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题

2014-09-22 12:09侯发山
含笑花 2014年4期
关键词:二婶项链母亲

侯发山

项链

女人很想拥有一条项链。

这个想法对女人来说有点奢望。男人在外打工,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种地种菜,喂狗喂鸡,养育儿子,侍奉老娘——男人是入赘到女人家的。儿子已经上初中了,老娘还有病,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靠男人一个人打工赚钱。男人没有什么技术,干的都是体力活,自然赚不到大钱,遇到黑心的老板,有时辛辛苦苦干半年挣不到一分钱。家里的日子算不上凄惶,日常的开销也还是算计着花。所以说,女人只是想想而已。

女人的脖子细长、白皙、光滑,如果戴上一条项链,一定会非常漂亮。凡是见过女人的人都这样说。女人的想法也因此越来越强烈。

到了年关,男人回来了。男人给儿子买了一款学习机,给岳母捎了一根拐杖。到了晚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男人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一条金光灿灿的项链。

女人又惊又喜,几乎是从男人手里夺过项链,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看到女人高兴,男人也嘿嘿直乐。

旋即,女人皱起眉头,叹口气:“你上次寄回来的三千块,买化肥农药种子花了八百,儿子交学费五百,给儿子买了一件上衣和一双鞋,花去三百,给娘看病花了六百,村里一家结婚一家过满月,随了二百块的礼,买煤球六百……哪里还有钱呢?这两个月也没给娘抓药。我都快愁死了……”

男人见状,忙安慰女人:“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这不,我这次又带回来四千块呢。”说着话,男人把钱掏出来交给了女人。

女人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随后眨巴着眼睛,盯着男人问:“不对吧,你这次咋挣这么多?工头给你涨工资了?这个项链多少钱?不会是偷人家的吧?”

男人呵呵一笑:“傻瓜,这个是仿制品,是我花十块钱从地摊上买来的。虽然它不值钱,但代表了我的一番心意,等以后挣了钱,一定给你买条金项链。”

听男人说项链是假的,女人的心里就隐隐有一丝失落和遗憾。此后,女人就一直没有戴过,她不好意思带出去,怕人认出来是假的。

儿子上高中住校后,为了帮衬家里,在老娘的鼓动下,女人就到镇上一家餐馆打工,洗洗碗刷刷盘什么的,挣的也是辛苦钱。

饭馆老板虽已婚,却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没来由地给女人涨工资,发红包,调换工种……女人是个本分的人,一直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始终不给老板机会。自己的男人虽说没本事,但人老实,对她也好,她不能对不起男人。

有一天,老板拿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老板说,这条项链五千块呢。

看到项链,女人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垮了。她半推半就,让老板把项链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后来,母亲病加重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也花光了,为了给母亲治病,女人来到金店,想把项链变卖了。店员告诉她,项链是假的,价值不过十元钱。

踉跄着逃出店门,女人就把项链扔到了垃圾箱里。

听说岳母病危住院,男人也从外地匆匆赶了回来。

到了医院钱就不是钱了,男人带回来的那点工资如杯水车薪,两天就完了。男人就去村里借,找亲戚朋友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能借来的非常有限。

男人没辙了,就跟女人商量:“把那条项链卖了吧?”

“哪条?”女人吓了一跳,以为男人知道了她和老板的故事。

男人傻乎乎一笑:“傻瓜,还能是哪条?是我年前给你捎的那条。”

女人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莫名地有了气,假如男人当初给她买的是金项链,她也不至于被饭店老板愚弄。她气呼呼地说:“十块钱值得卖?扔到垃圾桶里算了。”

男人说:“傻瓜,一千块也不卖。”

女人感到迷茫:“怎么?你不是说花十块钱从地摊上买来的?”

男人说:“那是我白天在工地打工,晚上去给人家仓库守夜,辛辛苦苦挣来的,整整花了五千块呢。”

女人忽然间明白了,男人了解她的个性,如果说是真的,她不会要的,因此才故意骗她说是从地摊上买来的。

刹那间,女人的脸上爬满了泪水,说不清是幸福还是痛苦。

好久没回家

梓涵好久没有回老家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只剩下老母亲一个人了。梓涵想把母亲接到城里,可是母亲执意不肯来,说在城里住不习惯。梓涵也就没再强求她老人家。梓涵工作确实忙,难得抽出时间回老家一趟。前几天,邻居二婶给梓涵打来电话,让他抽时间回家一趟,说他母亲一个人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怕闷出个三长两短。

梓涵一直想给母亲安部电话或买部手机,母亲没同意,说她七十多岁的人,耳朵背不说,也不会使用。想想母亲身体还硬朗,平时也没啥事,就没安电话。偶尔想母亲了,电话打给二婶,让二婶当传话筒。

这天下午下班后,梓涵晚饭也没吃,去超市给母亲买了一些水果和滋补品,便开车上路了。四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村口。公路通不到家里,只能停村口那儿。村口离家也没多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当梓涵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梓涵刚要叫喊,轻轻一推大门,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母亲怎么没有上门?屋子里亮着灯,看来母亲还没有休息,难道家里有客人?

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梓涵没有声张,轻手蹑脚来到门前,果然家里有人——梓涵听到了母亲的说话声:“……我一个人苦啊,孩子不在身边,你也不管我……想起先前,你对我多好?记得那一次……”

听到这里,梓涵的头轰得一下子大了,思维一下子出现了短路:母亲在跟谁说话?父亲才走了半年啊?她怎么能这样?父亲跟母亲虽是包办婚姻,但两个人从未红过脸吵过嘴,母亲贤惠,父亲能干,是村里边公认的模范夫妻。听母亲说,他们刚结婚那年,大雪封山,母亲身上烧得跟火炭似的,父亲就背上母亲,踩着没膝深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翻山越岭,一直走了两个小时才赶到镇医院……母亲常常对梓涵说,要不是你父亲,我那次就没命了……感情就这么脆弱?难道真的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梓涵脸红耳赤,悄悄后退到大门外。难怪二婶给自己打电话,当时二婶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原来症结在这里。看来不只是二婶,怕是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是不错的。娘啊娘,你让我咋说你好呢?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梓涵一气之下,扭头就走,可是,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七十多岁的人了,自己不能不管啊。想一想,母亲孤身一人,确是不容易,她找一个人陪她说说话就错了?听母亲的话音,显然不是说说话的问题。现在提倡老年人再婚,也不是不光彩的事情,应该支持母亲的选择!

想到这儿,梓涵叹了口气,又慢慢地往屋门口走去。还是母亲一个人的声音:“……孩子让我进城,我不是不想去,是我舍不得丢下你啊……你也别担心我,我没事,孩子不常回来,不是不孝顺,孩子有自己的事啊……只要你陪着我就够了。好了,天晚了,该歇了。”

梓涵怕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难堪的事,忙高声叫道:“娘,娘,我是梓涵,我回来了。”

“梓涵?真的是你吗?大门一直给你留着……”随着话音,只见母亲已经颤巍巍拉开了门。

梓涵拿眼扫了一下,屋里并没外人。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下,又回到母亲身上,只见母亲披着外衣,赤着脚,连鞋也没顾上穿,而且,怀里抱着爹的照片!

刹那间,梓涵什么都明白了——母亲是在跟“父亲”说话!梓涵眼里的泪一下子滚了出来。这一刻他就决定了,今后无论再忙,要常回来看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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