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喜欢翻云覆雨

2014-05-27 00:47
奇闻怪事 2014年6期
关键词:小陶小姑子县官

大妈和外国小伙撞上了,先是说大妈讹人,翻出真相,原来是小伙真的撞人。性质不同,跟风者都跟晕了,头天谴责,次日反思。其实这事儿,说自己没多大意思,最该说的,是制造失实新闻的那位。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挖挖根儿最好。

人言可畏,舆论如刀,小心杀人。

冤枉人的事儿自古就有,即便在信息不发达的彼时,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南村辍耕录》载,江东某地,某人早起卖菜,在路边拾得至元钞十五锭,拿回家交给母亲。母亲大惊,说这不是咱们的钱,不能往家拿,要求儿子去原地等失主。按道理说,这是不贪小利最为品德高尚的事情。可是,儿子为这事儿被讹上了。

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回到原地等失主到来。失主真的找来了,乡下小伙数都没数,就把钱还给人家了。围观的人还议论呢,觉得失主该拿出一部分钱谢谢小伙,没想到失主发话了:“我丢的钱是三十锭!”

这就说不清楚了,吵吵闹闹,二人扭到官府去。好在负责案件的官员脑子清楚,看了俩人的陈述词,又另外询问了小伙的母亲,最后对那位失主说:你说你丢了三十锭,小伙要是捡了,一定是你的钱。可现在他只捡了十五锭。天下丢钱的人多了,这钱就不是你的,说不定还是上天送给他母亲养老的。三十锭和十五锭差别还是不小的,你要不去别处再找找吧。

这十五锭,就判给那对拾金不昧的母子了。讹人失败,“闻者称快”。

这是正面的例子。也有反面的,造成的后果相当严重。

也是元朝,江南钱塘,有位先生,名叫吾衍。老先生出身名门,父亲是宋朝的太学生,自己又不求名利,教几十个孩子读书,弹琴吹箫会音乐,还写了不少书,生活自得其乐,声名也不错。就一条,四十岁了没老婆,是个老光棍。朋友好心,说下了一个酒家女嫁他,这也算是成就一桩好事吧。

问题就出在这个姑娘身上。以前闹饥荒,这女孩嫁过人,然后就跑了。嫁了先生,消息传出去,前夫不干了,告上了官府。这时候,这位先生还把女孩的父母接到家里住,偏偏这对父母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伪造楮币(楮币是纸币的代称),身上还带着不少。官府为了婚姻纠纷的事到先生家找人,结果连人带假币全部查获。这位稀里糊涂的吾衍先生也跟着一起,被衙役们绳捆链牵地往官府带,这不游街么?读书人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

半道上,遇到当地的录事(相当于官府秘书),认得老先生,赶紧给人家松绑。说这事儿先生也不知情啊,抓他干嘛?人就给放了。回到家,老先生越想越憋屈,平白无故这受多大委屈啊?第二天就失踪了。人们在他留下的一首诗里,找到“西泠桥外断桥边”这么句话,断定他是自杀,赶紧去找,只找到了他的一只鞋。九十天后,终于在湖里找到了他的尸首。

所以说,真相很重要。真相没闹清楚,最倒霉的是当事人,舆论真的能杀人。

清书《闲谈消夏录》里,有另外一则故事,更为惨烈。说的是东台有户汪姓人家,家道富足,而且有个资质聪慧的独生女,许配给读书人陶某。但陶家比较清贫,有一阵实在没钱了,陶某只好派仆人去汪家借钱。当时汪父不在家,小姐一听是未婚夫借钱,赶紧找了两件衣服,中间裹了银票,交给仆人,说你回家让你家主人仔细看看。

小陶属于穷昏了头,一见衣服,就让仆人赶紧拿去当铺当了,好换银子还债。结果,当铺在翻检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银票,仆人又说不出来历,就怀疑这是个偷盗案子,把仆人送官了。官府再拘小陶来审问,小陶更是摸不着头脑,于是主仆一并挨了顿板子,当场押监。再叫汪父和家中婢女审问,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县官立刻要求把当事人汪小姐带来,可那个时候,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要上公堂,搁谁都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汪父只好贿赂官员,要求别审自己的女儿。

事情越来越糟糕,当事人小陶在监狱里,“突然死亡”了。噩耗传来,汪小姐立刻披麻戴孝,素服来到县衙,一见面就破口大骂县官糊涂,致使无辜惨死。县官可不承认错误,反倒当众指责汪小姐不守妇道,没有廉耻,以私物赠男人,这就攻击人品了。汪小姐情急之下,从袖中拿出剪刀,自尽在县官面前。

本是美事一桩,害到两家人家破人亡。

最终的结果是,陶家上访鸣冤,县官被摘顶撤职。但两条年轻人的性命,也回不来了。这是最糟糕的结局。现代法律,有疑罪从无一说,为的就是避免这类冤案。但舆论却经常未查真相,先入为主,而且最后也能逃脱制裁。这是件该想办法改变的事情。

道光年间,湖北东湖险些发生一桩冤案。有户人家,媳妇每天早晨要给家人打洗脸水,并且在桌子上放两个鸡蛋当早点。这天媳妇给小姑子送水送鸡蛋的时候,看到小姑子床前有双男人的鞋。媳妇赶紧退出,可是已经晚了,小姑子发现了她。由于担心自己和男人偷情被传出去,小姑子竟然上吊自尽了。

当地居委会(乡保)认为,此事原因是媳妇闹矛盾逼死小姑子,把这个媳妇送官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媳妇当场认罪——按照当时的法律,得杀头。

县令接触这个案子后,觉得这媳妇不像凶悍逼死人的主,但她又态度坚决地认罪,让人不解。最后,县令找了个衙役的妻子,装作犯人,和这位媳妇关到一间房中,才套出了真相。原来,这位媳妇不愿意让小姑子死后名声受污,想保持家族名节,才甘愿认罪……

事情真相大白,一桩冤狱得以避免。当然,这不是最戏剧性的结局。

结局是此事传到了巡抚胡林翼那里。老胡一听,这县令心细,得嘉奖,于是保举推荐东湖这位张县令。他叫张建基,一直做到湖北布政使。然后,又真相大白了,审案子的县令竟然不是张建基。原来,那位县令也姓张,只是审完案子不久后就病逝了。张建基恰巧接任,恰巧就被胡林翼保荐了……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许清楚,就是故意装糊涂。

最后,湖北高官张建基因为贪腐被查办。大家都在念叨,老胡是怎么保举的人才啊。殊不知这是胡林翼闹出的笑话,张冠张戴,此张不是彼张。那位查出案情的张县令,连姓名籍贯都没留下。

真相就是这样,总喜欢翻云覆雨,和人开玩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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