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厂哥”“厂妹”需要什么?

2014-05-16 08:24徐晋如
新民周刊 2014年17期
关键词:下海东莞学院

徐晋如

十年前,我寓居一位前辈在东莞的乡间大院,复习英语准备考博士。这位前辈是早年间移民澳门的诗人,当时正办一份刊物,发表国诗作品,我因他的关系,又去拜访过两位年逾七旬的老诗人,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也写得一笔好字,其中一位,甚至连普通话都不会讲,我跟他的交流,只能靠同声传译。东莞还有一位不求闻达的大学者杨宝霖先生,他的著作足令今天很多博导教授汗颜,有一位办国学培训机构的先生曾说:因为有杨宝霖,东莞这个城市就是有文化的。

我也曾经探访过袁崇焕纪念馆,在袁崇焕的塑像前徘徊久之。近与业师选编《百年文言》一书,发现近代东莞,最多遗民,改朝换代之际,不愿仕于新朝。

无论是它的历史,还是历劫犹存的文献故老,都让我对这座城市心存敬意。可是,这个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五星级酒店的城市,没有让世人仰慕它的深厚的文化底蕴,却拥有一个不光彩的名字:性都。

十多年前,我读潘绥铭教授的《存在与荒谬》,就知道珠三角地区淫业之发达。身居广东后,更从一位长期醉入花丛宿的友人处,听到不少东莞风尘中人的故事。

这些在风尘中沉沦的女子,有一些是从外地的“场子”转来东莞,而更多的,本来都是东莞遍于各个村镇的工厂的“厂妹”。美国人发明的流水线技术被台湾香港的投资人继承,在流水线上,人变得不再是人,而只是拼命干活的工具,很多姿色尚可的女孩受不了苦和累,最终选择下海。她们几乎每一位都抽烟,要用烟味冲淡恶心感。没有例外,她们一定不是家中的独生女,她们一定有哥哥或者弟弟,她们出来打工也好,还是下海捞快钱也好,很少说为了自己的物质享受,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哥哥结婚、弟弟上学这类本不该由她们承担的事。

做工的苦累犹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工厂里看不到前途,那种无望感才会让人最终堕落。有记者曾经采写过一篇长文,讲东莞一些“厂妹”宁愿忍受与其他女孩分享一个男友的现实,甚至出钱供养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这一方面是因为观念问题,她们的文化程度和家庭教育使得其人格不独立,与那些为了家庭而下海的失足妇女,有着同样的文化心理背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生活无望,看不到前途和出路。

无论东莞还是珠三角、长三角任何一座依赖外来劳务工的工业城市,都没有做好准备,为这些学历低技能弱的“厂哥”、“厂妹”提供上升的途径和融入当地的可能。

让东莞永远摘去性都的帽子,其实有一条非常可行的道路,那就是开设社区学院。社区学院是美国高等教育最成功的经验之一,占据了美国高等教育的半壁江山。美国法律规定,如果在四十五分钟车程内没有社区学院,就应该设立一所,以保证学生可以不住宿就接受大学教育。社区学院的学费便宜,经费来源主要是州政府、学区房产税。社区学院提供的课程,包括了四大类:一是相当于综合性大学一二年级的课程,学完这些课程,学生可转学到普通大学,甚至常青藤大学;二是侧重实用技能的课程,学生学完两年获得副学士学位,直接就业;三是为未有高中文凭的人士提供高中课程,修毕这些课程,可以与普通高中毕业生一样参加高考;四是面向社区居民开设的通识性课程,内容五花八门,烹饪插花钓鱼靡所不包。社区学院专门设立就业导师,从学生入学开始,就会充分了解学生的才性禀赋,建议学生修习课程,直至成功择业。社区学院的理念,我认为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被教育的对象。

东莞或其他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的城市,要想实现经济的成功转型,光靠腾笼换鸟、产业升级是不够的,要能做到地无遗材,让无望的“厂哥”、“厂妹”,也能实现自我升级,这才是真正负责任的态度。

东莞市应该有财力开设社区学院吧?如果那些工厂的男孩子都能接受到就业指导和技能培训,他们还可能成天无所事事,把精力都耗在上网骂人、打游戏、赌博上么?如果那些工厂的女孩子都能接受就业指导、技能培训乃至独立自主的人格熏陶,她们还会甘愿从事让人唾弃的职业么?还会愿意为她们的哥哥弟弟没有底线地牺牲么?

我希望有一天,东莞这座城市能因她创造出一条全新的升级转型之路,而让世人重新瞩目。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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