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兰革命原因探析

2014-11-11 00:20陈翔
黑龙江史志 2014年18期
关键词:革命

[摘 要]尼德兰革命是人类世界历史上第一次成功的资产阶级革命,开启了资产阶级革命的新时代。尼德兰革命的爆发有着多方面的原因,既有尼德兰地区新教徒与西班牙天主教殖民统治者之间的争端,也有尼德兰地区资本主义发展与封建专制统治的碰撞,还有尼德兰人民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强化后追求民族独立与国家解放的强烈愿望,同时还有西班牙的“普遍帝国”野心和霸权主义行径引起西欧国际社会的抵制与反对等国际背景。可以说,正是这一系列的因素相互作用,促成了尼德兰革命的发生。

[关键词]尼德兰;革命;原因

在中世纪的很长一段时期内,尼德兰一直处于西班牙哈布斯堡帝国的血腥统治与残酷压迫之下。尼德兰人民对于西班牙的抗争与抵制一直没有停息过,终于酿成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

1566年8月,佛兰德尔手工工场的工人和当地城市贫民首先发动起义,开展破坏圣像运动,冲击天主教教堂和修道院,没收教会财产,很快扩展到尼德兰十七个行省中的十二个。1581年7月,由各省代表组成的三级会议发布“断绝关系法令”,宣布废黜腓力二世,北尼德兰地区成立联合省共和国,简称荷兰共和国。经过长期的斗争,1609年4月,西班牙腓力三世终于被迫同荷兰共和国达成十二年休战协定,事实上承认荷兰共和国的独立。在三十年战争后的1648年的《威斯特法利亚和约》中正式承认荷兰的独立地位。

尼德兰革命既是一次反对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和国家解放的独立战争,又是一场反封建和要求发展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革命,具有明显的双重性。尼德兰革命的爆发有着多方面的因素和多层次的原因,分析与把握这些原因对于更好地理解这场影响深远的革命具有重要意义。

一、宗教改革运动的后遗症:尼德兰新教徒对西班牙天主教压迫的抗争

16世纪的西欧,一场气势如虹和规模庞大的宗教改革运动将西欧基督教世界的大一统局面击得粉碎,原本铁板一块的罗马天主教分离出路德宗、加尔文宗、再洗礼派等多种新教派别。宗教改革运动使得欧洲国家之间以及国家内部的矛盾重重,新教徒与天主教徒在教义主张、经济政策、政治选择等方面存在极大的歧异,导致二者的冲突一直不断,摩擦一直不息。

在这场运动的过程中,尼德兰的改宗及其与西班牙的冲突显得尤为引人注目。大约在1520年,路德教开始在尼德兰地区传播,其他所谓异端教派亦积极活动起来,1550年左右,来自瑞士的加尔文教开始传入尼德兰,并逐渐成为主要的信仰源泉。基于教义的条规要求和现实政治状况的使然,尼德兰地区奉行的是一种宗教宽容和信教自由的政策。奥兰治的威廉宣称在尼德兰各省为每个教派分划出一些特定的区域从事相关的宗教活动,同时各地也可以自由决定其宗教信仰。

以天主教世界卫道士自居的西班牙自然不能容忍在其统治地区出现异端邪说,于是压制与阻止新教势力的蔓延与发展就成为西班牙议事日程的重要内容。早在查理五世当政初期,西班牙就颁布惩罚新教徒的“血腥诏令”,禁止尼德兰人民翻阅路德派、加尔文派的著作,违背诏令者将会被处以极刑,并会被没收财产。据统计,从最初颁布“血腥诏令”的1521年到革命爆发的1566年,仅45年中,被杀害和被驱赶的人竟达5万之多。[1]1550年,查理五世又颁布“血腥法令”,取缔一切新教,规定凡是藏匿或帮助新教徒的人,也都和新教徒同罪。[2]

