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时点时间词的时量因素

2014-04-07 08:52
华中学术 2014年1期
关键词:时点句首状语

王 耿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及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9)

一、时点、时段及其混沌现象

(一)时点时间词和时段时间词

吕叔湘在《中国文法要略》的《时间》一章中首次提出“时点”和“时段”这两个术语[1]。丁声树也认为时间词有两种,一种是说时间的位置、早晚;一种是说时间的长短、久暂[2]。陆俭明举例说明了时点时间词和时段时间词的区别[3]。李向农的《现代汉语时点时段研究》系统研究了时点、时段,他认为“时点或时段是着眼于它们在人们构拟的时间链条上占据某一点或某一段的形态特征来命名的……时点具有表示时位即时间位置的功能;时段具有表示时量即时间长短的功能”[4]。以上学者是从语义范畴的角度来区分时点和时段的。朱德熙从纯语法的角度阐释了时点和时段,由于像“三年”“两个月”之类的时量词语(时段词语)跟数量词有相似的组合功能,因此他把表示时间长短久暂的时量词语排除在“时间词”这一词类之外,归于数量词范畴[5]。

我们认为,无论立足于语义角度还是语法角度,时点时间词与时段时间词的区别都显而易见,略举几例如下:

时点时间词:宋朝、1930年、春天、暑假、星期一、立秋、今天、明年、现在……

时段时间词:一小时、两年、三个月、瞬间、一会儿、片刻、刹那……

上述时点时间词可以在时间轴上定位,能作“在、到”的宾语,并能用“什么时候”提问;时段时间词可以在时间轴上定量,其位置是游移的,不能直接作“在、到”的宾语,能用“多长时间”提问。

李向农指出汉语时间的表述形式可分为单纯形式——“时间词”和组合形式——“时间结构”[6]。鉴于时间结构比较复杂,本文仅讨论收入词典的单纯形式的时点时间词以及作为时间结构构件的时点时间词,暂不讨论时间结构。为了行文方便,下文将“时点时间词”简称为“时点词”。

(二)“点段混沌”现象

学者们研究时点和时段时注意到了时点、时段的相对性,并由此引发了对“点段混沌”现象的思考,“点段混沌”即有些时间词在句法环境中似点似段。下面是一些学者对这种模糊现象的描述:

邢福义在《时间方所》一文中指出时点和时段具有相对性,具体的语境决定着点段的划分[7]。比如“春天”一词在“春天我开了一次刀”中表示时点,在“我整个春天都住在乡下”中表示时段。

李向农认为时点在特定条件下能转化为时段,比如在某些时点前加表示“全、整”意思的“一个”或“整个”;在某些时点后加“期间、时期”等。“暑假”表示时点,“整个暑假”表示时段;“元旦”表示时点,“元旦期间”表示时段。另外,表示历史朝代的时点词可以后加“时期”表示时段,比如“春秋战国”表示时点,“春秋战国时期”表示时段[8]。

另外,学界对于“X 前/后(X 为时点词)”这样的结构属于时点还是时段莫衷一是,陆俭明、李向农认为是时点,金昌吉、许有胜认为是时段[9]。

从以上讨论可以看出,时点和时段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两端,它们的划分具有相对性,必须接受句管控才能辨别,而且时点和时段在特定结构中能互相转化。我们认为,如果对时点、时段的划分抱有“管控观”或“转化观”,那么对于脱离语境的一个个时间词语,我们就不能贸然说出到底是时点还是时段,那是否就意味着“时点、时段”的划分是毫无意义的呢?是否意味着学者们像本文“时点时间词和时段时间词”部分那样孤立地罗列时点时间词和时段时间词是徒劳无功的呢?显然不能这样认为,我们不能轻易抹杀前人的智慧结晶。针对上述“点段混沌”,我们需要引入“时量”概念加以解释。

二、时量与时量的隐现

(一)时量——时点时间词的“直径”

在现实生活中,任何事件、任何活动都伴随着时间因素,或者说都在时间链条上占据着或长或短的一段,对这些“段”的长短进行衡量,就形成了“时量”概念。“时量”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术语,一般来讲,“时量”与动作行为相关,常用来衡量动作行为持续的长短,从而形成短时体、延续体等诸多“体”概念,但本文所论述的时量与时间名词密切相关。朱德熙所说的“时量”就是“时段”,胡明扬举了一个例子,“五月三日下午从一点到三点,我们长谈了两个小时”,他认为其中“从一点到三点”是时段,“两个小时”是“时量”[10]。马庆株认为“时量宾语表示时段的长短”。李向农梳理了前人的定义,认为时段的功能就是表示“时量”。总而言之,大多数学者们所说的时量是基于时段提炼出来的,因此与时段相伴相生而与时点毫不相干。事实是否如此呢?

