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花朵
——佩科拉悲剧分析

2014-04-17 08:02邓筠筠
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 2014年10期
关键词:克劳科拉莫里森

邓筠筠

(广西师范学院 广西南宁 530022)

孤独的花朵
——佩科拉悲剧分析

邓筠筠

(广西师范学院 广西南宁 530022)

《最蓝的眼睛》是美国当代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处女作。小说借助女孩克劳蒂亚的视角,为读者讲述了小姑娘佩科拉为了获得认同与关爱、极度渴望长出一双“最蓝的眼睛”却最终陷入疯癫的悲剧故事。本文尝试从社会、家庭两方面入手,找出佩科拉悲剧的成因,并分析佩科拉悲剧背后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佩科拉悲剧

在星光熠熠的美国作家群体中,托妮·莫里森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她有着扎实的英语和古典文学基础,笔耕不辍四十余载,并荣获普利策小说奖、美国图书评论协会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等多项大奖。莫里森对黑人民间传说了如指掌,熟悉《圣经》、希腊神话并受到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①,因此其作品不仅真实反映了美国黑人、尤其黑人女性的生活、心灵状态,同时,其笔下的故事还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潜伏着让人着迷的隐喻与神秘感。 1993年,由于“在小说中以丰富的想象力和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使美国现实的一个极其重要方面充满活力”②,莫里森斩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历史上唯一获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

莫里森的每部小说都有独特闪光点,就故事情节和思想深度而言,处女作《最蓝的眼睛》绝非其技法最纯熟、获得读者与评论界最多认可的小说。但正如著名文学评论家Danille Taylor所说,这部小说的宝贵之处并不在于情节曲折,思想深邃,而在于“刻意描写了在文学中的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未曾认真对待过的人物——那些处于边缘的小女孩”。③

佩科拉正是这个小女孩。

佩科拉是个黑乎乎的小丑八怪,学校的同学甚至老师都瞧不起她。仿佛她的丑陋是某种烈性传染病,一旦靠近,变丑的病菌便会瞬间在你的每个毛孔里扎根蔓延。除了躲不过去的全班人都必须回答的问题,老师们总是逃避,尽量不去叫她的名字。也许佩科拉这三个字就连念起来也太丑了——像三粒红通通的滚烫火球,会烧得那些经纶满腹的教书匠们喉咙直冒烟。

如果说丑陋给佩科拉的生活投下了巨大阴影,那么这片阴影最浓重的一笔便是:孤独。佩科拉常常落单,她曾被树人凯恩、臭虫琼尼等顽皮鬼堵在回家路上,围着她尽情欢唱:“小黑鬼,小黑鬼,你爸爸睡觉光屁股。”;也曾被假装和她做朋友的白人男孩关在房间里残忍捉弄并污蔑她害死了一只宠物猫;就连杂货店顶着灰白脑袋的老板也习惯于鄙视她。在轻视与嘲弄中,佩科拉无声无息成长。她喜欢蒲公英,觉得这种有着毛茸茸小脑袋的植物很漂亮,纳闷人们为什么要叫蒲公英野草。她本身也像一株蒲公英,无论长在谁家后院,都注定会被无情的大手一把拔掉,然后孤零零的躺在少有人经过的小路上。

面对孤立的窘境,佩科拉从未苦恼过其成因。她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不招人待见,只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所谓“丑”的根源则简单到只需一个字就能解释清楚——黑。黑的对立面是白,如果说黑代表着丑,那么白无疑就代表着美。 而当人们议论起那些讨喜的白人小孩时,最受赞叹的,又往往是他们那双车矢菊般蓝莹莹的眼睛。蓝眼睛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光洁的白皮肤、卷曲的金发、调皮的小鼻子、珍珠色的牙;它意味着大人们拿你当回事,小伙伴们愿意跟你说悄悄话;它意味着被重视、受宠溺;它意味着温暖、幸福。于是,在佩科拉心里,蓝眼睛便成了她所心心念念向往的“图腾”。

被忽略、被蔑视的佩科拉陷入了自我怀疑、否定的沼泽。在一个洒满淡淡阳光的周六午后,醉鬼父亲乔利看着单脚站立、用另一只脚挠着小腿肚子的佩科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妻子宝琳。厌恶、烦躁、怜悯交织在一起,怀着复杂的情绪,在一片茫然冲动的驱使下,乔利强暴了自己的女儿,佩科拉也因此怀孕,被逐出家门。这个被视为禁忌的可耻的笑话一夜间传遍小镇,成了压垮佩科拉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开始四处游荡,挣扎着展开徒劳无功的自我救赎,即: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最终,疯癫赐予了佩科拉力量,在与镜子里的自己进行对话的喃喃声中,这个精神出了问题的小疯子终于完成了她自欺欺人的虚幻梦想:

“它们真的很好看吗?”

