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驹场地域的历史归属看施耐庵里籍问题

2014-04-09 02:53陈麟德
菏泽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施耐庵

李 洵,陈麟德

(1.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2.兴化市教师进修学校,江苏兴化225700)

由于说部才人不能登大雅之堂,更由于明清封建统治者视《水浒传》若洪水猛兽,故有关资料为正史所不载。泱泱中华大国,堂堂明清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其著者竟如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的生世一样,迷离扑朔。民国以后,有识之士逐步拨云睹日,探赜索隐,考核施耐庵史料。特别是国学大师李详(字审言),力主将施翁史料载入志乘。惜乎《民国续修兴化县志》付梓时,审公遽归道山,入志文字未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国民党去台前后所编教科书确认《水浒传》作者为江苏兴化施耐庵,一以贯之,即其喉舌《中央日报》,亦持此论,从无异议。1952年亚非作家会议在北京召开,会务组给与会作家赠《水浒传》,有人诘问著者生平,答者语焉不详,此事闻于天听,周恩来总理决意寄希望于调查,责成文化部派出以聂绀弩、徐放为首的调查组赴兴化、大丰作深入细致调查,自1952年10月至1953年1月,历时三月,材料确凿。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无暇也无法作出定论。1982年再度调查,核实史料,考证文物,已臻瓜熟蒂落之时,然而由于诸多原因,时至今日,仍啧有烦言。诚如身兼中国《三国演义》学会理事、中国《水浒》学会理事、中国《红楼梦》学会理事的贵州大学资深教授、硕导曲沐先生所论断的那样:“不管是地上史料、地下文物,都已证明小说《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是苏中兴化白驹镇人。所谓‘钱塘施耐庵’、‘武林施某’,只是说明施耐庵曾经寄寓杭州等地。”论著的结尾,曲老还热情洋溢地畅述他2012年4月不远千里应邀来施翁故里参加中央文化部关于施耐庵身世调查60周年、《施耐庵文物史料考察报告》发表30周年座谈会的亲身感受:“这次我初到江苏兴化,就被吸引住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茂密的庄稼和盛开的油菜花,一片锦绣大地;尤其广袤无垠、纵横交错的田园水系,很自然地使我想到《水浒传》描写的梁山水泊‘周围港汊数千条,四方环绕八百里’的地域气势,作家在描写梁山泊时是有这种生活体验的;而且参观了很多历史文化古迹,参观了郑板桥故居、刘熙载故居等,说明江苏兴化是古代人文和小说家荟萃的地方,在这样奇特而又灵气四溢的地方有作家的生活土壤和创作条件,产生施耐庵这样的大作家是很自然的,这里已经使我‘心花怒放’了,我相信我受到了这里自然山川灵气的感发,受到这里‘小说之乡’特殊地域精神的感发,除了大量地下文物和地上史料证明施耐庵是兴化人,以及当地广为流传的有关施耐庵的民间传说等‘三重证明’施耐庵是兴化人以外,我在兴化地域灵气的感发下或许就是‘四重证明’,心理上更会相信施耐庵是兴化人。”(曲沐:《施耐庵祖籍的再认识》,《菏泽学院学报》2013年第1期)曲老博学淹贯,胸怀坦荡,令人心悦诚服。不过由于曲老远在云贵,对里下河地名不甚了了,其“《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是苏中兴化白驹镇人”乃“《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是苏中兴化白驹场人”之谓也。“白驹场”古已有之,而“白驹镇”始于民国年间,笔误而已。

关于“白驹场”,《辞海·第六版》有词目称:“地名。在今江苏大丰市西南。盛产盐。元末白驹场人张士诚领导盐丁和农民起义于此。”兴化正在“大丰市西南”,串场河以西。而白驹镇仅为白驹场一隅之地,约占白驹场的三分之一。按正史及方志记载,自宋元而迄明清乃至民国,除盐课一度属泰州分司外,白驹场行政素隶兴化。

不必援引《明史·地理志》,也不必援引明嘉靖《两淮盐法志》、清嘉庆《盐法志》,更不必援引《扬州阿府志·兴化四境图》的有关记载,单是兴化历代方志的记载就一目了然矣!按明嘉靖《兴化县志·疆域之图》载,“东至丁溪场一百二十里。刘庄场、白驹场、草堰场、小海场、丁溪场”均囊括在内,此其一。

