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凡尔纳《八十天环游地球》中的东方书写

⊙王祖基

［西安工业大学， 西安 710032］

论凡尔纳《八十天环游地球》中的东方书写

⊙王祖基

［西安工业大学， 西安 710032］

凡尔纳的《八十天环游地球》中充满了对东方的描绘和书写，作家沿袭了西方文化中对东方的描述，尽管有对西方殖民的批判，但从整体上说，凡尔纳书写的东方形象是意识形态型的，而他的看似无关意识形态的科幻小说，却充满着殖民主义的思想。

《八十天环游地球》 东方书写

凡尔纳（1828—1905）是 19 世纪法国著名的小说家，被誉为“科幻小说之父”，他一生共创作 66 部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还写过剧本和诗歌，其著作之丰富罕有人可比。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凡尔纳作品在全世界范围的译本已达 4751 种，位列全世界作品被翻译最多作家的第 2 名①，可见其影响力之大、之广。

一

凡尔纳的作品自 20 世纪初被译介进中国之后，他的科幻和历险小说广为中国读者所接受，也引起了文学研究者的关注，80 年代以来的研究大部分从整体上对凡尔纳的小说进行解析和阐释，代表性的研究有徐知免的《论凡尔纳》，该文阐释了凡尔纳创作的意义，探讨了凡尔纳创作分期的问题，认为凡尔纳的意义在于使科学进入了小说，在作家后期创作中，作品较多地对现实进行了指涉，“人物更多地在现实环境中活动，科学的描述和对现实的批判结合在一起了”②。倪侃的《略论凡尔纳科幻小说的思想性》一文认为凡尔纳科幻小说不仅仅是科学幻想和人物历险，除了这些通俗性的元素之外，凡尔纳小说还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张岳庭的《艾尔通命运的变迁与凡尔纳的殖民社会观》一文认为，“凡尔纳三部曲”中，艾尔通形象的塑造强化了小说主题的表达，从其命运的变迁中可以看到凡尔纳关于殖民的完整观点，凡尔纳表达了对当时西方宗主国殖民统治的不满情绪，另一方面“由于时代的局限，凡尔纳虽然反对血腥殖民，但对西方人的开边拓土终究却是抱持肯定态度的”③。

目前国内对凡尔纳单个作品的研究很少，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他作品当中单部优秀作品意义的丰富性的挖掘，其中凡尔纳的《八十天环游地球》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八十天环游地球》沿用了西方文学中“游历”的叙事模式，主人公福格是一个冷静理智、做事有条不紊、精密准确的英国人，他和改良俱乐部的人以两万英镑的赌注打赌他可以八十天完成环游地球，于是带着法国仆人出发，两人在历尽艰险之后顺利的按期回到英国，福格不但赢取了赌注，也赢得了来自印度的阿妩达的爱情，这是小说最主要的一条线索，小说还有另外一条线索：侦探菲克斯追捕福格，英国银行的柜台上丢了五万五千英镑，警察局发现窃贼和福格长得非常像，他们发现福格离开英国后以为他要借故逃跑，于是派菲克斯追捕福格。游历历险和追捕逃犯形成了小说叙事的双重动力，也形成小说的平行又交叉的两条线索，使得小说的叙事和结构形成了一定的张力。

这部小说除了艺术上的成功之外，小说的主题也非常丰富，科幻主题、漫游主题、侦探主题、爱情主题等主题相互交叉、融合，构筑起了相当丰富的意义空间，在它的这些主题中间，东方主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小说中福格主仆环游地球的线路是：绕道非洲到达印度，从印度到日本，再通过日本到达旧金山，最后从旧金山返回英国，全书共 37 章，其中描述他们在亚洲的游历的有 14 章，写到的国家有印度、中国、菲律宾、日本等,篇幅上占将近三分之一，这一部分的东方想象和书写也是《八十天环游地球》中戏剧性元素最突出的本分，充满了刺激和冒险、戏谑和讽刺。

二

小说对东方的书写中，主人公在印度的经历最为丰富。先是仆人万事通出了意外，到达孟买经过玛勒巴山寺庙时他想进去游览一番，他不知道基督徒不能进去，也不知道进去要脱鞋子，刚走进庙门危险就降临了：“他突然被莫名其妙地打翻在地。三个僧人向他冲了过来，他们目露凶光，一把拽下他的鞋袜，不由分说挥起拳头就要打，同时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叫喊声。”④接着主仆二人经过高伯德昆地区的树林时，看到一群人抬着一个塑像，“在塑像周围，一群年老的僧侣疯疯癫癫地手舞足蹈，他们身上涂着一条一条的褐色条纹，还划开了一些十字形的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每逢印度举行重大的宗教仪式，这些愚昧的僧人甚至会争先恐后地冲到太阳神的大车轮子底下送死。”⑤在这些僧人的后面拖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到后来众人搞明白这些未开化的印度人正在进行一个葬礼仪式，那个漂亮的叫做阿妩达的女人是要被活活烧死，给自己的王公丈夫殉葬的，福格决定救下这个女人，最后勇敢的万事通冒险救下了阿妩达，被救后无家可归的她加入了福格的游历团队。