几何学中,“点”是空间中只有位置、没有大小的图形。但是作为现实生活中的“点”却是可以衡量的,比如圆形的门把手相对于门来说是一个点,而门把手的直径是可以度量的。陆俭明指出时点也具有“直径”,作为时间的点可大可小,大到可以指说话之前或说话之后相对有限的整个历史阶段(如“从前”“以前”和“今后”“以后”),小到可以只指某一瞬间,这就是说时点的直径也可长可短[11]。本文认为,陆先生所说的“直径”恰恰就是时点词的“量”。然而,时点词的“量”却又是前人在定义时点时为了同时段区分开来而极力回避的一个问题。李向农在探讨“X 前/后”的时点属性时说:“‘X 前/后’都是时点,其特殊性在于他们属于在时间范围上具有开放性的时点。”我们认为,“范围”的大小是可以衡量的,这里的“时间范围”恰恰也是“时量”,李文可能为了避免同“时段”纠结而回避了“时量”,选用了“时间范围”。

由于前人只关注时点的位置因素,因此一般这样区分时点、时段:时点表示“时间的位置、时间的早晚”,时段揭示时量即事件延续的时间长短。这样的区分清晰明了,是值得肯定的,但一遇到具体语境却出现了混沌,比如上文谈到的诸多模糊现象。本文认为,为了合理解释“点段混沌”,我们必须正视陆俭明所说的“直径”以及李向农所说的“时间范围”。

其实,邢福义已经触及了具体时间词的“时量”问题,他在《说“生、死”与“前”的组合》一文中认为“生前”可以包括活着的所有时间,时量大;“死前”可以只指临近死亡的极短时刻,时量小[12]。只不过,他认为“生前、死前”属于时段而不是时点。但就我们对时点和时段的区分标准来看,这两个词可以回答“什么时候”的问题,可作“在”的宾语,因此还是归为时点比较合适。

《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的“时间词库”中记载有189个时间词[13],按照时点、时段的划分标准,这189 个时间词都能回答“什么时候”的问题,而且都表示时间位置,因此都属于时点时间词。当我们从量的视角检视它们时,就会发现它们各自的“直径”。举几个例子并加以解释:

早晨:从天将亮到八九点钟的一段时间。

下午:从正午十二点到半夜十二点的一段时间,一般也指从正午十二点到日落的一段时间。

春季:我国习惯指立春到立夏的三个月时间,也指农历正、二、三三个月。

春节:农历正月初一,也指正月初一以后的几天。

课间:两节课中间休息的一段时间,时量一般为十分钟。

明天:今天的下一天,时量为二十四小时。也指不远的将来,时量不定,但长于一天。

明朝:公元1368—1644年。

以上所举的例子都是绝大多数学者公认的时点词,它们的“直径”也就是“时量”,或长或短,是可以进行比较的。比如“明朝”的时量大于“春季”,“春季”的时量大于“早晨”,“早晨”的时量大于“课间”。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还经常有“两个下午”“三个晚上”“四个寒暑”“几度春秋”的说法,用数量词对时点进行计数,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时点词中包含有量的因素。

(二)时量的隐现

时量既然是“量”,当然可以衡量,有量多量少之分。但是“语言不是数目字”,语言中的“量”往往很难用具体数字揭示,而且由于主观因素的影响,针对客观存在的“三分钟”,有人会觉得量大,有人会觉得量小。因此我们首先解决时量的“有无”问题,即在哪些句法语义条件下,时点词的时量是隐含的,在哪些句法语义条件下,时点词的时量是显现的。时点词在句子中的位置十分灵活,可分布于主、宾、定、状等位置,比如:

时点词作谓语的情形很少见,但存在,比如“今天星期一”中的“星期一”。

时点词的分布虽然广泛,但是它们在不同的句法位置上时间性有强有弱。主语、宾语、定语、谓语位置上时间词的时间性明显弱于处于状语位置上的时间词,比如例(1)“春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了”中的“春天”是季节名,事物性较强,时间性较弱。为了使论题可控,本文专门讨论状语位置上时点词的时量因素,因为在这个位置上的时点词的时间性最强。

