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迷雾中的“红娘”

张亚利

“现在看到一个人，大家都在猜他的婚姻状态，已婚？未婚？离过婚后再婚？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证明他的婚姻状况，而我们也无法从任何权威的渠道证实他的婚姻状态。”这是实名婚恋网开创者百合网CEO田范江的“发现”和无奈。

两年前，百合网率先在争议声中推出会员实名制—照理，这应毫无争议，谁愿意跟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相亲—他们有坚持，也有妥协，从最初大力推行实名制，到现在的“实名制不是万能的”。在一个商业网站面前，竖立着一个凭一己之力无法逾越的高墙：国内身份信息认证体系不完善、政府公共信息服务缺失、社会诚信体系滞后等。

“吃螃蟹”

“我是谁呢？我是大漠孤鹰。错了，我们今天是来实名制的，我是田范江。”

2011年12月15日，百合网宣布全面推动婚恋实名制。实名制要求，所有新注册的会员所填写的个人信息，包括年龄、户籍所在地、照片等都会经过与后台获取的身份证信息进行比对、核实后方能完成登记。

这一举动在行业内引发震动，竞争对手们都认为百合网是“自寻死路”，因为当时的共识还是，没有人会在网络上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信息。百合网也做好了“损失50%会员”的最坏打算。

婚恋网站创办以来一直被负面信息裹挟，骗婚、骗财、骗色等负面新闻使不少人对其敬而远之甚至冷嘲热讽。而铺天盖地的“骗子”也让田范江忍无可忍，“原来骗子会注册很多账号，写成一样的信息模版，38岁、事业有成……有时候甚至开发程序，一下子注册几千上万个账号，封都封不完。”

推行“实名制”后，90%以上的这类虚假信息被消灭了。“每注册一个账号，都需要绑定一张真实的身份证，而你所填写的信息和上传的照片还必须和后台的身份证信息一致。成本太高，骗子就不干了。”

2012年被百合网称为“实名制元年”，而百合网选择在此时“吃螃蟹”，也是因为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条件：公安部全国公民身份证信息系统建成，授权北京国政通公司对外提供核查服务。百合网与国政通公司合作，通过对方核查会员的真实身份。虽然这需要一笔不小的支出，田范江还是觉得值。

“此前想做实名制是很困难的，虽然我们也鼓励会员上传传真件和扫描件，但毕竟对会员来说成本高、效率低，不可能强制要求，主动上传的还不到1%。”与国政通身份证信息系统联网至少解决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百合网先把一道关，而用户之间也可以在得到对方授权的情况下交换包括姓名、性别、年龄、地区、照片在内的身份证信息。

强制实名制，百合网走了一招“险棋”，但结果并没有那么糟。“开始我们的确损失了20%的会员，但其中有10%的是本来就该踢出去的。事实证明，我们没有死，没有破产，发展下来了，还发展得很不错。”

但问题仍然存在。

信息孤岛

一个已婚男子13年前在北京犯事儿，出逃到外地再次结婚，又犯了事儿才被发现“重婚”多年；在我国一些落后的地区，结婚信息还存在于纸质档案阶段，根本没有被录入电脑系统；在法院办理的离婚，民政局的记录却没同步更新……自从干上“婚恋网”，田范江开始关注这些原本会觉得“匪夷所思”的社会新闻。

而面对会员“婚恋网站为啥不能查婚姻信息”的质疑，田范江更加“无奈”。这是个很合理，却无法完成的要求。事实上，百合网和民政、公安、法院等各个政府部门交涉多次，却发现没有一个部门愿意或者能够提供权威的婚姻状况认证。“要到公安局查，除非犯事儿了，到法院查，需要复杂的公函，就连管这个的民政局也不一定知道。”

事实上，即使某个人出示了自己的户口本，也无法确认他的婚姻状态。因为民政、户籍等信息没有同步更新，很多人即使在民政局办理了结婚，但户口仍然是“单身”状态。

田范江解释，目前出现无法证明一个人“婚姻状况”的可笑局面，第一是受制于政府信息化程度，无法提供权威服务。第二个是各个部门之间的信息孤岛问题。“各部门之间信息更新不同步，给一些人可乘之机。”而作为一家商业网站，百合网却不得不承担起“不能承受”的信息统计、身份核查“重任”。田范江宁愿乐观地去想：“不完善就是机会，淘宝要是等到网上交易安全问题全部解决，就没有支付宝了。同样的，如果政府信息基础建设完善了，也许百合网的实名制也就没有竞争优势了。”

不过，百合网仍然必须接受一些“责难”和投诉。田范江也承认，的确有一些会员恋爱一段时间后发现对方已婚，这对那些单身男女是很大的打击，也是百合网痛恨的问题。其实，只要政府各部门做到信息同步，这一问题就很容易解决。理论上，婚姻信息掌握在民政部门手里，民政部门应该将这些信息同步给公安部门，用于更新户口本、身份证。同样，通过法院离婚，法院也应该将这些信息同步给民政部门、公安部门。

“这个事技术上并不难，难度是，有没有人做。”有业内人士指出。之所以没人做，是因为现行法律并没有规定这些政府部门有义务同步这些信息，“结果就扔在了一边。”

田范江曾到其他地区考察过，发现台湾的身份证上就有“配偶栏”，从身份证上就能看出你的婚姻状况，结婚或离婚后，要同时换新的身份证。而在韩国的社区里，类似居委会的机构有该地区居民的完整电子化信息，如果获得授权，就可以查询到一个人的婚姻、学历、职业等一套信息。

百合网推行实名制时曾有过这样的雄心，除基本信息和婚姻状况外，还为会员进行学历、职业、财产等一系列认证，不过这就意味着要和教育部门、房产部门等各个部门悉数联网，更为困难。

目前，百合网能做到全套认证服务的，每年也只有几万线下会员，“会员把房本、车本拿到我们这里，由我们复印备份，服务的人数很有限。”在一个互联网时代，这些信息的采集，却只能手工完成。

红娘的困境

很多人不愿意提供自己的真实信息，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的骗子太多了。你的名字和电话一旦被外界知道，几乎等同开门揖盗。

做“实名制”以来，“天桥办证党”、手机骚扰短信等都更令田范江义愤填膺。“现在骗子在全社会行骗，天天发短信，你中奖了，你儿子嫖娼被抓拿5000块赎人，打电话说你有一张传票，做假淘宝店骗钱的，骗子到处都是，有任何机会骗子都会出现。”

为了让会员放心，百合网承诺用户找到对象后可以选择注销账号。“另外，我们认证完之后不在系统里保存用户的身份证信息。”田范江说。

中国长期匮乏的公民信息系统和诚信系统建设，让信息安全也步履维艰。

2013年，媒体爆出神木县农村商业银行副行长龚爱爱在京拥有多套房产，她本人也有两张不同名字的合法身份证。而众所周知，若公安部门依法行事，绝无可能出现这种事情。在中国，这种事情绝非孤案。更令田范江无奈地是，在有些地方，骗子20块钱就可以买一张身份证，因为补办一张只要10块钱，“对有些人来讲，他的信用价值就值20块。骗子开银行卡行骗，公安去找这个人，这人茫然无知地说‘啊，是吗，我的身份证卖掉了，根本不会意识到出让信用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最近，婚介行业很多人都在关注一个重要的利好，作为全国婚介行业委员会总干事，田范江也很期待—民政部正在建设全国居民婚姻状况的系统。虽然没人知道这个系统什么时候能够建成，也没人知道这个系统是否会对外公开。在此之前，所有婚恋网站都要努力去适应现实，在信息的迷雾中，当好“红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