接着他们到了香港，菲克斯为了留下福格，决定从万事通那里取得突破，于是带他到一个小酒馆去，谁知道这是一个大烟馆，里面全是一些抽烟的大烟鬼，他们目光呆滞、面黄肌瘦，愚蠢麻木，“大部分人都在抽着一种长杆红头的烟枪，烟嘴里烧的是玫瑰露和鸦片合成的大烟泡。时不时就会有几个抽烟的人晕过去滑到桌子底下，这时店里的伙计就会把他们抬到里边的大床上，放在其他人的旁边。床上已经有二十来个这样的醉汉，他们一个挨一个，都几乎不省人事。”⑥更为滑稽的是醉酒的万事通吸了几口大烟之后，头脑昏昏沉沉，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小说中还出现了另外一些东方人，如卖大象的人，向导等等，小说所描述的这些东方人的总体形象是蒙昧、邪恶、疯癫、恐怖、怪异、贪婪、滑稽，呈现出一种负面形象，另外，这些人大都形象模糊，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故事、个人的体验。形象学认为所有的“他者”形象的书写与构建源自书写者自身，“它是对一个与他者相比的我，一个与彼处相比的此在的意识”⑦，当他者形象被制作出来的时候，制作者往往有意无意的也呈现、传递出了自己的某个形象。在《八十天环游地球》，与东方人形象相对的西方人的形象则是英俊的、理智的、正直的、勇敢的、善解人意、慷慨大方、富足好义的，凡尔纳有意的突出了这种对比，他明显的认为自己是认同并属于后面的正面类型的。当凡尔纳书写东方形象的时候，他自己的形象也显现了出来，当东方“被看”并被呈现的时候，看人者的形象也被凸显了。正如形象学家达尼埃尔 - 亨利·巴柔所说：“他者形象不可避免地同样要表现出对他者的否定，对我自身、对我自己所处空间的补充和外延。我想言说他者(最常见的是由于专断和复杂的原因)，但在言说他者时，我却否认了他，而言说了自我。我也以某种方式同时说出了围绕着我的世界，我说出了‘目光’来自何处及对他者的判断”⑧。

在这部小说中也有正面的相对清晰的东方人形象：印度的向导和美人阿妩达，但他们的共同特点却是对慷慨、正直、好义的白人感恩戴德、感激不尽，在情感上被俘虏、被征服，特别是阿妩达，向导向福格他们介绍的时候说：“她在孟买受过完全英式的教育，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文化修养，她都会被看成是个欧洲人。”⑨在接下来的描述中，这个东方美女的这种非东方特质又被提起：“可以说伯德昆的那个王公的妻子符合一切欧洲审美的标准”⑩，在凡尔纳的想象和书写中，东方要不就是一个愚昧、邪恶、怪异的负面形象，如果一定要出现正面形象，那么他必须符合一定的标准：对西方人感恩、仰望、崇敬、彻底被征服。

凡尔纳在《八十天环游地球》中对东方的书写中，除了写到东方人，还写到了东方的地理与环境：印度的成群的棕榈树丛、一望无际的田野、有浓郁印度风情建筑式样装饰的辉煌庙宇；大安达曼岛茂密的森林、远山秀丽的侧影、美不胜收的风光；新加坡花园般的国家秀丽的风光、美丽的街道、油亮的棕榈叶和美丽的丁香花。奇怪的是小说中故事开始的地点是英国，身为法国人的凡尔纳却几乎没有进行地理环境的描述，然而就是在这没有描述的空间里，主人公确是安全的、稳定的、做事异常的精确准时、少有意外。而在东方这美丽的风景里却危机四伏，主人公听到、看到、遇见的都是可怕、滑稽的事情。这里面出现了按照我与他者的对立而对小说空间进行分割的原则：“它孤立了某些地点，谴责了另一些，又使某些地点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成为我以及一个选定集体的真正的归属圈；而面对这个代表了和谐宇宙的地点，空间的另一‘部分’则担负起 了混 沌 的负 面 角色，它 是 无序 的 生发 器。”⑪

三

形象学理论认为，异国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两类：意识形态型和乌托邦型，“凡按本社会模式、完全使用本社会话语重塑出的异国形象就是意识形态的；而用离心的、符合一个作者(或一个群体)对相异性独特看法的话 语塑 造 出的 异国 形象 则 是乌 托 邦的。”⑫凡 尔纳 创作《八十天环游地球》是 19 世纪后期，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对东方进行大规模的殖民活动，而在他们的文化中也出现了对东方“东方化”的描述，凡尔纳沿袭了这些描述，在小说在对东方的绘描中出现了很多“套话”，如印度殉葬的寡妇，抽大烟的中国人等，尽管偶有对西方殖民的批判，但从整体上说，凡尔纳书写的东方形象是意识形态型的，这种形象将西方社会的群体基本的价值观投射在他者身上，“通过调节现实以适应群体中通行的象征性模式的方法，取消或改造他者，从而消解了他者”⑬。有意书写异国情调的凡尔纳没有逃脱文化现实的束缚，加入了集体文化的合唱,而他的看似无关意识形态的科幻小说，却充满着殖民主义的思想。

① http://www.unesco.org/xtrans/bsstatexp.aspxcrit1L=5&nTyp =min&topN=50，2014 年 7 月 14 日检索。

② 徐知免：《论凡尔纳》，《外国文学研究》1986 年第 7 期。

③ 张岳庭：《艾尔通命运的变迁与凡尔纳的殖民社会观》，《文艺争鸣》2014 年第 1 期。

④⑤⑥⑨⑩ [法]凡尔纳：《八十天环游地球》，白睿译，译林出版社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45 页，第 58 页，第 96 页，第 59 页，第 69 页。 ⑦ ⑧ ⑪ ⑫ ⑬ 孟 华 ：《比 较 文 学 想 象 学》，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121 页，第 123 页，第 135页，第 35 页，第 35 页。

[1][法]凡尔纳.八十天环游地球[M].白睿译.南京:译林出版社出版社，2004．

[2][美]爱德华·W.萨义德著.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3][美]爱德华·赛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北京:生活·读书·三联书店，2003.

作 者：王祖基，文学硕士，西安工业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文学与文化。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

本文系西安工业大学校长基金项目；项目编号：XAGDXJJ1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