一般来说,作状语的时点词为后续句子提供时间背景信息,这个背景信息就是事件发生的时间位置,因此当人们看到句首的时点时间词时,首先提取的是时间位置信息,而不太关注其中蕴含的时量。比如“下午我吃了一个苹果”,这里的“下午”揭示“吃苹果”这个事件的发生时间,究竟“吃”这个动作延续多久并不是关注的重点,因此这个句子里“下午”的时量是隐含的。我们也能通过一些语言手段使“下午”中隐含的时量显现出来,比如在“下午”前加“整个”,或者使“吃”这一动作持续发生:

例(5)附加“整个”后,强调了“下午”所包含的时量,特别是跟后面的程度副词“只”相配合,更能凸显“下午”持续的时间漫长。例(6)中的“一直在”使得“吃”这个行为延续开来,从而凸显了“下午”所隐含的时量。这样一来,以上两个例句中的“下午”不再像是一个“点”,而是被“拉长”,具有“量”的因素。

从以上分析可以隐约看出,时点词的时量受到句法格局的制约或隐或现,下面,我们在真实语境中考察时点词的时量因素。

我们在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中检视时点词作状语的例子,可以发现主要有两种情形:第一,时点词单独充当状语:

上例中时点词“国庆节”单独位于句首充当状语,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时点词前还有一个时点词作定语限定范围:

上例中的“国庆节”前还有一个时点词“1992年”,这个时点词的作用是限定核心时点词“国庆节”的范围,但不影响“国庆节”的时量,因此下文经常将例(7)、(8)两种情况的例子放在一起讨论。

第二,时点时间词跟介词、动词、形容词、名词等一些成分组合在一起充当状语:

例(9)中“夏天”前出现了动词“过了”,例(10)中“夏天”前后出现了介词结构“从……起”。这些组合成分也影响着时点词的时量。

以上两种情形中时点词的时量隐现各有其规律,下文将详细讨论。为行文方便,我们把时点词记为X,后续小句记为S,小句中的核心动词记为V。

三、时点时间词中时量隐现的制约因素

(一)时点时间词时量隐现的前制约

时点时间词一般不单独作句首状语,其前后往往附加介词、动词、形容词、名词等多种成分,这些成分对时点时间词X 的时量有制约作用,其中某些成分能使时点词的时量隐含,某些成分能使时点词的时量显现。又因为它们随时点词出现在句首部分,我们称之为“前制约”。

1.时量的隐含——过了/临近X,S。

(14)据北京北太平庄商场同经理介绍,临近春节,商场里几十元、上百元一盒的花旗参、冰糖燕窝、鲜王浆等营养品卖得格外火,顾客除了自己食用外,多数是作为礼物送给父母或长辈亲友的。(《人民日报》1994年第1季度)

上述例子中出现了时间结构“过了夏天、临近春节”,其中时间词“夏天、春节”的时量都是隐含的,这是因为在“过了/临近X”这样的结构中,时点时间词“X”始终作为一个参照点出现,句子所陈述的事件并不发生于“X”这一时间,而是发生于“X”之前或之后,所以无论后续句子所陈述事件在时间性上表现为瞬时还是持续,都与“X”无关,而与“X”之前或之后的时间相关。比如例(12)中“过了夏天,我立即剪成短发”,“剪发”行为发生于“夏天”这一时间之后,至于“后”多久,与“夏天”的时量大小无关,“夏天”仅仅表现为一个时间的参照点。因此,在“过了/临近X”这样的格式中,“X”始终表现为一个参考点,其时量是隐而不显的。

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X 前/后,S。”“从X 开始/起,S。”“到X 为止,S。”这些句式中,例如:

以上例句中的“X”都是作为“端点”出现的,“X 前”“从X 开始”中的X 是句子所陈述事件的起点,“X 后”“到X 为止”中的X 是句子所陈述事件的终点。无论所述事件是瞬时的还是持续的,都与X 本身无关,而是与X 前或X 后的时间相关,比如例(15)中学院的“决定”不是发生于“暑假”,而是在“暑假前”,例(16)中“她请秘书赵炜给肇甫写来一封信”不是发生于“春节”而是发生在“春节后”。以下两例都是如此。因此单就时点时间词X 来说,始终是一个参照点,其中的时量因素是隐含的。