到了腓力二世时期,对于尼德兰新教徒的高压政策并没有得到缓解,而是进一步强化和加深了。腓力二世变本加厉地迫害新教徒,1566年这一年就有3万多新教徒流亡国外。[3]99腓力二世怀揣着“救世主式帝国主义”教条,把天主教视为无上的光荣和唯一的信仰,并将其当作西班牙帝国存系的根本立足点,作为治国理政的基本原则。在腓力二世的恐怖宗教政策下,正如一位西方学者所言“西班牙建立起了最严格的文字和思想审查制度,焚烧禁书,绞杀异教徒,连不吃猪肉的人也被当作异教徒。”[4]

可以说,西班牙当局的宗教压制政策和政治戕害行径把尼德兰地区信奉新教的资产阶级、手工工人、城市平民以及乡村农民等各个阶层的愤怒之火彻底点燃了。伴随着西班牙统治当局一浪又一浪的疯狂迫害新教徒的行动,是一波又一波的反抗运动以及一起又一起的民众起义。西班牙的天主教与尼德兰地区的新教之间的对冲,腓力二世的宗教专制与沉默者威廉的宗教宽容之间的碰撞,成为尼德兰革命爆发的宗教根源,而这一切无不是16世纪西欧社会如火如荼的宗教改革运动的一大后遗症。

二、资本主义发展的直接结果:尼德兰的进一步发展要求摆脱封建桎梏和殖民束缚

中世纪后期,资本主义的萌芽就已在西欧大地上生根并茁壮成长起来,地理大发现带来的商业革命更是加快这一进程。依凭位于大西洋岸边的有利位置,尼德兰成为欧洲国际贸易的中转站和一大中心,商品经济相当发达,资本主义得到迅速发展。

16世纪时期,尼德兰的资本主义经济得到迅猛发展,社会生产力得到极大提高。在城市,资本主义性质的手工工场大量涌现,新的工业制造中心不断出现,对外贸易、金融服务以及信贷业务等均成为西欧发展的典范。16世纪。尼德兰成为西欧经济发展最发达的地区,拥有人口达到300万,城市则有200余座。[5]23同时,国内市场稳定,商贸活动极其活跃,自然经济逐渐消失在这片富饶的地区。在农村,残酷的封建剥削与血腥的原始积累使得农民纷纷破产,导致大批农民脱离农业部门而成为雇佣工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渐渐在尼德兰的农村地区生根发芽。

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促使尼德兰的资产阶级和其他社会阶级要求进一步摆脱现有生产关系的束缚尤其是封建土地所有制的限制,同时还要去除困在尼德兰身上的西班牙殖民枷锁。然而,西班牙统治者按照利己主义的盘算和考量,限制尼德兰的进一步发展,阻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进一步散播,逐渐成为尼德兰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主要障碍。

首先,西班牙统治当局对尼德兰采取疯狂的掠夺政策,将尼德兰视为西班牙国王“王冠上的一颗珍珠”。据估量,在16世纪,西班牙每年从尼德兰榨取的捐税占到西班牙国家总收入的40%。西班牙在尼德兰地区加收各种苛捐杂税,增收输往尼德兰的羊毛出口税,还拒绝偿还拖欠尼德兰银行的债务。这导致尼德兰工厂大量倒闭,工人失业,银行破产,商业发展受到极大抑制。而西班牙从尼德兰征收巨额赋税,用于与尼德兰利益毫不相干的对外战争,早就引起了尼德兰人民的反对。[6]

其次,西班牙统治者为了保持在尼德兰的垄断地区,限制甚至禁止尼德兰与除了西班牙之外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发生贸易关系。基于控制尼德兰对外贸易的需要,西班牙不允许尼德兰直接与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进行贸易往来,而需要通过西班牙这个中转站进行,以获取巨额收入。更为重要的是,西班牙无情地禁止尼德兰与英国进行任何商业往来,而后者是尼德兰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之一和纺织品等产品的主要出口对象。

国内封建制度的束缚加上西班牙疯狂的殖民掠夺和剥削,使得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种经济力量的冲突与对抗显得不可避免。在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中成长起来的各个阶层,包括手工工场工人、农场雇佣工人、工业及金融资产阶级、城市贫民以及广大的农民都参与到这场反封建反殖民的革命运动之中。

