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寻找进化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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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巴克，1945年生，美国古生物学家。他重塑了恐龙的现代理论，为部分恐龙是温血动物的推断提了佐证。他认为，恐龙是有智慧、行动快速、适应能力强的温血动物。曾为电影《侏罗纪公园》。

达林·R.斯蒂尔（以下简称“斯”）：你刚上四年级的时候就决定研究恐龙，是受到什么影响吗？

巴克（以下简称“巴”）：实际上，是一本杂志，1953年9月7日的《生命》。那期杂志的封面是一只恐龙。我至今还保存着这本杂志。我在爷爷家看到了它，里面有早期爬行动物恐龙和海怪的奇形怪状的图片，还有一篇题为《生命的舞台》的文章，是关于进化的小说。那真是妙极了。我得到的印象是，恐龙讨人喜欢而又怪异，而且是一个更大的故事的一部分，是一部伟大的历史剧。我了解到，在大自然中正发生着促成演变和进化的引人入胜的事情。这些事情最终创造了海龟、恐龙以及马等特殊的自然雕塑。它创造了我可以在博物馆看到的所有奇妙的史前事物。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在我四年级的时候，1954年，我向父母宣布，我将终生致力恐龙研究，研究它们如何进化，如何改变，以及如何与别的事物发生联系。我的父母点点头，说：“好极了，亲爱的，这是一个舞台，你会因长大成人而抛弃它的。”

斯：你为什么没有因长大而抛弃这个舞台？

巴：我想把这个问题换个提法。我要问的是，为什么大家没能保持对大自然，或者对恐龙、马、大象、鲸的最初的热爱？你带任何小孩去动物园或博物馆，他们都会被所看见的东西迷住。但是到了高中，那种吸引力就渐渐变弱了。为什么？我想，部分原因是成人世界告诉孩子们：“喜欢动物园和博物馆是小孩子的事。你们不该喜欢它，应该对约会和汽车，或是牛角刀、钱感兴趣。”不过你还是会发现，不少成人乐意带他们的孩子去博物馆看恐龙。

斯：为什么小孩都那么喜爱恐龙？

巴：我认为他们的大部分兴趣在于恐龙是真正的怪，是大自然最特殊的由进化产生的异形。孩子们喜欢怪异的事物，所以他们喜欢去博物馆参观这些真正的怪兽。

斯：你小时候常去博物馆吗？

巴：是的，我们住在新泽西，我妈妈每年会带我去纽约市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参观两次。当我第一次看见雷龙骨骼标本时，觉得它很大，所有的骨头都被打磨得闪闪发亮。但是，我得到的印象不仅仅是“那儿有一只大恐龙”。展览令人惊叹地暗示着恐龙的故事：成年的、未成年的、恐龙蛋以及恐龙足印……一个小爬行动物化石骨骼被放在一面镜子上，你可以看到它的腹部。我会带上我的画板作画。我妈妈会坐在旁边看。

斯：想要研究恐龙的年轻人应该如何着手呢？

巴：弄一只完整的小鸡，研究它的肌肉和骨头之间的联系。事先不要读任何书，这很重要，因为肌肉的名称很可笑，既难记又容易混淆。直接接触小鸡，然后提问：“这块肌肉是干什么的？”

鸡的构造酷似凶猛的霸王龙。鸟类是恐龙的直系后裔，它们的身体部件大都非常接近霸王龙。所以，通过肢解一只鸡或火鸡，你就能够学到很多有关恐龙的知识。

斯：你肢解过小鸡吗？

巴：当然。现在还做。而且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动物园观察动物的运动。为了理解恐龙，你得明白骨骼运动的结构。理解一副骨骼的唯一办法，就是观察它的运动。到动物园去拍摄动物运动的DV，看大象怎样使用它的膝部，与火鸡的方式有什么不同。你所看见的就是骨骼的舞蹈。

斯：除了肢解小鸡以及在动物园和博物馆进行观察外，研究恐龙还需要什么样的正规教育？在学校里，年轻人应该学习什么？

巴：噢，当然是基础科学，但也需要学历史。进化是历史。你得具备历史复杂性的意识和研究复杂部件的意识。优秀的历史课程——古代或中古历史——是对你的头脑最有用的一种培训。大多数学科是在时代背景之外授的。你知道，在化学课里，标准的化学反应每次都以同样的方式发生。在生物学课里，你学会了心脏如何吸送血液，每次都是同样的方式。我们不了解一颗进化的心脏、一个进化的细胞膜，或者，一种进化的化学作用。我们学到的是非历史的科学，那是引人误入歧途的。你得训练你的头脑去研究改变和相互作用的事物，以及它们相互作用时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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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进化早已是一个被曲解的有争议的概念。这是因为进化太难于理解吗？

