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吼

王千里

铁锤人长得粗壮有力，虎头虎脑，而且嗓门特大。那段时间，电视里热播《水浒传》，刘欢的一首《好汉歌》，让铁锤如痴如醉。每天晚上及早坐在电视机跟前，托着下巴等候刘欢唱：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电视一开始，铁锤就兴奋起来，亮开嗓子跟着电视里唱，惹得他姐骂他脑子进水，他娘他爹笑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跟小孩子似的呢。

铁锤裂开厚嘴唇笑，爹，娘，你听这歌唱得多带劲，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铁锤爹和娘端着饭碗叹着气，摇着头。愁人啊，铁锤都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媳妇呢。

铁锤姐姐嫁到外地，离家几百里地。那天铁锤去送姐。铁锤第一次进城，而且是第一次进火车站。

铁锤姐不放心铁锤，怕他回去迷路，就说，铁锤，我自己走，我把你送上回村的车，不然你要迷路的。

铁锤粗声粗气地说，不，姐，这么多东西你拎不了的，我送你上火车。我从小到大还没坐过火车呢，我要看看火车长什么样。

姐扑哧笑出声，心想我真得带我这个傻弟弟去看看火车，让他见识见识。

火车还得几个小时到站，铁锤和姐呆在候车室等车。铁锤耐不住寂寞，就在候车室转悠。铁锤身上穿的是姐夫给他的衣服。铁锤姐夫在一家公司干保卫工作，所以有很多穿小的或是穿不着的衣服送给铁锤穿。姐夫的衣服和镇上派出所警察的衣服大同小异，铁锤穿着姐夫的衣服很神气。铁锤人高马大的，姐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有派头。

有时铁锤到镇上农贸市场转悠，往那一站，你别说，整个市场的秩序好了很多，有时还能看到灰溜溜从铁锤身旁离开的二流子。铁锤的大嗓门一亮开，都能震得半个庄子晃悠。

前几天在镇上，一个拐角处，一个年轻人正想强行搂抱一个女孩，正巧让路过的铁锤看到了。铁锤大吼一声，干什么的？那声音炸雷一样，确实把那年轻人吓住了。铁锤铁塔一样往他跟前一站，姑娘，别怕。铁锤伸出石臼般的拳头，还不滚！小年轻哆哆嗦嗦，老半天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她是俺女朋友。

铁锤转头看女孩，女孩低着头嘿了声。铁锤咧嘴笑，嘿嘿，不好意思啊！抚了抚青皮头吼着好汉歌走开。

铁锤两手插裤兜里在候车室转悠了一圈，开了眼界，心想这儿的人比俺那逢集时的人还多。不同的是个个咋都神色匆匆，跟上前线似的。

铁锤后来转悠够了，忽然想到姐该躁了，就往回走。离很远铁锤就看到姐跟前有个男子，那个男子正拿起姐旁边的包往另一个门去。姐一定困了，伏在长椅上打瞌睡。铁锤急了，撒开脚丫子往那跑，同时亮开喉咙大喝一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那声音震耳欲聋，嘈杂的候车室顿时都哑了声。

那个男子转头一看来人，吓得扔掉包拼了命往门外钻。闻讯赶来的警察很快捉住了没跑多远的小偷，小偷吓得瑟瑟发抖，老天，那警官嗓门太厉害，吓死我了！

警察回头去看铁锤和他姐，一看旁边长椅上，竟然歪倒一个戴墨镜的人。警察上跟前一看，晕过去了，就赶忙打电话喊医务人员。

就在铁锤跟他姐姐临近上车的时候，警察又找来了，警察握着他的手说，同志，你的嗓门可真大，你帮了我们大忙！

铁锤笑呵呵地说，应该的，我这叫路见不平一声吼啊，况且他偷的是我姐姐的包。

警察说，你还不知道呢，我们不但捉到了一个小偷，还抓到了一个大偷。

铁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警察说，你的一声吼，不但吓坏了小偷，而且把那个携巨款想逃走的贪污犯吓晕了。你的一身保安服和你的大嗓门起了作用。

选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