、曹松等.岑参的《送王伯伦应制授正字归》:“当年最得意,数子不如君.战胜时偏许,名高人共闻.半天城北雨,斜日灞西云.科斗皆成字,无令错古文.”[11]既描写了王伯伦被授予正字的喜悦之情,又以“科斗皆成字,无令错古文”说明了正字的日常工作也是校雠典籍.

3 唐代校雠标准及理论探索

唐初政府藏书的问题很多,这可以从毋煚等所撰的《古今书录》序言中得知:

“于时秘书省经书,实多亡阙,诸司坟籍,不暇讨论.”[12]

经历战乱后新建的唐代政府藏书缺亡甚多,而且很多文献篇卷错乱,难于检阅.因此,唐代帝王对文献典籍的整理校订工作很重视,大型的校书活动连续不断,还通过私人献著述、民间搜访图书等方式丰富政府藏书,使图书典籍得到了较好的保护和发展.

唐代校书郎、正字所属官署及品级不同,但工作性质基本相同,有时也会因为朝廷不同时期的政治文化需要而被抽调安排到其他部门进行校雠工作,校毕即停.《唐会要》卷六四集贤院条:

“大和五年正月,集贤殿奏:‘应校勘宣索书籍等,伏请准前年三月十九日敕,权抽秘书省及春坊、弘文馆、崇文馆见任校正,作番次就院同校.其厨料请准元敕处分,事毕日停.’从之.”[9]

唐代政府抄写旧书时往往采用固定的体式,写定之后亦有目录以分类编目,然后上架收藏.藏书有大量的副本以备不时只需,在缮写抄录后,还设有三级校对、四次详阅以及检查监督等程序,且配合有精美的装潢.对校雠、抄书过程中所用纸张情况也有记录,如《唐会要》卷三十五记有:

“(大中)四年二月,集贤院奏,大中三年正月一日以后至年终,写完贮库及填缺书籍三百六十五卷,计用小麻纸一万一千七百七张.”[9]

唐代官方翻译佛经,在誊抄过程中实行初校、再校、三校,最后由主持详阅.这是我国校雠史上最早的“三校一读”记载.比如开元二十四年(736),唐玄宗亲注《金刚般若经》.据《房山云居寺石经》记:“这部‘御注’《金刚经》有玄宗的自序,注末并有题记云:‘其日表贺,便请颁行天下,写本入藏,宣付史馆.其月十八日于敬爱寺设斋庆赞,兼请中使、王公、宰相、百□□□□□开元廿三年十月□□书手臣张若芳用小麻纸三十五张,校书郎垣初校,校书郎韩液再校,正字李希言三校.装书近臣陈善、装典书臣侯令晖、典秘书郎臣卢倬、掌朝散大夫守秘书监上柱国平乡县开国男臣宋昇监□□□、上柱国载国公李道□、光禄大夫秘书监同正员上柱国汝阳郡王臣总淳监.天宝元年八月十五日立(下缺数字).’”[13]从中可知官方佛经的翻译写本卷末注有书手、纸张用度,还有初校、二校、三校、详阅、监督人的署名.从这些现存资料可知唐代政府对写本的校雠已经形成较为完整而严密的制度.

唐代政府对校雠人员也有相应的管理和考核.开元八年(720)十月敕旨规定学士等入院三年以上就算比较有资历的,若校理精勤,或是不能详核,修书使就会记录下来并奏报分别加以褒奖和惩贬.校雠人员每天工作量也有规定,据《宋会要·职官》一八引《法镜》:“唐秘书省式:雠校旧本书,有注、错多者,长功日十纸,中功日九纸,短功日八纸;错少加二纸,无注又加二纸;再校各加初校三纸.其正字、刊正各校三纸.”[14]《新唐书》卷四七记载:

“凡图书遗逸、贤才隐滞,则承旨以求之.谋虑可施于时,著述可行于世者,考其学术以闻.凡承旨撰集文章、校理经籍,月终则进课于内,岁终则考最于外.”[10]

此条说明校雠经籍月末、年末各有考评.“雠校精审,明为刊定,为校正之最”[12]是校理经籍的最高标准.再有,《旧唐书》卷四三记载给事中职务内容之一为“若弘文馆图书之缮写、雠校,亦课而察之.”[12]给事中是门下省官员,弘文馆也属于门下省,给事中的这一职掌可能与其在北周掌管六经有关系,因此对弘文馆校理典籍、教授考试等具有监督管理的职能.此外,《唐会要》卷六五记载开成元年(836)七月,分察使奏:“秘书省四库见在杂旧书籍,共五万六千四百七十六卷.并无文案及新写书文历.自今以后,所填补旧书及别写新书,并随日校勘.并勒创立案,别置纳历,随月申台,并申分察使.每岁末,课申数并具状闻奏.”[9]此条规定每天校雠情况都要有记录,每月上报分察使,年终也会有考核.

对校雠理论的探讨和研究,唐代也有所发展.陆德明撰写《经典释文》时不仅视校雠为释义之前提,而且提出校是非与校异同并重,反对轻改和臆改的原则.刘知几撰写的《史通》全面而详细地总结了古籍的编写工作.刘知几提出“史才须有三长”的要求,他认为自古以来文士多而史才少,原因在于“史才须有三长,世无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长:谓才也,学也,识也.”[12]所谓“才”,是指编辑校雠人员的文字素养和语言驾驭能力;“学”是指编辑校雠人员应具有广博而深厚的知识基础;“识”指对事物所持的观点以及分析鉴别能力.刘知几认为叙述中应该把一些凌乱无用的叙述删掉,对文字进行细致加工,使之内容完整、编排规范.这都表明当时已经能够运用这些知识于古籍校勘,以使文献典籍能更好地记录和传播.

4 结论

从校雠机构变迁、校雠专职人员、校雠规范及管理等方面对唐代官方校雠工作进行了分析论述.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可以得知:唐代帝王对文献典籍的校雠工作很重视,设立相关的管理机构,这些校雠机构在文献管理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校书学士、校书郎、正字从事具体的文献整理校雠工作.当时的校雠理论和方法影响深远,“三校一读”制度也是现当代各种图书、报刊编校的基本制度,成为图书、报刊质量保障极为重要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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