巴：进化是生命的历史。生命有历史的唯一原因就是存在进化。进化确认了生命将改变，并且将以可预见和不可预见两种方式改变。但进化是一部残酷的历史，在生命30多亿年的历史中，一直都有各种难以置信的动物的自然灭绝，而且大多数植物也在很短的时间里死亡。这是非常残酷的。但是植物和动物个体在遗传上却有一点儿差异。那就是，任何碰巧有助于一个动物更好存活的微小的基因改变，都能够遗传给下一代。当我向四年级学生解释进化时，他们通常会说，看着所有要死的幼海龟、幼鳄鱼和幼变形虫，都很难过。但是这种可怕的死亡挑选给了我们进化论的改变，那是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事。

斯：你认为进化论所说的改变是一种罕见的事件。那么，这些改变是在短暂的突变中发生的吗？为什么？

巴：我不那样看。1860年，一个叫休·福尔克纳的人有这种看法。福尔克纳是印度的一名外科医生，研究大象化石。他把他的研究成果寄给刚发表了进化理论的生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福尔克纳告诉达尔文：“不错，进化出现了，但它只是一种罕见的事件。我在我的大象化石中看到，尽管环境改变了，一个物种却很长时间保持不变。”1970年年初，斯蒂芬·杰伊·古尔德重提这种想法，将之称为“断续性平衡”。

为什么它不一直出现？环境在改变，为什么动物不一直跟着改变呢？想想这样的情景：古代的环境突然改变了，所以有了更多的草和较少的树。假设大自然为了给雷龙更长的臼齿，以便它能吃草，想要引起雷龙的进化。自然可能说：“所有牙齿稍长的雷龙我都将留下，其他生来牙齿较短的我都将消灭。”那是自然的选择，将使雷龙改变它的牙齿。但是这不会起作用，因为有较好牙齿的突变体（基因改变）细雷龙，可能有更糟糕的足，或者凶残的性情。控制我们形体和生理学的基因的确很不简单。控制你门牙的基因或许关联着控制你头发颜色或身高的其他基因。所以，单纯的自然选择是不可能进行的。endprint

斯：你认为促使进化的条件是什么呢？

巴：为了给你一种改进而又不让某种糟糕的事发生，得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件使你把某些基因分离出来。比如，在一个很小的被隔离和保护的种群中，在几十代中的某个时候，就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件。这种情形可能对进化更好的牙齿有利。而且，尽管那种突变引起了某些糟糕的事，但在一个隔离的种群中，相对100代来说却可能是很小的、有利的改变，而最终你得到一个新的物种。为了得到雷龙的新物种，你必须得有一个将它们与所有其他雷龙隔离的小种群，也许还包括所有其他食肉动物。也许，它们需要在德国北部一个很大的岛上生活数万年，以保证它们更好的牙齿或更好的足能够存在足够长的时间。大自然也可能对这些基因改变的副作用产生影响，然后，数万代之后，在那个隔离的岛上，产生一种更好的雷龙。现在，海平面下降，出现了一个大陆桥，新的物种就可以从那个隔离的岛上越过欧洲和亚洲，带给世界其余地区一种新的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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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除了隔离之外，还有别的条件促生一种新的物种吗？

巴：恐怕没有，多数时候，你不得不隔离种群来获取一个新物种。不然就太难了。

斯：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挖出第一个化石吗？

巴：记得，那是1964年，不过不是恐龙化石，而是一个乌龟化石，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斯科茨布拉夫一块腐蚀的透明岩石表面发现的。那时，我在耶鲁大学做校外考察旅行，打算去怀俄明州挖恐龙，途中在斯科茨布拉夫停留。我正到处闲逛，看见了这一小片白色的乌龟腭骨碎片化石，距今约3000万年。

当你坐下来收集一枚化石的时候，那是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令人心旷神怡的体验，立刻就被带回那个时代，想到给你骨头的那只活的动物。以这枚化石为例，它是一只约18千克重的乌龟，生活在3000万年前的内布拉斯加平原上，那片平原被剑齿虎包围了。

每年夏天我都出去挖恐龙化石，多数时间在怀俄明州。我们已经找到许多化石。我过去常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教授野外地理学和野外生物学暑期课程。我们花6个星期在崎岖地区（美国南达科他州西南部及内布拉斯加州西北部一带）露营。后来，我定居在落基山脉山麓科罗拉多州博耳德市。

斯：你的考古小组还有哪些成员？

巴：大学本科学生常常占很大比例，但最优秀的是有兴趣的。与我合作的两个最优秀的人，一个是为全国科学技术协会工作的政府物理学家，还有一个是科罗拉多州莱德维尔的自然科学教师。他们对考古发掘很认真，我称他们为义务专家。这些组员训练有素且阅读广泛。他们之所以干这一行，是因为他们真正热爱科学、热爱这一行。他们认为自己在为科学做有意义的贡献。

发现一枚化石后，就开始挖掘那副骨骼。这一般很困难，因为那骨骼全是裂缝。你得小心翼翼地把包含那副骨骼的岩石整个凿出来，然后用熟石膏把整块岩石覆盖。这样整块岩石和骨骼才不会四处移动，或者由于它的自重而碎裂。回到家里，我们在实验室里用针和很小的刀片把岩石刮下来。（待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