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牛肉

刘志

灯影牛肉，一种传说中的民间厨师绝活，却如何成了让光绪皇帝吃了胆战心惊，让慈禧太后吃了勃然大怒的神奇菜肴？

韩爷是光绪皇帝御膳房中改刀的大师傅。过了年就七十了，不由得萌生退意，可一直苦于无人顶替。

韩爷一辈子虽然也收了七八个徒弟，可没有一个能够青出于蓝。

老爷子的绝活是可以在半尺长的牛臀尖上切出九十九刀，切出的牛肉片就像雪花一样薄。光绪皇帝最喜欢吃的就是韩爷切好的涮肉。

这天，韩爷的大徒弟魏得标，领着自己的徒弟丁小刀，来到了韩爷住的帽子胡同。丁小刀二十岁刚出头，一双豹子眼炯炯有神，新剃的头皮，脑门青青的，透着精明与干练。

韩爷一看，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徒孙儿。可是要叫丁小刀接替他，他还真不放心呢。韩爷在八仙桌上放一只木盘子，然后用手一指冰桶里的那块牛臀尖：“切给我看！”

丁小刀答应一声，从身后取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切肉刀来。刀光闪处，带着红白相间花纹的牛肉片就蝴蝶般飞到了木盘子里。

半尺长的牛肉块，正好被他切了九十九刀，那切出的牛肉片竟比柳叶还要薄。

望着木盘子里摆成了圆寿字形的牛肉片，韩爷拍手叫好。真没想到魏得标手艺不咋样，竟能教出这样一个盖了帽的好徒弟来！

魏得标给丁小刀当了保证人。丁小刀就跟着韩爷进了御膳房。

光绪皇帝因为支持维新变法，早已经被慈禧太后软禁到了瀛台。瀛台四面都是水，每天送餐的太监都得经过一座吊桥。御膳房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光绪皇帝的饮食。

眼看着就到冬至节了，冬至节吃涮锅，这在满人皇宫中可是一个很隆重的传统。

丁小刀一大早就忙活开了，从买肉选肉，到分切冷冻，一点也不敢马虎。掌灯的时候，丁小刀切好的灯影牛肉被传菜太监给光绪皇帝送了过去。

天寒地冻，瀛台四周的水面上都结上了厚冰。瀛台的总领鄂吉多是个文官，他是慈禧太后最忠心的走狗。他先命护卫们把传菜的太监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到并无夹带，这才抬手放行。

光绪今年才38岁，可是头发已经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深如刀刻。他围着锦被坐在床上，望着传膳的太监，眼中全是木然的神色。

太监默默地把御膳放到桌子上，然后在鄂吉多的监视下，大气也不敢出地，退出了监狱一样的瀛台。

光绪皇帝自小身体就不好，特别惧寒怕冷，所以他对满族的涮火锅总是情有独钟。他用象牙的筷子夹起了一片薄若宣纸的灯影牛肉，放到火锅的滚汤中涮了一下，热乎乎地放到了嘴里。

丁小刀切的灯影牛肉果然入口即化，光绪皇帝涮吃了几片后，忽然觉得涮好的牛肉片味道有些特别。

他心中忽然一震，急忙到床头拿过了一个烛灯，然后把一片灯影牛肉贴到了灯罩上。过了一会儿，牛肉片受热变白，那上面竟出现了字迹。

这字迹是丁小刀事先把牛肉切开，用鳝鱼血写在了中间的肉片上的──鳝鱼血浸进牛肉，又被冰块冻住，一经切开，至少有五六片牛肉上能看到用鳝鱼血写成的字迹──后天半夜子时救驾。王五！

光绪皇帝一见大刀王五送来的密信，不由得心头大喜，他刚要把那牛肉片从灯笼罩上揭下来，就听到外面鄂吉多高叫道：“太后驾到！”

光绪皇帝吓出一头冷汗，两手一抖，烛灯“砰”地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烛火将灯笼罩点燃，灯笼罩上面附着的那张牛肉也烧着了，满屋里都是焦臭牛肉的味道。

慈禧太后今年已经74岁了，厚厚的铅粉也掩饰不住苍老的痕迹。她望着灯笼罩上燃烧的牛内片，假装关心地问了问光绪皇帝的起居，就转身离开瀛台，回自己的慈宁宫去了。

光绪皇帝一见多疑的慈禧并没有追问，提到喉咙眼里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如坐针毡地等到第三天的夜里。

三更时分，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铜锣声。瀛台护城河的厚冰上，飞纵过来五个拿着兵器的夜行人。

铜锣声中，河岸上突然伏兵四起，借着火把的光亮瞧去，那领头的夜行人正是大刀王五。丁小刀也跟在王五的身后，原来他就是大刀王五的亲传弟子。

此刻埋伏的清兵开弓放箭，利箭雨点般地射来，丁小刀挥刀不停地拨打着利箭。这时，只见慈禧太后出现在瀛台对面的武英楼上，她望着陷入重围的王五等人，得意地奸笑道：“反贼，投降吧！”

丁小刀身边的三个兄弟纷纷倒在了清兵的利箭之下，最后，王五身边只剩下了丁小刀。

鄂吉多一见王五杀来，一声怪笑，他冲王五身后大叫道：“反贼，看你身后！”

王五身后只有丁小刀，他哪会中部吉多的声东击西之计！他正要飞起一刀结果鄂吉多的性命，没想到站在王五身后的丁小刀一刀刺在了王五的后背上。

王五一个踉跄，背后血流如注，他手中的大刀狂挥，反身杀向了丁小刀，咬牙切齿地喊道：“丁小刀，原来你是可耻的奸细啊！”

丁小刀吓得一步步后退，说道：“师父，太后那夜识破了我们的计策，抓住了我……我不想死，您不要怪我！”

丁小刀刺杀王五有功，被慈禧亲封为御膳房总管。慈禧太后夜宴诛杀叛党有功的护卫，鄂吉多特意点了丁小刀这道“灯影牛肉”。

丁小刀先把如何用鳝鱼血在牛肉上写字，又如何用灯影牛肉给光绪皇帝送密信的过程演示了一遍。慈禧太后看完丁小刀的手艺也连声叫好。

鄂吉多为了叫慈禧太后看得更清楚，他把写着字的灯影牛肉片贴到了灯罩上，亲自端到了慈禧太后的面前。

随着灯罩升温，牛肉已经逐渐变成了白色，在那半熟不熟的牛肉上飘出一股诡异的香气。牛肉片上立时出现了八个字──国仇家恨，誓杀慈禧！慈禧吓得一声怪叫，这丁小刀竟是刺客啊！

慈禧闻着牛肉散发出的异香，只觉得神迷眼花。鄂吉多突也觉头重脚轻，“咕咚”一声，先行中毒倒地。他捧着的灯罩落到了地上，随着灯罩着火，满屋子里全是那股诡异的香气！

闻到那股异香的侍卫们一个个栽倒在地，丁小刀一挥手中的切肉刀，哈哈大笑道：“慈禧老妖婆，你已经中了苗疆的金蚕香蛊毒了，你死之日，就是我们大清的复兴之时！”

慈禧太后听罢，气呼呼地用手指着瀛台的方向，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把这盘牛肉给光绪送去，我绝对不会死在他前面！”丁小刀挥刀冲上去，想毁了那盘毒牛肉。没想到从外面又涌入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丁小刀最后寡不敌众，倒地死了！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