当然,我们也可以探讨像“X 前/后”“从X 开始/起”“到X 为止”这样的时间结构的时量问题,但本文主要关注“时点词”的时量问题,时间结构的时量问题需另文阐述。

2.时量的显现——X 期间(时期),S。/整个X,S。

李向农关注过上述格式,他称之为“时点的量化变性”,即“有一些本属于时点的时间词如季节、假期、节日及表示一天里若干个分点的早上、上午、中午、下午、晚上等,在被量化后会转而表示时段”,量化的情况有两种,即“整个X”和“X 期间”。我们认为,这两种格式确实揭示了时点时间词中的时量因素,但“X”依然是时点,并没有转化为时段,因为即便处于“X 期间”“整个X”的结构中,其“示位”功能依然是明显的,依然可以用“什么时候”提问,例如:

以上四个例子中时点时间词“暑假、春节、春季”都揭示了后续事件发生的时间位置,其“示位”功能并没有改变,因此仍然属于时点范畴。但是,“暑假、春节、春季”的时量受“整个”“期间”的制约而显示出来,强调后续事件在“暑假、春节、春季”等时间位置上的持续性。特别是例(22)中“整个”“期间”共现,更加强调了“全家人的忧愁持续时间之久”。受“整个”和“期间”的管控,后续小句中的事件多为持续性或恒常性事件,比如例(19)中“活跃着”表示状态的持续,例(21)中的“蟾蜍在春节产卵”是一个恒常性事件,例(22)中“度过”一词也表明了时间的持续。

(二)时点时间词时量隐现的后制约

当句首作状语的时点词没有附加成分制约时,其时量一般受到后续小句核心动词的语义性质的影响,我们称之为“后制约”。如果核心动词的语义特征表现为“瞬间、一次性”,那么句首时点词的时量一般是隐含的,如果核心动词的语义特征表现为“持续、恒常性”,那么句首时点词的时量一般是显现的。

1.时量的隐含——X,S(V瞬间、一次性)。

李向农认为时点的功能就是指示时间位置[14],事实确实如此,在某些情况下,作状语的时点时间词仅仅起到“示位”的作用,揭示后续事件存在的时间位置,人们不大关注其中的“时量”。典型格式如下:

以上例子中句首时点词有的以光杆形式出现,比如“1985年”;有的前面有其他时点词进行限定,比如“去年春天”“鸡年春天”“1992年国庆节”。本文“时量的隐现”部分谈到,两个时点词并列出现时,前一个时点词仅起限定范围的作用,不影响作为中心语的时点词的时量,所以以上两种格局中核心时点词的时量性质是一致的,放在一起讨论。

由于受到后续小句核心动词语义的制约,上述几例中时点词的时量因素是隐含的。例(23)中核心动词“加入共产主义小组”是一次性动作,可能是在春天的某一天某一时刻发生,而不可能在整个“春天”反复持续地发生,因此此句中的“春天”只能理解为一个大概的时间位置,时量因素隐而不显。同理,例(24)、(25)、(26)中的核心动词分别为“出版”“挂出”“宣布”,都属于一次性的瞬间行为,所以句首的“春天”“国庆节”“1985年”只能理解为时间位置,不凸显时量。由此可见,当后续句子核心动词的语义表现为瞬间、一次性时,句首时点词的时量倾向于“隐含”。

上文指出,时点词前附加“整个”可以显现时量,因此我们可以在上述时点词前附加“整个”来检验:

(23)'*这年整个春天,周恩来经张申府、刘清扬介绍,加入了在巴黎的共产主义小组。

(24)'*鸡年整个春天,秦文玉出版了他的又一本文集《寻觅太阳城》。

(25)'*1992年整个国庆节,当市区的几条主要街道建设竣工剪彩时,在欢庆的锣鼓声中,忽然从一座楼上挂出一幅大红标语,上面写着一行大字:“何市长你好,双城人民感谢你!”

