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纨扇图

李志亮

赵家村住着赵天才。赵天才今年七十有六，中等个头，一对小眼睛，贼亮贼亮地闪光。他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从父辈起他就给地主种地。地主白胖子跑到台湾时，交给赵天才一幅画。据说是唐伯虎的《秋风纨扇图》，说到时候来取，叫他保管好。几十年过去了，也不见白胖子回来取画，赵天才心里总觉得纳闷儿。

《秋风纨扇图》十分了得，那是唐寅的精品，代表之作。唐寅，字伯虎，有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之称。才华横溢，却仕途落魄。因科场舞弊案，无辜牵连，蒙冤坐狱。昔日向他求诗乞画者成为路人，夫妻反目。《秋风纨扇图》，便是此类情感的真实流露。画中仕女，手持纨扇，在庭院中徘徊观望，脸上愁云密布，世情可畏，黯然伤情，佳人悲惨境遇和盘托出。全画纯用白描手法，以淡墨染衣带，浓墨枯湿，恰到好处，令人感到色泽丰富无穷。此画为稀世珍宝，有人找赵天才求之观赏，他一口回绝。

赵天才的女婿铁蛋，虽然是初中毕业，他从小就喜欢文物什么的，平时总爱收集些古币、玉器。铁蛋知道岳父有《秋风纨扇图》，想千方百计弄到手。铁蛋在家摆上一桌酒席特意请赵天才到家里，酒过三巡，铁蛋见岳父满脸高兴，来一个小河里撑船，一竿子到底说：“岳父大人，请把《秋风纨扇图》拿出来，瞧一瞧中么？”《秋风纨扇图》不在我这里，我当时就还给白家啦。”赵天才脸色严肃，一口回绝。气得铁蛋光咂吧嘴，有话也说不出，最后不欢而散。铁蛋是做梦游西湖，美景不来。

赵天才吃过晚饭后，到村外溜达，这时迎面走过来两个人，把赵天才的嘴一塞，用布一蒙，架起来往马车上一放，拉起就跑。上述动作只几分钟完成，还没等赵天才弄清咋回事儿，就变成了人质。黑夜中，赵天才感到走了很远，他被从车上弄了下来，门被打开，他被推了进去坐在椅子上。这时他的布被撕掉了，他睁眼一看，房内空荡荡，一张床放在房的一个角落里，床上放着一个被子，有一个椅子。窗户上布满了蜘蛛网，说明房子已很久无人住过了。他很纳闷儿，为什么绑架他？这时，从门外边闯进一个人来。此人，大高个子，圆胖脸，鹰钩鼻，小眼睛，看上去像一个假脸。此人叫凶鹰，他走到赵天才面前说，“哥们，明白点。”赵天才说：“我怎么不明白，叫我来这里啥事？”凶鹰说：“别装了，把东西拿出来就放你。不然，对你不客气！”

“啥东西？”

“唐伯虎的画。”

“早叫人拿去了！”

“谁拿去了？！”

“我的女婿铁蛋。”

“铁蛋早说过了，《秋风纨扇图》还在你手里。”

赵天才“啧啧”咂着嘴说，“和尚不亲帽子亲，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我把东西给你，真的放我回去？”

“那是当然，黑道有黑道的天地。”

“那好吧，我说着你们找人写吧。”

“《秋风纨扇图》在堂屋西边屋檐下边用牛皮纸包着，外面还用麻绳捆着。”

写好后叫赵天才按个指纹。凶鹰派人送去，赵天才老婆见到信，大哭起来，然后定了定心，对儿子说，按他们的规定，三日内把《秋风纨扇图》送到北乡一个坟地里，在那里交货。第二天中午，赵天才的大儿子拿着《秋风纨扇图》，在指定的地点如期交货，赵天才也如期回到家。

时间是大江的流水，流去了，终不返回。跑到台湾的白胖子突然从海外回来了。白胖子，年过八十，身体好，声如大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手里提着四瓶茅台酒，来到赵天才的堂屋座下。赵天才的老婆一见是白胖子，心里是脚底板长草，慌脚了。还是赵天才，见过世面。他一见是东家回来了，先是一愣，心里立刻明白了，然后，笑哈哈地走上前，先问安让座，再倒茶，白胖子一见，频频点头。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话题一转：“天才呀，走时，我放你处一幅唐伯虎的《秋风纨扇图》，还在么？”白胖子这句话，如晴天打了个炸雷，赵天才的老婆吓得尿一裤子。此时的赵天才，一不慌，二不忙，稳如泰山，一边抽烟，一边说：“东家，有，在，还在。”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西屋的一个条几上，把一个暗钮向下一按，只听嘎吱一声，一个屉底出现了。拉开屉底见牛皮纸包着。白胖子打开，一点不假，大笑“哈──哈──”

自从白胖子把《秋风纨扇图》放在赵天才处，赵天才鬼点子多，他知道这画的分量。花钱找人仿了一幅，以防万一。可巧，被绑票时用上了。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