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英雄

舒林

如果要问我，武侠小说里最狠的物质是什么？

我想应该不是断肠草、鹤顶红、鸩酒、见血封吼、七星海棠……

虽然小说里的情花毒可以用断肠草来解，但是只一个情字，却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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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初，电视上开始播放《包青天》《七侠五义》等台湾武侠剧，它们共同的特征就是长，每部剧有无数个单元，每个单元讲述一个或狗血或煽情或装神弄鬼的奇情故事。彼时我还很年幼，除了《新白娘子传奇》，看过的狗血片不多。那时候最受欢迎的男偶像叫做展昭，每个小女孩都希望能做展护卫的女朋友。御猫展大侠在很多部电视剧中客串，这边跟女主角缠缠绵绵，那边又跟锦毛鼠对酒当歌。许多年以后回看，才发觉展大侠虽然阅女无数，但真爱却是白玉堂。

1997年，我在念中学，因为受TvB电视剧《天龙八部》的影响，一度沉迷于武侠小说刀光剑影柔肠寸断的奇妙世界中无法自拔。很多女孩看武侠并不是想做行侠仗义的女侠，她们大部分都幻想自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诗音、林仙儿之流，可以陪伴英俊潇洒帅气武功一流的夫君行走江湖，那个时候，武侠小说承担了和韩剧相似的造梦功能。

在我们的中学时代，武侠世界里最大门派的掌门姓金，单名一个庸。没有拜过他的门下，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看过武侠小说。刚刚半只脚迈进这个世界的我，当然也满怀憧憬的心情想方设法弄来了几套金庸大侠的武功秘籍。金大侠知识渊博，控场能力极强，通常在讲述一个故事的时候，要给故事搭配—个宏观大气的背景。金大侠的写作风格和他笔下的大侠都是正气凛然邪气不侵的feel，他的大侠修炼武功无论是偶尔间得到高人指点还是无意中山洞墙壁里发现，所有的神功仔细追溯起来均是有门有派根正苗红。这些大侠大多赤手空拳打天下，比如乾坤大挪移比如降龙十八掌；他们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剑，比如陈家洛比如袁承志。因为在古代，剑是最常用最有侠士风度的冷兵器，在金大侠看来，下毒暗器那都是下九流的门派才使用的玩意。

金庸笔下的大侠很大气，但他的大侠通常也无情，为了兄弟和大义，通常被牺牲的都是身边最亲近的女性角色，以我看过不少武侠小说的经验来看，做大侠的女人其实是—件很苦逼的事情，要么飞来横祸早早香消玉殒（《天龙八部》阿朱），要么为了成全情敌和爱人牺牲自己（《飞狐外传》程灵素），要么就是必须忍受大侠夫君追求者甚多处处留情（《倚天屠龙记》赵敏），真正伉俪情深双宿双飞的也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神雕侠侣》）。

于是后来，我改投古龙大侠的门下，因为在他的世界中，大部分的主角都不是世俗眼中的大侠，他们甚至不够英俊（《大人物》《欢乐英雄》）；他们通常不过苦行僧般修身养性的生活而放浪形骸，挥金如土，嗜酒如命（《多情剑客无情剑》《楚留香》）；但他们同样有情有义可以为朋友去死（《九月飞鹰》）。在年轻的我心目中，这些人更像大侠，他们活的肆意而洒脱，就算死，也死的非常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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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用毒者，在武侠小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反派的形象出现，在金大侠们看来，用毒这种方式手段本身就遮遮掩掩不够光明磊落，当然这或许和大部分毒传播的介质有关。毒最常被下在酒里，很多大侠都嗜酒如命，他们热爱陈酿的女儿红、竹叶青……就算明知酒里有毒，喝还是不喝，真是一个让人纠结的问题。

说起毒，有很多耳熟能详的名字，最常见的鹤顶红，这种毒跟鹤没关系，它只是一种天然矿物，提炼加工之后就是砒霜。而断肠草是一科有毒的植物，当然断肠草可解，催吐以后喝点绿豆汤就死不了。鸩是传说中的猛禽，据说沾到它的羽毛的酒就奇毒无比，可惜这种鸟我们都没见过。《鹿鼎记》里的化尸粉跟王水有相似的超强腐蚀性，《飞狐外传》里的七星海棠要过毒给他人才能活，《神雕侠侣》里的情花毒、断肠草其实也都有法可以解，总之，中毒的一般都是大侠，大侠一般都开外挂。