三、民族国家意识增强的必然产物:尼德兰对民族独立与国家解放的不懈追求

中世纪后期的西欧,伴随着文艺复兴运动的迅猛开展,伴随着传统封建关系的逐渐解构,伴随着主权意识的不断浮现,民族国家的观念与思想在西欧各国逐渐形成与发展。从葡萄牙到德意志,从英格兰到法兰西,无一不在民族国家建构的伟大事业感召下,进行着国家领土统一与族群部落的整合。置于西班牙统治之下的尼德兰地区也没有能够置身事外,建立民族独立国家、反对其他民族压迫的心声和呼喊逐渐成为尼德兰人民反对西班牙当局和进行革命的强大指引。

首先,尼德兰地区的民族意识逐渐增强,成为反对西班牙殖民统治的强有力的动因。按照经典定义,所谓民族就是指“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有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共同文化以及共同语言的稳定共同体”。[7]从共同地域来看,尼德兰人民自古生活在这片7.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曾有大的变动或更张。从共同的经济生活来看,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尼德兰各省之间的经济联系极为密切,形成稳定而统一的国内共同市场,造船业、航海业与纺织业成为各省主要的经济部门。从共同文化来看,文艺复兴的开展以及由此而来的教育的大普及与出版业的大发展,为尼德兰文化的繁荣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创造了有利的条件。16世纪的尼德兰文化也被当作一个整体,位于当时欧洲文明发展潮流的前列。至于共同语言,北部的荷兰语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得到普及和应用,而南部的弗莱芒语也压倒了外来语种成为当地的主要交流工具。这一切,都表明尼德兰民族意识已经出现并逐渐成形。

事实上,早在查理五世统治时期,尼德兰地区同一祖国或民族的意识就已经出现。[3]89在16世纪上半期,尼德兰地区的人们已经广泛讨论着尼德兰国家或低地国家的存在了。正如杰弗里?帕克所说的那样,“尼德兰地区的居民开始说他们的国家,意味着这是他们的国家,而不是他们的城市或行省。就是到国外学习或旅游,不管来自尼德兰的哪个行省,他们都连在一起,都承认勃艮第公爵的徽章作为自己民族的徽章”。[5]33

在尼德兰民族意识强化的时候,西班牙统治当局无视这些变化,依然如故地加强对尼德兰残暴的民族压迫政策,激起尼德兰人民的强烈反对。腓力二世上台后,无视1548年的奥格斯堡决议(1),专门任命西班牙人统治尼德兰,排挤尼德兰籍的政府官员,清除军队和政府当中的尼德兰官员,先后派遣狂热的极端分子玛加丽特和格兰维尔主政尼德兰。这些无视尼德兰民族属性的政策招致尼德兰贵族、平民和资产阶级的一致反对,并要求撤走西班牙驻军,恢复尼德兰旧有的特权,停止民族压迫。当这一切要求和主张并没有得到合理的和有效的解决后,尼德兰的革命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四、西班牙独霸欧洲政策的副产品:尼德兰革命前的有利国际背景

在被沃勒斯坦称为“漫长的16世纪”里,令人印象深刻且影响深远的是西班牙霸权扩张欲望与“普遍帝国”追求。先是查理五世,他有着雄心勃勃的帝国野心,其帝国计划的核心是在欧洲大陆建立起一种霸权地位。接替查理王位的是其子腓力二世,他有着更加强烈的普遍帝国欲望和狂热的天主教大一统价值观。这个自信满满却资质平平的皇帝不断伸展自己的权力,借助哈布斯堡同枝奥地利的襄助,支持法国天主教对抗胡格诺新教从而卷入法国内战,企图迎娶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以求控制甚至吞并英国之目的,积极干涉德意志内部事务,全盘掌控意大利局势。他梦想着成为“世界最大头脑”,结果不经意间成为欧洲的“头号公敌”。

