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绿树青舍古村落

洪元华 胡盛英

在上饶婺源，一簇簇白墙黛瓦的古村落，散落在乡间的山水田畴之间，令人流连忘返，成为一道独特的乡村风景。历史上，婺源曾属于徽州管辖，婺源古村落与周边的皖南地区的古村落一起，是徽派建筑的代表作，凝固成徽州文化的建筑符号，诠释着徽州文化的独特魅力。

细细品味婺源乡村古村落，人们会发现，每一个古村落，绿树或环抱村落，或充盈房舍之间，与村舍一起形成和谐的色彩和韵律。这就是婺源乡村的风水林。传统的风水观是人民群众在长期适应自然生态环境过程中形成的一种意识形态，其核心思想是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目标是追求理想的生态环境。如“赤膊龙山光水口，生下儿孙往外走”、“树养人丁水养材”等婺源乡间广为流传的谚语，就蕴含着婺源民众质朴的风水观。民间选择村落宅基注重藏风、得水和富有生机之地，特别重视对挡风聚气、聚水藏水环境的选择。而风水林也是民间风水观的重要内容。依托村落风景林葱荣林木，不仅阻挡寒风热气、防止水土流失，还能使村落中不受凶风恶暴或山体滑坡的危害，保持稳定的水源，维护适宜的村落环境。因此，在婺源，有古村落，就必有风水林。

树木成为民间风水的内容，不只是因为它生态上的实际需要，也与上古时代的社神崇拜文化有关。《礼记·郊特牲》言：“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可见，“社神”是土地神，是古代社会里一位非常重要的神袛。作为社神的依附对象和标志，或以大树为主称“社树”，或以丛木为主称“社丛”。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村落风景林延伸与派生于对社神或氏族祖宗的崇拜，相信它们的好坏会预卜未来的祸福吉凶，与村民的命运休戚相关。婺源村落风景林间便于祭祀的简易土地庙，或将体弱多病的小孩过继给村落风景林内最大古樟树的习俗，都源于自然崇拜习俗的传承。

历史上，婺源村落风水林皆属宗族公共资源，得益于古徽州宗族对集体所有（宗族共有）资源卓有成效的管理。从徽州族史考证看，徽州除本土氏族外，多为中原地区迁居而至。特别是在晋、唐、宋时期，先后有3次迁徙高潮：第一次源于两晋“永嘉之乱”，第二次行于唐代的安史之乱与黄巢起义，第三次起于两宋“靖康之乱”。迁徽氏族在择址建村时就依风水理论详细规划，村落风景林在增益补缺后被严格保护。明中叶以后，徽州宗族对乡村的统治逐步加强，到清前期，则达到其鼎盛时期。宗族对被视为村落命脉的村落风景林有完备的村规民约加以管理。如“杀猪封林”、“杀人封山”等，都曾是宗族对违禁樵采村落风景林的惩戒方式。

婺源村落风水林多是族群建村之初选定的天然林，并依风水观稍加“增益补缺”而传承至今的，具备原生性，是结构稳定的地带性植被群落，无论从物种多样性还是植被群落构成都极具典型性与代表性。保存较完好的村落风景林少则几亩，多则几百亩的天然林，都有古树名木。林间乔灌草种类丰富，分布错落有致，既有调节气候、保持水土、改善环境、蕴藏物种资源等综合的生态效益，又兼具自然生态景观之美。

相对人工林，呈现动植物种类丰富、古树名木集中、乡土树种优势明显、乡村景观浓郁等特点。总体上风水林的生物多样性较高，群落结构稳定，是重要的当地物种资源库。为保护这些与古村落一样古老的风水林，婺源县林业部门曾在上世纪把乡村风水林划建为自然保护小区。为后来人们在自然保护小区里发现了世界珍稀濒危鸟种蓝冠噪鹛繁殖群体，其仅存4个繁殖种群皆在自然保护小区内繁殖。蓝冠噪鹛的繁殖依赖于村落风景林。与同属的其他噪鹛喜在灌丛中占域营巢不一样，其社群性极强，喜在常绿、落叶阔叶树的树冠层集群营巢，没有各自分离的巢区。常结群觅食，共同驱赶临近巢区的松鼠等。除孵卵的成鸟和未能离巢的雏鸟之外，皆选择竹林或灌丛等为夜宿地。夜宿地与巢区的分离，是蓝冠噪鹛对村落风景林生境的生态适应。典型的、一定面积的村落风景林相对稳定，林内物种多样，加上村落风景林边缘效应和村落附近植被的多样性，为蓝冠噪鹛提供丰富的食物，村边的毛竹林又为成鸟及刚离巢雏鸟提供利于躲避天敌的栖处。研究结果显示，因为婺源对县域村落风景林从点到面的持续保护，蓝冠噪鹛才得以繁衍生息至今。

其实在婺源县境内，包括风水林在内的自然系统中，蕴藏的高等植物占全省高等植物总种数的38.02%，其中模式标本产自婺源的有13种。有国家级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52種，如云豹、黑麂、猕猴、中华秋沙鸭、白颈长尾雉、鸳鸯、白腿小隼等。省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87种。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植物中南方红豆杉、香果树、闽楠、浙江南、香樟等皆有多处小片天然林，永瓣藤、鹅掌楸、黄杨也有集中分布地。

20世纪初，植物学家秦仁昌、林刚等专程到婺源采集过标本。李启和、陈策、杨祥学等专家在婺源采集植物标本后，发表了婺源安息香、婺源凤仙花等一些新分类群。婺源被认为是研究中亚热带森林植被和珍稀动植物的一个理想场所。

婺源如此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与村落风水林的保护与传承密切相关，如鸳鸯和白脚小隼就在村落风景的古树树洞中营巢繁殖。南方红豆杉、樟、闽楠等古树，朱熹亲手栽植的古杉树，皆因村落风水林保护而幸存至今。

婺源古村落风水林，不仅是一个风水文化的形态，也有着植物学、建筑学、美学等的价值。它是婺源古村落建筑的组成部分，是乡村美韵的精华部分。它是婺源乡村人文的历史，也是婺源自然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