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湾：读尽风华

郭剑夫

在旧上海的金陵路外滩，花3分钱买一张车票，挤上2路有轨电车，“叮叮当当”，车子从外滩向南驶去，终点站便是卢湾。

卢湾与卢家湾有着不小的渊源。那里原为肇嘉浜的一个河湾，因河畔有罗姓聚居，故有罗家湾之称，“罗”“卢”沪语同音，后就谐称卢家湾。1945年建区时，就以境内的卢家湾命名，1950年改称卢湾区。

卢湾虽小，却特别经看、耐读。晨曦落日、春雨秋叶，不同的地点有着不同的风景。“一大”会址、孙中山故居、渔阳里、周公馆，每处旧址都有一段让人心潮澎湃的历史；思南路、南昌路、绍兴路、香山路，每条小路都有让人无尽遐想的理由；淮海坊、尚贤坊、步高里、西成里，每条弄堂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新天地、田子坊、8号桥，每个地方都在向人们展示：传统与时尚、东方与西方、怀旧与趋新这些看似对立的元素，是如何巧妙糅合为一体的。

东方巴黎

旧上海有“东方巴黎”之称，这个美誉得归功于卢湾。

在上海，卢湾一直以静雅的街道规划、漂亮别致的洋房和欧式的海派生活而受人推崇。漫步在卢湾的小路深巷，参天的绿阴、斑驳的围墙、狭窄的弄堂、木质的信箱、厚重的百叶窗、街角巷弄飘出的咖啡香，不经意间就能感受到卢湾的韵味风情。而带来这一切的，是浪漫的法国人。

20世纪初，上海法租界开始由黄浦区向卢湾区扩展。在此之前，卢湾还是一片没怎么开发的居民区，远不如南京路和外滩热闹。法租界扩展到卢湾后，一幢幢小洋房便开始拔地而起。据记载，管理此地的法国公董局曾规定，辖区内不允许建造简易的中式板房，因为容易失火。法租界内的每一幢洋房，其设计式样都要拿去事务所备案，以确保幢幢都符合规划。此外，人行道上的所有柱杆、自来水龙头、泵浦汽油站及其它设备，不得设置在距离路旁树木1公尺半以内，并应与各树木整齐并列。在法国人的精心规划下，卢湾成为了当时上海唯一的高档社区。

如今的卢湾，已经将当时的高档社区理念演绎到了极致。作为上海楼市“量少价高”的代表性区域，卢湾、黄浦两区合并后，前卢湾法租界一带一跃成为“内环内中心城区之首”，房价每平方米均价在五万至十几万不等。

五彩租界

上海社科院前院长张仲礼为《卢湾区志》作序时，曾剖析了解放前卢湾法租界的“成员”结构：红（革命）、黑（帮会）、白（白俄）、黄（娼妓）、绿（梧桐），色彩斑斓，美丑兼具。

红与黑是卢湾文化的主旋律。这里既是“一大”会址、共青团中央旧址、《新青年》编辑部等一大批革命旧址，也是旧上海流氓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率领的全国最大帮会团伙青帮的发迹地。

白与黄则留下了俄国人的印记。随着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大批白俄贵族从彼得堡流落至长春、哈尔滨，最后来到上海来到卢湾定居，为卢湾注入不少东欧的生活元素，如咖啡馆、奶油蛋糕店、法式面包房、西餐厅，当然，俄国人带来的还不止这些——1932年，上海进入了经济萧条期，舞厅相继关闭，大量白俄舞女为生存只得改行当妓女。

绿色则是卢湾的常青色。在法国梧桐下荡荡马路、喝喝咖啡、做做衣服、吃吃西餐是卢湾人延续至今的生活图景。

卢湾失落

清晨，阳光穿透高大的法国梧桐，洒满每一个小路和弄堂，这片光辉和暖意，已不再专属卢湾。2011年6月8日，卢湾区并入黄浦区，这个充满浪漫主义与小资情调的地域，从此在上海的版图上消失。

被称为“世界第一拱”的卢浦大桥，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着令人迷醉的世博霓虹，这里曾经是浦东进入卢湾区的“南大门”，现在却可能是上海唯一留存“卢湾”这个名字的纪念物。

卢湾人有种骄傲，他们不屑说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夜间就变成别人的了。把卢湾和黄浦放在一起，卢湾人更愿意说两者是法国风格和英国风格的区别，而不是单纯的前者并入了后者。

早在2000年，卢湾隔壁的南市区就合并进黄浦。随着黄浦区的发展扩张，南市区如老虎灶、混堂、新开河这样的上海老城区的代名词逐渐消失。居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老城厢成片消失，代之以风格现代、高耸入云的大厦。人们过上了更“城市化”的生活，却淡忘了南市和它曾经的风情。

对出生地的自豪感，在两区合并后一下子没了着落，让卢湾人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直到今天，要叫卢湾人把淮海路改口称是黄浦区的真是很难。或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卢湾人还是会继续在某个地名前加上“卢湾”两个字，即使它已经不存在。

“城市总要发展，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下一代忘记，上海曾经有个卢湾区。”老一辈的卢湾人依旧固执地期盼着卢湾的回归，一些卢湾的年轻人则通过发起“重做一天卢湾人”活动，感受八号桥、复兴公园、淮海路等卢湾记忆，让卢湾的文脉不仅可在历史中寻找，也可在现实中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