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情深

2014-09-22 12:05何源梅
含笑花 2014年4期
关键词:红土地红土矿泉水

何源梅

沿一条机耕路,一队汗流浃背的人在喘息着行走。一位满脸皱褶的苗族老人,站在一棵桉树下,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是在祈祷山雨欲来吗?燃尽的清香就是证明。姓王的领队递给老人一瓶矿泉水,还从包里掏出几块饼干,放在草地上。老人用干枯的眼神望了望水瓶,又把目光转向递给她矿泉水的那个人。只见老人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用力拧开水瓶上的盖子,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步一回头向坡那边缓缓走去。老人已经望水止渴了。

数十万亩的红土地被翻犁之后,就像士兵的队列,变得越发规整。老人的孙子点燃一根烟,守着一对水桶,站在地边空落落地等着。

王队走进地里,虔诚地蹲了下去,双手捧起一把红土,一把烫手而松散的红土,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再瞅瞅拉水的车后小小的少年,最后瞄一眼一株苗也栽不下的烟地,那表情,比那祈祷老天下雨的老人的表情还难看。当然,机关里的人也盼雨,但农民盼雨比机关里的人盼一口凉水还重要,机关里的人多久不见下雨算不了什么,可农民不行,虽然过了节令的烟苗会使劲地往上长,但收成就不及往年了。

他们找到一棵树的树荫坐下,开始忧虑重重。有的诅咒久旱无雨的天,有的惋惜棚里的烟苗。他们都在担心地里的庄稼,农民的收获。

夕阳在偏移。红土地开始有些躁动。他们把烟苗送进地墒里,很轻、很轻,就像送他们的孩子走进校门,然后舀一瓢水,一瓢来自很远很远的水窖中的水泼下,很重,很重,希望烟苗的每一条根系,都能享受汗水的滋润、水滴的滋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他们回望那片烟地时,已经绿意朦胧。从坡那边归来的老人,早早地等在路口,用粗糙的手,抚摸着一位年轻人胸前的徽章,用沙哑的嗓音和他们诉说关于“干旱”的话题,王队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老人的泪忽然流了出来,那泪滴,比一瓶矿泉水还金贵。

七月的一天干部职工会,王队在会上说:假若每人一天节约一张纸,每家每月节约一桶水,单位一年节约一顿年饭,100多人的单位,一年要节约2万多元,可以解决两亩烤烟的水钱,可以解决两户贫困家庭一年的生活困难……他的声音,像春风,吹皱一池春水。他们的行动,和烟苗一起疯长。

一个寒冷的冬天,消防车拉着满满的水,把老人家的水窖装满。他们走进一间很简易的小屋,为老人生火、做饭、洗衣服,他们为老人送来最温暖的棉被。返回之际,在村口,只见老人找来一根木条,在空地上歪歪斜斜地画上一幅图画——一株高大的烟苗,早已在老人的粗糙的手中茁壮成长。

第二年春天,这队人再次来到烟地。他们的队伍里,少了那位领队的。有人告诉老人的孙子,他们的领导患了肝癌,已经不能来看她了。老人在旁边呆呆地听着。她的孙子说,老人这段时间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不把她带到地里守着,怕丢失。

第二天,老人真的消失了。村里的人到处找,池塘边,山凹里,地埂下,到处找遍都没有找到。几天后,当村里的人在老人出生地——一个森林茂密的林子里找到时,老人已经奄奄一息。她的孙子把她搂在怀里,大声地哭喊着:“奶奶,奶奶,你跑到山里做什么?我爹妈早早丢下我,你也忍心丢下我吗?我还没有成家呢!”那哭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那哭声,撕心裂肺于山水间。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相依二十年的孙子,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野三七,还有半瓶水,右手按着胸部,眼角流出几滴泪来,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老人的孙子突然想起老人离家前说过一句话:王队长的病肯定是重了,那棵药一定还找得着。

病床前,老人的孙子对王队说:奶奶曾经说过,她娘家后面的森林里有野生三七,配与金芭蕉花瓣中的露水,就是一付神药。这瓶里的水,就是金芭蕉上的露水,奶奶为了找这棵神药,已经翻越了好几座山头,她是从山崖上摔下来去世的。听到这,在场的人泪如泉涌。

绵延几十里的红土地,还是一样的颜色,只是高高的坡上多了一座坟茔。暖暖的春风里,人们看见一位中年男人带着他的妻儿,提着花篮、水果向坟茔走去。这位老人,又多了一位上坟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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