“真的,非常好看。”

“真的,确实,蓝得好看?”

“哦,上帝,你简直疯了。”④

可以说,佩科拉悲剧是一个精神谋杀案,它不具普遍性,但正如莫里森所说,“即便是个特例,我依然认为佩科拉的某些脆弱性在所有年轻女孩身上都有所体现。”⑤那么,是什么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怯懦敏感,充满酸楚与恐惧的孤独小丑八怪佩科拉?

首先,占据着不可动摇优势的白人主流文化对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黑人文化的爆炸性冲击是造成佩科拉悲剧的原因之一。

在《最蓝的眼睛》里,白就是美黑就是丑的美学理念随处可见:“圣诞节最贵重最动人的礼物总是蓝眼睛娃娃。”⑥;“大人、大女孩、商店——全世界所有的女孩都会把蓝眼睛、黄头发、粉皮肤的娃娃当宝贝。”⑦;黑女人喜欢模仿白女人的穿着打扮……。可以说,整个社会弥漫着美由白人定义的风气。白人等于美丽、文明、高贵,黑人等于丑陋、野蛮、低贱——这种价值观在美国社会的每个角落传播渗透。如此氛围之下,身为白人,其由肤色赋予的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自然蒸蒸日上,而基本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的黑人们,则能披着被视为低级丑陋的黑色外衣,吞咽下白人有意无意的嘲弄侮辱。白人文化的强势攻击让成年黑人来不及思考便节节败退,更何况像佩科拉那样心智并未成熟的小女孩?

其次,往深处思考,佩科拉悲剧的直接成因却并非来自社会,而是来自家庭,即:母爱的缺失。

佩科拉的母亲宝琳对白人文化的认同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盲目崇尚白人文化,并为自己白人女仆的身份倍感自豪。她埋首于服侍费舍尔一家,用心经营在主子家里搭建起的小世界,却把自己杂乱的小家抛到云外;她如皇后般掌管一箱箱蔬菜软糖,享受曾经羞辱过她的店员们在她为费舍尔家采买货品时露出的惧色……。美丽、秩序、整洁——这就是宝琳在费舍尔家看到的一切。但对她而言,她的家人是丑陋的,她的房子是不堪的,她的佩科拉更是配不上任何赞扬的。所以,当佩科拉打翻了主人家的蓝莓派并被溅了一腿滚烫果浆时,宝琳选择一个箭步跳到女儿跟前,将她推倒在地,接着又拽起她边打边叫:“蠢货你都干了什么,滚出去!”⑧。而对受到了惊吓的主人家小女孩,她则显现慈母本色,一把搂过大哭的小女孩安慰道:“乖乖别哭,到这里来。”⑨天差地别的待遇让佩科拉初次见识了母亲的柔情,只不过这份柔情的享用者不是自己。在黑人长期被蔑视为卑贱人种的美国社会,白美黑丑早已毋庸置疑,不值得费力做任何商讨。于是,即便佩科拉毫无存在感;即便她被披着天真外衣却充满恶毒的白人小孩歧视攻击;即便在自己母亲的眼里,佩科拉也仅仅同义于丑陋、愚蠢、累赘,——这一切也不过是在自然而然的发生,就跟春天种子会发芽,秋天叶子会凋零一般,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可以说,佩科拉悲剧之所以令读者动容,并不仅由于她是一个贫苦、丑陋、孤独的女孩,甚至也不是因为她被生父强暴、产下婴孩而变得疯癫,而是作为母亲的宝琳在佩科拉悲剧面前所表现出的失语和冷漠。迷失在母爱的荒漠中,佩科拉悲剧只是一个必然结局。

鲁迅曾说,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⑩那么,作为处于社会边缘不起眼的小女孩,佩科拉毁灭的悲剧有其价值意义吗?

