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采茶时

2014-10-21 20:02刘玉宝
中学生导报·教学研究 2014年40期
关键词:儿女上学奶奶

刘玉宝

长期蜗居小城,满眼尽是人造美景。景虽很美 ,但总给人以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择一春光明媚的日子,三个好友来到郊外登南山,忽见山脚下的那片茶园,有个老妇人正在采茶。噢,又到一年采茶时。这一幕触动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些琐事。

时光冲淡了许多儿时的记忆,然而八十岁的奶奶一手拄拐杖,一手挎篮子,迈着三寸金莲,细碎的步子,到离村二里开外的港头山脚下采茶的情景,却让我记忆犹新。

奶奶十多岁开始裹足,是那时村里为数不多的小脚老妇人。奶奶生育四男二女,中年丧夫,她非常要强,含辛茹苦把儿女拉扯大。儿女们都很给她长脸,在公社、大队当干部的有,当教师的有,儿女们成家后,她开始吃轮供(轮流供养的意思)。媳妇们一个比一个孝顺,都变着花样给老人做好吃的。她心满意足了,唯一不遂她愿的是剥夺了她劳动的权力。于是精心伺弄茶丛,便成了她的一大嗜好。

每年谷雨前后,农事忙起来了。农人种瓜点豆,犁田耙地,忙得不亦乐乎。奶奶闲不住,也掺和着要去采头道茶(即谷雨茶)。来回四五里的路虽不太长,但对她老人家来说,是很费时费力的。

从家向东走二三里,就到了港头山地埂上的茶丛。一路要走过一座10米长,50厘米宽的石板桥。桥因离河床较高,故名高桥。奶奶常常是被在田地里干活的人们搀扶过桥的。二伯、三伯和我爸都劝她不要去,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奶奶的执着。次数多了,也就随她。她吃过早饭就动身,中饭只能送过去。大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送饭送水自然落在孙辈们身上,大一点的读中学,不回家;小一点的正读小学,再小的送饭又不放心。那时我刚好读三四年级,送饭自然成了我常做的“功课”。

学校在西面的村里,童年孩子身上顽劣特征,我都有。每到中午,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就想开溜,但却被妈妈叫住:“过来,把这饭和茶水给你奶奶送去。”我常常是极不情愿地接过妈妈递上来的洋瓷碗(小铁碗)和梨巴罐头瓶装的茶水。这时伙伴们又在催我上学,心里这个气,就甭说了。嘟着小嘴上路了。要是平时这点路算不了什么。可是一心想着要去上学,耳旁仿佛不停有伙伴们的叫喊声,这个路就显得特别长。心里就在骂,这个死老妈子,采什么茶,在家呆着不好!我每次都是翘着小嘴把饭送到的。这时被烈日暴晒得红红的一张老脸上堆满了笑:“宝呀,吃饭了吗?”等一些闲话,待我正要转身离去时,她叫住了我,从兜里掏出或是几颗糖果,或是一两包酥糖,或是云片糕,放在我的手里,看到孙辈们的嘴不翘了,她就笑着说:“勤快勤快,有饭有菜。听话,快去上学吧,路上小心。”

这些东西都是逢年过节,晚辈亲戚朋友们送的。可她没舍得吃,每天带点在身边,逗我们开心。

要是节假日,我送过饭,常常打量起奶奶伺弄的茶丛。茶丛在地埂上一字排开,长长的一行,高矮一致苍翠欲滴 ,那个淡绿的茶尖尖,特别惹眼。有时我也忍不住帮忙摘点。奶奶采茶不是站着采的,而是坐着慢慢摘的。一个小凳长期放在茶丛中,少有拿回家。奶奶还有一把很小的锄头,坐着都能使的那一种。她常给茶丛松土、锄杂草,茶丛里没有一根丝茅,更不用说荆棘了。

地埂上的茶丛好些,可是遇到地坎上的茶丛,我真不知道她一个小脚老太太是怎么劳作的!只依稀记得她屁股上的裤子常常带有泥土,我猜想:她肯定是坐在地坎上,一手扶着茶丛,一手劳作的。

每天傍晚,在外劳动一天的奶奶最高兴,孙儿孙女放学早,四五个唱着跳着,簇拥着她老人家“凯旋而归”。有提篮的,拿饭碗的,拿茶罐的,搀扶的,奶奶一天的疲累也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又要把这两天新采摘的茶,及时做好。吃过晚饭,一切收拾稳妥了。做茶才在昏暗的油灯下,开始了它的制作。奶奶做茶最有讲究,她特别注意细火慢炒,揉搓出汁,摸翻结合,而且要顺着一个方向揉摸,反之就没有茶的形、色、香了。要反复十几次,时间特别长。刚开始我们孙辈还围着灶看做茶,闻着茶的清香,慢慢的香气终于抵不住磕睡虫,一个个倒在各自父母的怀里睡着了。

奶奶做的茶很有名,色泽清纯,略带淡绿。那时三伯、大姑爷和我爸都在单位工作,一些同事常常来我家品茶。他们常常一边喝茶一边称赞,并向奶奶索要做茶的讲究。此时,奶奶常常一脸的幸福,她常备一些让他们带回去。再后来,公社、邮电所、供銷社、粮管所、银行、学校等单位纷纷让父辈们购买,于是,奶奶的茶名就传遍了四里八乡。

年年岁岁花相似,又到一年采茶时。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对往事至今还历历在目。奶奶对茶的朴素情怀,渗透了她的汗水和心血。茶就这样融入了她的晚年生活,因苦而美丽,因勤奋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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