其二,白驹场关帝庙自宋至清有历代邑侯作记,范仲淹所记为发轫之作:“淹承乏兴邑,偶以修捍海堤至白驹,士民环庭以侯庙碑记请”(《民国续修兴化县志·祠祀》)。承乏者任官自谦之词也。身为兴化知县的范公,应士民之请,为隶下的祠庙作记,责无旁贷。反之,倘白驹场不属兴化,明达若范文正公,绝不会越俎代庖。也有邑侯在记中明确写出兴化白驹场关帝庙如何如何云云。

其三,《咸丰重修兴化县志·列女》载:明清时由兴化知县提名报请朝廷旌表白驹场卞洁士妻喻氏等为烈妇,杨翼妻卞氏等为节妇,徐某聘妻陈等为贞女,沙鋐妻朱氏等为孝妇,陈沐春女等为孝女……为白驹场隶兴化之证。

其四,《咸丰重修兴化县志·乡场采访劝捐》载:“白驹场恩贡生注选教谕朱丝、监生陈济、生员杨己山、庠生李进德”参与修志,可为白驹场隶兴化之证。

其五,据白驹名流横山老人杨雪门之孙、杨仲献先生之哲嗣杨锺淮先生在《读〈施耐庵研究〉》(载《耐庵学刊二》)中回忆,《民国续修兴化县志》坐办兼分纂刘麟祥(字仲书)委员到白驹采访施耐庵事迹,系白驹附贡生杨春旭即杨晓岚(1842-1927)陪同,此公曾立雪于陈冠时东山夫子之门,素有文名,名标《续志》卷首编采访绅士之列,生前与刘熙载为忘年交,刘尝撰联对“品节祥明德性坚定;事理通达心气和平”书赠之。杨锺淮先生为复旦大学教授喻蘅先生妹倩,曾撰“耐人寻味豪客江湖传水浒;庵曲遗音同寅渊亮谱秋灯”悬白驹施耐庵纪念馆。杨春旭参与《续志》采访,亦为白驹场隶兴化之证。

其六,《咸丰重修兴化县志·书院》载“白驹诚意书院”,也为白驹场隶兴化之证。

其七,成书于20世纪40年代由阮性传编纂之《兴化县小通志》载:“兴化县第六区设白驹镇治远东乡,即旧刘白两场。”更是白驹场隶兴化之证。

其八,施氏族裔大多居住在施家桥及施家庄、施刘庄、清水湾、白驹镇等地,而以施家桥最为集中。近据施家桥村施氏族长、施耐庵十八世孙施宝安等6位施氏后裔指认,村中心有一处四面环水的高阜,系施耐庵生前择址建屋之所,形如巨砚,称为“砚台池”。2012年10月,笔者与兴化市明清小说研究会长莫其康先生一行曾造访施耐庵故居遗址,《泰州晚报》对此曾有报道。

笔者不厌其烦喋喋不休缕述如次者,无非是强调“白驹场”历史上向来属兴化,即使1951年将白驹镇划入大丰县,但白驹场大部分如施家桥、施家庄、清水湾仍属兴化。施翁故里在兴化白驹场施家桥,而非现在的白驹镇。历史人物的籍贯,有个约定俗成的办法,即应以古代历史疆域的划分来考证认定,绝不能以变迁后的现代疆域来确定。极而言之,当以历史人物生活的年代为何地何名为准。唐代著名诗人李白的故乡为碎叶,安西四镇之一,由安西都护府统辖,为唐朝军事重镇,边疆战略要地。然而物换星移,昔日太白故里的碎叶城,而今却是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市。“白衣苍狗多翻覆,沧海桑田几变更。”诗仙夜台有知,对此乾旋坤转,亦必笑啼皆非无限沧桑矣!试问历史人物的籍贯,从古还是从今!明代兴化三阁老之一的高谷,祖籍兴化丁溪场,丁溪现属东台,而东台于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始由江苏省划泰州之东北境置东台县,高文义公哪里知道他辞世三百多年后籍贯会划入东台!而高谷故居在兴化县桥南,为高谷建的益恭坊也在兴化县桥南,为高谷建的进士坊在兴化,为高谷立的“五朝元老”额还挂在兴化四牌楼上,高谷撰《昭阳十二景》中的十首还在兴化流传,高谷墓仍在兴化平望铺,高谷后裔、19世裔孙93岁高龄的高岩叟还生龙活虎地在纂辑《高谷资料汇编》。因而提到高谷,依然非兴化莫属。所以,历史人物籍贯不宜从今,必须从古,否则,淮阴侯韩信岂非变成淮安侯了,荒唐!