(26)'*整个1985年,中国政府正式宣布,分两步实现普及儿童免疫目标,即1988年以省为单位、1990年以县为单位儿童免疫接种率分别达到85%。

可以看出,附加“整个”之后,时点词的时量被凸显,与后续小句语义产生矛盾。

2.时量的显现——X,S(V持续、恒常)。

时点时间词的主要功能是“示位”,但当后续小句核心动词的语义特征表现为持续、恒常性时,时点词的时量因素便容易显现出来。典型格式如下:

以上例子中句首时点词有的以光杆形式出现,比如“春天”“1991年”;有的前面有其他时间词进行限定从而缩小时间范围,比如“1966年春天”“去年暑假”。这两种格局中时点时间词的时量性质是一致的,所以放在一起讨论。

以上例句所陈述事件的核心谓词要么是持续性的,要么是一段时间内反复发生的。例(28)中的“大旱”这一事件一般会持续一段时间,例中的“人均消费”是对一年当中消费量的持续统计。例(27)中的“照射”是在春天这一段时间内反复发生的,例(30)中的“打工”也是如此。在这样的句法格局下,句首所出现的时间词语不仅仅标示后续事件的时位信息,而且为后续事件提供了时间背景,换句话说,后续事件在时点时间词标示的时间中持续反复的发生,这样一来,时点的“直径”也就是“时量”便显现出来了。由此可见,当句子中的核心动词的语义表现为恒常或持续性时,句首的时点时间词的时量倾向于“呈现”。我们可以在这些时点词前附加“整个”来检验:

(27)'整个春天,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巍然屹立的山峰,闪闪发光,似用金刚石雕塑而成,所以叫金刚山。

(28)'1966年整个春天,北方大旱。周恩来忙于八个省、市、自治区的抗旱工作。

(29)'整个1991年,人均消费粮食183.6公斤,食用油3.6公斤,肉类14.7公斤,奶类50公斤。

(30)'去年整个暑假,她没有回家,却去了趟深圳,在那里端盘子打工,在特区这个经济开放地区接受锻炼,寻找人生的价值,回来后,她写了篇《深圳打工记》刊登在报纸上。

上述例句中的时点词前加上“整个”后依然顺畅,其中的时量被凸显出来。

正是因为时量因素的显现,这些时点时间词容易被误认为是“时段”,出现了“似点似段”的混沌,比如上述几例中的时点词。但实际上,时点依然是时点,其主要功能还是标示时间位置,只不过其中的时量因素受到“句管控”显示出来,因此看上去像是“时段”。

四、“点段混沌”现象的解释

当我们在大脑中建立了时点词的时量观后,有些混沌问题就不再那么混沌了,我们在文章的开头列举的一些“点段混沌”现象都可以合理解释。

首先,“春天”是时点还是时段?“春天”能揭示时间位置,可以回答“什么时候”的问题,可作“在”的宾语,因此是一个时点,但其时量受句法规约时隐时现,需要在具体的语境中具体分析。

其次,“暑假”在“暑假期间”中是否转化为时段?“暑假”始终是时点,加上“期间”只不过凸显了“暑假”的时量因素,其“示位”功能没有改变。值得注意的是,“暑假期间”可以回答“什么时候”的问题,可以作“在”的宾语,这一时间结构依然具有时点属性。

再次,“X 前/后”是时点还是时段?“X 前/后”可以回答“什么时候”的问题,可以做“在”的宾语,具有鲜明的时点属性,只不过由于方位词“前/后”辅助指明了时间范围,也就是揭示了时量因素,因此看上去像是时段,但其实依然是时点。

最后,时点和时段的本质区别是什么?时段具有时量因素,时点也具有时量因素,它们最本质的区别是时点除了“含量”外,最主要的功能是“示位”,即标明时间的位置,时间的早晚,这是“时段”不具备的区别性特征。

注释:

[1]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19页。

[2]丁声树:《现代汉语语法讲话》,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70页。

[3]陆俭明:《现代汉语时间词说略》,《语言教学与研究》1991年第1期,第24页。

[4]李向农:《现代汉语时点时段研究》,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9页。

[5]朱德熙:《语法讲义》,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43页。

[6]李向农:《现代汉语时点时段研究》,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31页。

[7]邢福义:《时间方所》,《语法问题追踪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153页。

[8]李向农:《现代汉语时点时段研究》,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13页。

[9]许有胜、宣恒大:《时点时段相对性及其认知解释》,《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第108页。

[10]胡明扬:《句法语义范畴的若干理论问题》,《语言研究》1991年第2期,第9页。

[11]陆俭明:《现代汉语时间词说略》,《语言教学与研究》1991年第1期,第26页。

[12]邢福义:《说“生、死”与“前”的组合》,《语法问题献疑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207页。

[13]俞士汶:《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251页。

[14]李向农:《现代汉语时点时段研究》,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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