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狗

2014-05-14 15:23余显斌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4年9期
关键词:血红猎狗匕首

余显斌

茫茫沙漠,蠕动着两个小小黑点:一个是猎人,一个是猎狗。他们被困沙漠,已经整整四天了。

他们有肉干,可是,水已经不多了。不大的水囊已经见底,每喝一口,猎人的心中就有一种绝望悄悄漾起,像溺水的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猎人望望猎狗,舔舔干裂的唇。

猎狗望望猎人和那水囊,也舔舔舌头。

这儿是北方大沙漠,千里纵横,沙砾无边。进入大漠,生命就如一蚁,好像随时会被天地捻碎似的。想到这儿,猎人忍不住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夕阳慢慢落下,浑圆,血红,十分壮观。可是,猎人已经没有了观赏夕阳的兴致,他望着血红的地平线,仿佛听到了魔鬼的叫嚣,听到了死神的狞笑。

他定定地坐着,望着猎狗。猎狗也定定地坐着,望着他。

夕阳落下,月亮升起,圆满,洁白,这是沙漠里一个少有的好天气。沙漠上,月光如水。水中,有两粒浮萍:一粒是猎人,一粒是猎狗。他们躺下,挤在一起,相互取暖。不一会儿,一人一狗响起了鼾声,就如水面泛起的一个个水泡。

沙漠很静,被天覆盖着,如洪荒世界。只有几颗星,在偷偷窥视着人间,其余的一切都睡熟了。

猎人假装打着鼾,悄悄坐了起来,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匕首。眼光,锥子一般,扎向猎狗。

他想下手。

杀了猎狗,以它的血为饮,走出沙漠。他想。

即使不杀它,它也会渴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举起匕首,又停下。这是一只充满灵性的狗,一次,在雪山上,他晕倒了,是它硬是从死亡边缘将他拖了回来。对它,他下不了手。

可是,不杀它,又怎能走出这沙漠?再说,今天一整天,这狗都望着自己的水囊,很明显,它也感觉到水快没了,它可能在打水囊的主意呢。

他不断地给自己寻找着下手的理由,终于咬咬牙,他再次举起了匕首。

月光下,猎狗停止了鼾声,眼角滚出两滴泪水来,大大的,银钻一样。他心头一抖,匕首“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抱住猎狗,泪流满面。

天,慢慢变亮,一轮烈日又暴晒在沙漠上。

他和它,在沙漠里蠕蠕而动,小如两只蚂蚁。终于,他们不动了,都趴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水囊里还有一口水,不,小半口。他舍不得喝,不到生命的最后关头,这水,就是希望。

猎狗突然耸耸鼻子,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见他不动,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一惊,心想,狗东西,果然来抢水了。可是,这会儿,他已没有了一点儿力气。

猎狗跑过来并没有抢水,而是撕扯他的衣服。他不动,动不了。他的心中,一股寒气透骨袭髓。这猎狗,看样子和他想的一样,想吃掉他,使自己活下来。他没杀它,看样子,它却准备咬死他。恐惧,灌满了他的双眼。

猎狗并没咬他,扯了一会儿,扯不动他。突然,它叼起水囊,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跑向沙丘。

“停下!”他喊,声音如丝。

猎狗没停,转身望望他,仍朝沙丘跑去,一跌一撞的,喝醉了酒一般。

“停下,我──开枪啦──”他喊,用尽力气。

猎狗没停,仍在跑着,已上了沙丘顶。“啪”的一声,枪声响起,在空寂的沙漠上久久回荡。猎狗回过头,望着他,叼着水囊缓缓倒下。

击毙猎狗,他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移动着身子,一寸一寸移向沙丘。好在沙丘不大,他终于爬到沙丘顶,顿时呆住了:沙丘后,有一片青草,青草中间,汪着一塘清泉。水塘很小,簸箕大,水面平滑,反射着阳光。

猎狗鼻子灵,嗅着水源了,来拖他,拖不动,就想叼走水囊,引他来追。可惜,没引来他,却引来了一颗子弹。

这东西,有灵性呢。

他跪下,抱着猎狗,号啕大哭。

选自《中国教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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