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徽洲

于杰

四月，我们带着大画幅相机，带着对山水的向往赶赴徽州。通俗地讲，可以把徽州看成是今天黄山市的古称，由于历史上行政区划的一再变动，原先的一府六县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作为行政区划，“徽州”是哪儿，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 徽州向号“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是山水绝佳处，汤显祖曾言：“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从徽州古城沿新安江而上，看到黟县就到了著名的西递和宏村。作为世界遗产，西递和宏村自然是美不胜收的，但是，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两个游人如织的地方，而是宏村附近的一个皖南古村落。

古村中青石板的老路有水磨石般的光泽，窄窄的巷子旁是高大的门第，似乎在诉说着多少年前大姓豪门躲避战乱隐入桃源，其后代子孙光耀门楣的传奇。

古村背靠青山，一条三五米宽的小溪穿村而过，溪水清澈见底，几座石桥横跨溪上，溪边商铺招幌随风。

村内，青砖黛瓦的徽派建筑错落有致，油菜花田遍布房前屋后，阴雨天时，雾气氤氲，村内屋瓦房檐水润欲滴，大自然研开了一方上好的徽墨，以天地为画纸，正在晕染一幅大写意。你以为大自然在做水墨画时，青砖黛瓦间偶尔露出的一角油菜花却反驳你，这不是水墨，是水彩。

这是所有记录者梦寐以求的桃源。村内每天都有各地学美术的学生来此写生，最多时有2000多人。每天一早就能看到这些孩子们或独守一景或三五成群，支开画板忘我地描绘眼前的一方天地。

徽州有水。

水是新安江。

这条发源于安徽休宁县的大河带着近千年的文脉传承，带着烟雨朦胧，从青山叠翠中蜿蜒而过，将一代又一代的徽州子弟送出山村，送到浙闽江沪，徽州文化也随着这条水道真正源远流长。

徽州多水，有水就有了灵气。新安江畔，移步异景，处处皆画。

从徽州古城逆流而上，迎面而来的是缓缓而过的新安江，清澈的江水滋润着两岸，岸边，大片的油菜花毫不羞涩地临江梳妆，风过，妆容凌乱。

乱了妆容的不只是大片的油菜花，还有灰瓦白墙的徽派民居。野渡二三里，黄花田间地头，一座座小村落散落其中。

油菜花田里的马头墙是千年不变的样式，规整，秀气，很容易让人想起耕读传家的样子，嗯，就是这个样子，在鸟鸣声中早起，在雾气氤氲中晨读，在半江碧水畔劳作，在漫天星斗下入眠。

所以，在新安江畔，你能明白为什么徽州会是程朱理学的发源地，为什么能养育出戴震这样的博学多才之士，为什么会有黄宾虹和“新安画派”，身处这样的山水之中，自然是钟灵毓秀，想不成才子都难。

所以，有了徽墨，有了歙砚，有了更多的山水——在笔下，在纸上，在心中。

后记：

这座因宗族聚居而形成的千年古村落，幸运地从六七十年代的那场文化浩劫中保留了下来，但是能否以原来面目保留下去？整个西递、宏村地区已经成为世界遗产，对于文物的保护和文化的发掘传承已经成为一种共识，本来我们对于这样的古村落保留下去持有乐观态度，但是在临走的前一天，我们却有了深深的担忧。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前，古村里一座至少数百年的祠堂大门敞开，里面大兴土木，工人进进出出，各种装修材料被运进去，现场一片建筑工地模样。

最开始我们以为是此处要修缮维护，后来知情村民告诉我们，邻村一位老板租下这里，要把里面变成一座酒吧。

无疑，在有2000多大学生进驻写生的古村建一个酒吧一定会生意红火，看看村子里每天火爆的露天卡拉OK就知道，何况是这样一个老祠堂里的主题酒吧。租用这样的祠堂建酒吧必然会对祠堂内部进行改造，这样的改造对于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文物来说无异于伤筋动骨。

度过文革浩劫的古祠堂，看来已无法幸运躲过商品社会的欲望侵伐了。

心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