武侠世界里最知名的毒派，自然非四川唐门莫属。唐门的典故最早来源于一本非小说的武学名著《武术汇综》，据说当时西川有位大婶天生神力，用铁砂和五毒练过几年，被她的“五毒神掌”打过，轻则口齿不清身体麻痹，重则无药可救呜呼哀哉。咱们说的这可是有据可靠的真事，蜀中唐门、四川唐门等疑似来自小说中虚构的描述其实在现实中还真有四川的唐家拳来背书。当然了，用文学的手段把唐门包装再造的神乎其神就要多亏各位武侠名家，在他们的笔下，唐门暗器，天下第一，唐门的毒被称为无影毒，无色无味，发作必死无疑。

在江湖上行走，只要一报名号来自唐门，大家都会避之不及。比如《楚留香》中的暴雨梨花针，比如《白玉老虎》中的毒针、毒蒺藜和断魂砂：“唐家使用暗器的最高超手法称“满天花雨”，练至登峰造极时，一双手可同时打出六十四个部位，防不胜防”。在《白玉老虎》中，为了彻底消灭大风堂的势力，唐家以重金美女笼络了火器世家霹雳堂，研制出一种将霹雳堂的火药和唐家暗器相结合的新型暗器，既可发射取人性命，又可空中爆裂伤人，这种暗器名为“散花天女”。

用毒者固然心狠手辣阴险歹毒，但他们同时也是最寂寞孤独的人。他们修炼的方式漫长而乏味，比如星宿派的小师妹阿紫偷了师傅的神木王鼎，自己偷偷摸摸的用各种毒虫练就化功大法；他们总是深藏不露，比如远居西域沙漠的西毒欧阳锋；他们为名门正派所不容，如果刚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世俗对她们只会更加苛刻，冠以妖女的称呼，江湖中的“道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问题是，很多大侠们—边高喊着除恶扬善，一边却又经常纠结在和妖女们的爱恨情欲之间（《白发魔女传》《云海玉弓缘》《大唐双龙传》），他们口口声声要和邪门歪道划清界限，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妖女们靠近，他们被世俗和道德的至高观念束缚的太久，妖女们烟行媚世自由不羁的风格和姣好的外貌身材深深吸引着这些侠客。这种组合产生火花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当然悲剧收尾也绝对在情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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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和妖女都是内心寂寞的人群，妖女们善于用毒，有时难免不惜用毒来留住心爱之人，但是男人若是狠起心来，不用毒也能让人万劫不复。接下来的篇幅，我想讲—个让人后背生寒的故事，掌声有请金大侠。

何红药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美貌的女孩，她是五毒教教主的妹妹，因此受到教中众人的喜爱和宠溺。有一天，她无意中救了—个少年，这个少年想要报复杀害全家的仇人，所以来五毒教偷取蛇毒，但是他不幸被毒蛇咬伤，性命垂危之际被何红药所救。

何红药对少年一见倾心，不仅帮他疗伤，还为了情郎复仇大计，带情郎去盗取教中的宝物。这个少年利用何红药取得了毒教的三大圣物金蛇剑、二十四枚金蛇锥和藏宝地图，并且在进毒龙洞盗取宝物之后，和女孩发生了关系。少年许诺复仇成功之后一定回来接女孩，当然，像很多负心汉的故事一样，少年一去不复返。而被教主发现私通外人盗取宝物的何红药受到了最严厉残忍的酷刑，她被丢进毒龙洞中，遭受万蛇噬咬，容貌尽毁，终身只能以乞丐的身份存活。但她痴心不改，随身携带少年给她绘的少女时画像，到处寻找这位负心郎。

终于有一天，她得知那位少年利用自己盗取宝物之后，早已另结新欢。她救走被仇家捉住的少年，逼他说出新欢的名字，但任凭何红药如何折磨少年，少年始终不愿透露心爱之人是谁，何红药愤怒之极，不仅用刺荆鞭打少年还将他的双腿打断囚禁于山洞之中，然后外出寻找情敌的下落，谁知少年不知怎么的逃走了，何红药再也找不到他。

她以为自己对少年恨之入骨，但最后到了华山之巅，发现少年早已化为白骨，何红药才发现自己仍然深爱少年，于是拼命挖掘，想将情郎的骸有拥入怀中。

“她从土坑中挖出了骷髅头来，抱在怀里，又笑又喜，叫道：“夏郎，夏郎，我来瞧你啦！”一会又低低地唱起歌。”

但是当她发现少年临死时还紧紧咬着新欢的金钗时，何红药满腔哀恸霎时化为愤恨怨毒，她想烧毁一切泄愤，却中了少年死前布下的机关，葬身洞中，与情郎永不分开。

何红药不是中毒而亡，也早已中了另一种毒，情毒，这种毒是要死人的，可她却死的心甘情愿，她的一辈子，全部的爱隋、青春、美丽和生命都搭在这种毒里了。

对了，上面这个故事里负心的少年叫做夏雪宜，他有另一个称号“金蛇郎君”，关于他和新欢，那又是另外—个中了毒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