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坛求索 无私奉献

顾永祥

陈长林先生既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科学家、同时又是一位成绩斐然的古琴艺术家。他是笔者十分尊敬的琴坛先辈。现为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作为科学家陈先生从1956年始一直在中国科学院计算研究所从事计算机研究工作，1958年8月我国第一台电子计算机103机研制成功，陈先生即为研究组成员。1964年4月中国自主设计、研发的第一台大型计算机119机制造过程中，他又被任命为外围设备技术负责人。陈长林先生多次担任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分课题负责人，发表了多篇极具科研价值的电子计算方面的学术论文，并取得两项发明专利，1992年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而作为古琴艺术家的陈先生，几十年如一日对古琴艺术孜孜以求。无论是在演奏、琴论、打谱等诸多学术方面硕果累累，为古琴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2012年、2013年《陈长林琴学文集》、《陈长林古琴谱集》、《陈长林演奏专辑》先后问世，文集中包含打谱后记、琴律研究、琴乐与科技、记叙回忆等学术内容，古琴谱集中含有打谱作品108首，打谱作品所有对应的音响资料被收录在古琴专辑中。这些学术成果的年代贯穿半个世纪，是陈先生一生的心血。这些理论著作的相继问世实在是琴坛的大喜事，是对陈先生古琴学术生涯的归纳总结。洋洋洒洒近百万字的学术成果，必将使一代又一代的后辈们受到无限启发而影响深远。

一、聪颖好学 求知若渴的青少年时代

陈长林先生1932年7月22日出生于福建福州一个极具传统文化氛围的家庭，父亲陈琴趣为著名诗人、琴家、文史学专家。表姨吴子美为闽派古琴艺术大师吴基西嫡传弟子。儿时他常在父亲抚琴作诗时围绕在身边认真聆听。正是因为在这种文化氛围极强的环境下的长期熏陶，儿时的他即对琴棋书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上世纪三十年代，战火纷飞，琴人的活动也多受影响。陈先生是在战后才与家人相聚在福州老家，得以继续陶冶在自己钟爱的传统艺术之中。1946年少时天资聪颖的他自制了一个小古琴，并通过此琴根据儿时的记忆自学了琴曲《阳关三叠》，父亲陈琴趣大为赞赏，了解了他的学琴决心与天赋，决定让他使用父亲的成人琴进行学习。为更好的培养与系统的学琴，父亲请表姨吴子美来到家中授琴，他从表姨处学习了琴曲《渔樵问答》、《平沙落雁》、《阳关三叠》等六曲，以及闽派古琴艺术的发音演奏方法和基本艺术风格。次年表姨移居台湾、父亲也因为工作的原因入沪任职。他并没因此种客观原因停止古琴的学习，对古琴的兴趣爱好有增无减。那时广播电台常播放古琴大师徐元白演奏的琴曲《渔歌》、国乐大师卫仲乐演奏的琴曲《醉渔唱晚》，他根据当时广播电台播放的古琴音乐并结合家中相近的乐谱版本继续自学古琴。

1951年，陈长林先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交通大学。这使他有机会来到国际大都市、文化繁荣的上海。经古琴家吴振平先生介绍加入了名震中国的今虞琴社。通过琴社定期雅集活动，聆听许多上海本地及来沪艺术家的演奏，增长了见识、开拓了视野。也许当时自己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机遇可能将改变他的古琴艺术生涯。当时在沪的广陵派古琴艺术大师张子谦先生、虞山吴门古琴艺术大师吴景略先生十分欣赏勤奋好学、追求进步的陈先生。他们自然也成为了他的良师。他与吴师学习了《渔樵问答》、《梅花三弄》、《广陵散》等7曲。掌握了吴师潇洒奔放、灵活生动的艺术风格。张子谦先生最擅广陵派代表曲《龙翔操》、有张龙翔之称。1954年1月至3月张子谦先生在上海开设了“龙翔学习班”。陈先生由于学业的原因未能参加，本是一件憾事，但他利用在家期间从父亲处转学了此曲，并因在平日雅集中多次听张师演奏，已能掌握乐曲的技术手法和风格特点，张师后听到他的演奏，心中十分喜悦并亲自指导，使他对乐曲的掌握更上台阶。并学习了张师音随意走、刚柔相济的广陵派演奏风格。