作为施耐庵文章之知音、知己的喻蘅先生为白驹镇人,1922年出生时白驹镇隶兴化,然蘅翁流寓沪上多年,白驹镇划归大丰已逾一甲子,犹心系乡邦,字里行间,仍视兴化为故里不改初衷。惠线装本《桑榆集》扉页题签为“麟德乡兄”;1986年在大丰一起参加《水浒》及施耐庵研讨会时,蘅翁热情邀请大丰市政协副主席刘兆清和我称仨兴化人合影。施耐庵为乡贤,蘅翁对其《水浒》,可以说无日忘之。从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五月在《申报》发表《施耐庵事迹之新商榷》起,至2012年3月归道山止,潜心探讨,佳构迭出,始终关注昭阳名胜古迹拱极台的兴废,赋诗填词,见诸翰墨。兴化也没有忘记这位天涯游子:《民国续修兴化县志、国外大学毕业生姓氏录》载其尊人喻兆琦,《人物志·文苑》有传,《兴化历代名人》亦载《生物学家喻兆琦》。兴化中学校史馆将蘅翁列入知名校友,喻蘅先生可谓数典不忘其祖者也。

兴化学者正视地理疆域的变迁,丝毫不排斥大丰市以施耐庵为历史名人,深入探讨,发掘文物。20年前施馆落成时,兴化学人奔走相告,歆羡不已。对于大丰市坚持办《耐庵学刊》达22辑深表钦佩,一直予以支持。两地资料共享,互邀参加研讨会。施墓施馆,游客踵至,往来不断。《耐庵学刊》主编雍容大度,对来稿兼容并蓄,允许见仁见智,有利于施学的繁荣和发展。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少数学人用心良苦,算尽机关,在施翁籍贯上偏离志乘及权威工具书的记载,移花接木,指鹿为马,对“白驹场”的表达不准确、不到位,是是而非,以假乱真,混淆视听,模糊概念,制造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谬误假象,妄图独占名人,不知是为文化的发扬还是利益的独揽。2012年4月,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王春瑜在兴化与会时曾说:对白驹的争论没有意义。王先生是著名历史学家,他告诫我们:一切遵照正史、方志及工具书所载,堂堂正正做学问,不必各取所需,花式翻新。众目睽睽,路人皆知,海内外有识之士皆首肯施耐庵故里在白驹场。位于兴化施家桥的施耐庵墓有赵朴初先生撰书《重修施耐庵墓记》,墓列为江苏省一级文保单位。不宁唯是,由中宣部批准,文化部、中国文联、财政部主办,中国美协承办的“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2012年5月25日公布的第131项选题“四大名著”中关于施耐庵的简介为:“施耐庵(公元 1296-1371[1370]年),名耳,又名肇瑞,彦端,字子安,号耐庵。”半个多世纪学人孜孜矻矻研究的学术主流成果,认为施彦端与施耐庵是同一个人,其里籍当为兴化白驹场,可以一锤定音矣!所以,天津师大文学院林骅教授在南开大学《文学与文化》2012年第3期撰文呼吁:“尽快将施耐庵是元末明初兴化白驹场(今分属兴化、大丰两市)人写入中国文学史、权威工具书,恢复民国时期教科书将施耐庵定为兴化人的注释。”(林骅、史实:《〈施耐庵文物史料考察报告〉发表30周年学术座谈会述要》)学者风范,溢于言表。诗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我们由衷地愿意与一切首肯施翁籍贯为白驹场的学者切磋琢磨,但不择手段想要撇开兴化是绝不可能的,也是极端错误的。

数典而忘其祖者,谬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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