对“母爱在孩童成长期所扮演的角色”的反思可以说是佩科拉悲剧最为明显的价值意义之一。

《最蓝的眼睛》是通过另一个黑人小姑娘——克劳蒂亚的视角来叙述的。克劳蒂亚并不比佩科拉美,她也是一个丑黑娃娃,也一样遭歧视、受孤立。克劳蒂亚家并不富有,他们的房子又旧又冷,到处是蟑螂和老鼠。也正因贫穷,克劳蒂亚与姐姐时常受到病痛折磨,相比之下,佩科拉至少还拥有健康的身体。可以说,克劳蒂亚姐妹并不缺少成为悲剧的条件,她俩之所以没有被歧视与孤立拖入悲剧沼泽,正是由于拥有一位慈爱的母亲。如果宝琳习惯用鄙视、打骂、忽略来加剧佩科拉的自卑与孤独,那么,克劳蒂亚的母亲则惯于用充满治愈效果的浓浓母爱冲淡贫穷、化解病痛、抚平女儿因受歧视而流血的伤口。所以即便具备相同的悲剧条件,克劳蒂亚姐妹却没有重蹈佩科拉式悲剧。通过对这两个家庭的对比,莫里森让读者意识到:在孩子的生命中,母爱永远是不可缺席、最具影响力的主角;是保护孩子容易受伤的美好心灵最强有力的屏障——即便外面的世界寒冷彻骨、充满恶意,只要母亲怀里还存留着爱的温热,孩子便不会费尽气力自我挣扎、自我强迫、自我扭曲。

此外,对“自我身份认同”问题的反思也是佩科拉悲剧的价值意义所在。

凯特·米莉特曾经在她的《性政治》中写道“妇女遭受的鄙视一旦在她们身上被深层意识化,她们便会鄙视自己并相互鄙视。”——这一提法在《最蓝的眼睛》里找到了充分例证。宝琳对白人文化顶礼膜拜,却不幸身为黑人,她不单受到来自白人的侮辱,周围的黑人女性也以取笑她的说话口音、穿着打扮为乐。于是,屈辱的宝琳对整个披着黑色外衣的种族心生厌恶——包括自己和女儿。而佩科拉也因受到来自社会与家庭的双重鄙视而陷入不可抑制的自我否定,以黑人身份为耻,幻想着有一天能拥有一双白人的蓝眼睛。宝琳与佩科拉都为身为黑人而感到屈辱,并且这份屈辱并不单单为她俩所独有,也普遍存在于整个黑人世界。归根结底,如此莫名其妙的白人情结不仅源自强势白人文化对弱势黑人文化的冲击,更源自于部分黑人对自我身份的迷失与不认同。“自我身份认同”蕴藏着强大力量,小说中克劳蒂亚的母亲麦克蒂尔太太正是一个无惧于承认自己身体特征的勇敢女人。她从不为黑皮肤感到苦恼羞耻,相反,她为自己生而拥有肤色感到喜悦自豪——因为那是黑人民族最最醒目的标志。借由这位胸怀慈爱的母亲,莫里森让读者明白:不管我们的皮肤是什么颜色,不管我们的相貌是讨喜还是平庸,不管我们的家庭是贫穷还是富有,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勇敢的承认并成为最真实的自己,才是一个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的最基本的理由。

长期以来,由于卑贱的社会政治地位,美国黑人在文学领域无可奈何的扮演着失语者的角色,而莫里森则敏感的觉察到了白人文化对黑人心灵的浸染与吞噬,通过《最蓝的眼睛》里佩科拉的悲剧,她走进了黑人的内心深处,并告诉人们:唯有认同自己的身份并为此感到骄傲,才能冲破白人对黑人的精神奴役,获得真正的心灵上的自由。

[1][2]托尼.莫里森百科[OL].http://baike.so.com/doc/6264432. html.

[3]Danille Taylor.与莫里森对话[M].密西西比.密西西比大学出版社,1994.

[4][5][6][7][8][9]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201.219.24.25.116

[10]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OL]. http://wenda.so.com/ q/1362011350068723

[11]王立坤.病态土壤上的畸形之花[J].北京交通大学,2009.

Solitary flowers——Analysis of Pecora’s tragedy

Deng Yun-yun
(Guangxi Normal College, Nanning Guangxi, 530022, China)

"The bluest eyes" is a contemporary American black woman writer Toni Morrison's first work.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irl Claudia, tell readers the story of the little girl Pecora, in order to obtain recognition and love, she is desperate to grow a pair of "the bluest eye", but eventually in the tragic story of madness. This paper tries to from the two aspects of the society, the family, find out the causes Pecora tragedy, and analyze the existence value and meaning behind Pecora’s tragic.

Toni Morrison; "The bluest eyes"; Pecora tragedy

I106

A

1000-9795(2014)010-000026-02

[责任编辑:刘 乾]

邓筠筠(1982-),女,壮族,广西南宁人,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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