二、积极进取 上下求索的青年时代

1956年陈长林先生圆满的完成了上海交通大学的学业，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来到了首都北京。9月经古琴艺术家、前清贝子溥雪斋及古琴艺术家査阜西两位先辈的介绍下加入到北京古琴研究会。在北京再遇良师这可以说是上天的眷顾，当时北京琴会学术氛围极浓，很多艺术家在北京潜心研究琴学。他通过琴会每周的雅集，认真聆听多位艺术家的演奏，并常向他们请教琴学问题，不断的吸收着养分完善自身受益良多。借此绝好机会向査师学习了《洞庭秋思》、《慨古吟》等5首琴曲。向溥师学习了琴曲《流水》。査阜西先生听说陈先生受过系统的理工教育，有意考估与培养他的学术能力，为他命了一题《古琴琴弦直径密度概算》，他结合自己所掌握的物理学知识和查阅的历代琴弦制造原理资料于1957年夏完成这一命题的研究。并撰文发表在《传统的造弦法》（民族音乐研究所编）。1957年10月底査师又给他命了第二题《龙翔操》是不是《昭君怨》？据广陵派《蕉庵琴谱》、《枯木禅琴谱》的解题认为龙翔操亦名昭君怨。但《龙翔操》乐曲的风格十分欢快，琴家吴振平对此早有异议，而陈长林先生亦有同感。他很快进入到废寝忘食的研究状态中，通过查阅大量古代资料及不断考证，终得出《龙翔操》不是《昭君怨》，他只是《古神化引》的节本。而琴曲《龙朔操》才是《昭君怨》的重要结论。随之打谱《龙朔操》加以佐证。并发表《谈谈古琴曲龙翔操和龙朔操》（音乐研究，1959年第3期），而《龙朔操》是陈先生生平第一次打谱，正是这次的命题，开启了他的学术研究生涯。期间1958年他还将同名琵琶曲《春江花月夜》移植到古琴，并在1961年回上海探望老师张子谦时汇报演奏了此移植作品，得到了张师较高的评价。

1959年，中国音乐家协会、民族音乐研究所、北京古琴研究会三家机构决定将历史名曲《胡笳十八拍》音响重现。全国上下的很多学者都投入到了整理工作中。他在査阜西先生的指导下历经近八个月整理打谱了《大胡笳》和《胡笳十八拍》两首琴曲，并取得了较大的成功。同年八月中国音乐家协会在北京举办了“胡笳十八拍音乐会”。他与北方昆剧院和中央广播合唱团合作联合演出了他的琴曲打谱作品《胡笳十八拍》反响热烈。endprint

1963年为纪念嵇康诞辰1740周年，中国音乐家协会在北京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古琴打谱会，集中整理研究嵇康的琴乐作品。他打谱了嵇康的琴乐作品《嵇氏四弄》中的短清和《孤馆遇神》，并参与琴曲演奏交流。同年撰写了《改编春江花月夜的几点想法》的学术论文，发表在《琴论缀新》（民族音乐研究所 1964年第3辑）

三、幽兰逢春 重放幽香

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对中国社会无疑是一场灾难。古琴在文革期间被作为“四旧”得以批判。1976年文革结束后，百废待兴，古琴艺术的发展冬去春来。1981年4月陈长林先生由于工作成绩卓越，被研究所选派到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做访问学者开展计算机研究工作，在研究科技工作之余，他没有一刻停歇其钟爱的古琴音乐的研究。他向美国研究机构申请可以利用总研究经费开展古琴音乐研究得到批准。这期间它设计了一种编码程序软件，可以将古琴的减字谱经过电脑软件处理后在电脑中得以显现。这是电脑能进行文字处理后的又一重大突破。并于次年研发成功。同年在丹佛艺术节上演奏琴曲《流水》、《阳关三叠》将古琴艺术介绍给大洋彼岸的美国听众，得到一致好评。回国后，1985年在扬州举办的第三届全国古琴打谱会上，他演奏了自己打谱的《雉朝飞》参与交流，得到广泛肯定。1990年10月，他受邀参将在香港举办的亚洲艺术节古琴名家汇香江活动，在音乐会上演奏了《龙翔操》、《龙朔操》等10首琴曲。1993年6月，他受邀参加由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著名科学家李政道和长安画派著名美术大师黄胄在北京联合发起的科学与艺术研讨会。他以科学家、艺术家的双重身份参会格外受到关注。并在音乐会上演奏了琴曲《大胡笳》。

四、桑榆未晚 老骥伏枥

陈先生于1993年7月正式退休，但按中国科学院有关规定仍保持研究员学术职称。这一时期陈先生的古琴艺术演出实践及研究工作仍在高效、高产中进行。这一时期主要演出实践、研究工作有：1994年4月受邀参加中国古琴名家名曲国际鉴赏会，并演奏《泽畔吟》、《大胡笳》。1995年7月受邀参加在成都举办的中国古琴艺术国际交流会，演奏打谱新作《庄周梦蝶》。同年十二月参加査阜西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暨学术研讨会。在会上演奏了査师传授的琴曲《慨古吟》，并撰写论文《査阜西先生对现代琴学的贡献》。此文后发表在《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6年第2期。同年雨果唱片推出《闽江琴韵》陈长林古琴专辑。唱片中收录陈先生打谱作品4首、演奏作品4首。1998年利用Turbo C编程深入开展古琴辅助打谱研究。编写琴谱音高显示和音乐读写程序。1999年8月参加在扬州举办的回眸与展望暨张子谦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演奏了《大胡笳》及移植作品《二泉映月》。同年10月再次受邀访美，在俄亥俄州肯特州立大学举办了古琴音乐会演奏了《流水》、《广陵散》等6首乐曲。并在克利夫兰音乐学院举办了古琴独奏音乐会。两场音乐会的举办反响极其热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将中国最优秀的传统音乐文化完美展示给美国听众。2001年8月参加在常熟举办的全国第四届古琴打谱会，带去了自己据《西麓堂琴统》打谱的作品《离骚》、《关雎》、《修禊吟》、《春思》。据《神奇秘谱》打谱的作品《山中思友人》、《离骚》6曲。并在会上示范演奏《西麓堂琴统》中的《离骚》、《春思》得到与会琴家广泛认可。2002年9月与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合作研发利用Windows程序结合古琴音响及MIDI古琴程序并最终取得成功。这一成果使得古琴音色、音调可通过点击电脑键盘、鼠标控制。这又是一项极有意义的研究成果。同年与周旋合作《用数码科技技术推进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与传承》。2003年11月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总部郑重宣布古琴艺术被列为人类口述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同年12月12日中国艺术研究院在全国政协礼堂举行了盛大的庆功音乐会。陈长林先生受邀在音乐会上演奏了琴曲《大胡笳》、《春思》，并作了《电脑在古琴音乐中的应用》讲座。此后的2004至2007年先后撰写《回忆琴家顾梅羹先生》发表在《川派古琴艺术大师顾梅羹纪念文集》（2004）、《东皋琴谱初探》发表在《尺八古琴考》、《忆往思来》（今虞琴社成立70周年参会文章，2006）及《东皋琴谱的渔樵问答及其源流》（东皋心越古琴交流会参会论文，2007）。

五、一个艺术家的内心独白

陈长林先生在2012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发行的《陈长林琴学文集》中最后的总结中提到：“至2010年已打谱72曲；移植9曲；共演奏108曲；发表20余篇古琴文章。本人已有65年演奏经验、53年打谱经验、29年电脑古琴相结合经验。拟争取条件继续发展，并把自己的经验传承给他人。”这就是温文尔雅、淡泊名利、无私奉献，勇攀学术高峰的陈长林先生。总结中有奉献、有期待、有展望，更是一位桑榆晚年壮心不已的艺术家的内心独白。

参考文献

[1]凌瑞兰.现代琴人传（下）[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9.

[2]陈长林.陈长林琴学文集 [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