可以想象的是,西班牙的帝国梦一旦实现,意味着欧洲正在成长起的民族国家的独立和安全受到威胁与挑战。在西班牙的霸权狂潮与帝国巨浪面前,首先奋起阻击和竭力抗争的是一直与哈布斯堡家族有着地缘竞争和战略歧异的法国。两国在亚平宁半岛的势力争夺战已铺向全欧的范围,并随着实力对比的变化和战略目标的调整,转而成为法国领导的反哈布斯堡阵线对抗西班牙哈布斯堡的大一统追求。

也正是随着西班牙帝国在欧洲的势力和野心不断扩大以及法国大战略的转变,之前在法西战争中左右摇摆的英国转而采取积极支持法国及其反霸同盟的政策,尤其是1525年法国兵败于帕维亚战役之后。腓力二世的政策和举措不仅是有霸占整个欧洲的图谋,还企图将英伦三岛收入囊中。正如伊丽莎白一世所解释的,是法国末日到来之时,亦正是英国行将灭亡之日。[9]同时,英国还极其重视低地国家的重要地位,在其看来,如果“低地国家被西班牙国王征服……低地国家将加封他为英吉利海峡的伊俄勒斯和尼普顿(2)”。[10]

正是西班牙“天定命运”式的帝国追求野心和霸权狂潮,使得欧洲大陆形成这种反对西班牙霸权的国际统一阵线。尼德兰无疑处于这个阵线的前沿,因为一旦西班牙的霸权梦还是实现,尼德兰的独立梦就不会再来,就会彻底沦为西班牙的铁蹄之下。更何况的是,尼德兰的存在与否关系着欧洲均势格局的稳定,关系着相关大国如英国与法国的安危。西班牙完全可以以低地国家为基地,越过狭窄的英吉利海峡攻打英国,可完全可以从低地国家出发,向南进攻法国北部地区。

尼德兰的战略位置是如此重要,尼德兰的政治分量是如此显要,以致于英法等欧洲大国无论如何不会让其落入西班牙之手。这就为尼德兰革命的发生以及成功推进提供了极为有利的国际环境,营造了非常便利的起义背景。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尼德兰革命与西班牙独霸欧洲政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性,有利的革命背景是西班牙国际霸权主义的副产品。

五、结语

尼德兰革命作为世界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的一次革命,其爆发具有深刻的根源和多重的原因。在宗教层面上,尼德兰的宗教宽容和信教自由与西班牙的天主教专制之间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在经济层面上,尼德兰资本主义经济的迅猛发展要求打破封建桎梏和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枷锁。在政治层面上,尼德兰民族国家意识的浮现与强化促使通过革命实现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成为一种必然选项。在国际政治层面上,西班牙狂飙式的霸权主义野心和“普遍帝国”情结导致面临国际孤立,并进而为尼德兰革命营造了有利的国际环境。

参考文献:

[1]朱寰. 世界上古中古史(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6:350.

[2]吕禾冠主编. 尼德兰革命[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5:10.

[3]Perez.Zagorin. Rebels and Rulers,1500-1660.Vol.2,Provincial Rebellion.[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

[4][英]爱德华?伯曼. 宗教裁判所——异端之锤[M].何开松,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219.

[5]Geoffrey Parker. The Dutch Revolt[M].London:Allen Rann Company,1977.

[6]王绳祖主编. 国际关系史(第一卷)[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28.

[7]斯大林全集(第1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188.

[8]周桂银. 欧洲国家体系中的霸权与均势[M]. 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65.

[9][英] 保罗·肯尼迪. 大国的兴衰[M]. 王保存等, 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60.

[10]John.Ernest.Neale. ElizabethⅠand her parliaments,1584-1601[M]. London: Jonathan Cape,1957:180.

注释:

(1)奥格斯堡决议,是1548年查理五世在任时颁发的一项政策,规定尼德兰所有省脱离西班牙的立法、司法管辖,变为事实上独立自治的行政单元。

(2)伊俄勒斯和尼普顿分别是希腊神话中的风神与海神的象征。

作者简介:陈翔(1987-),男,汉族,安徽淮南人,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外交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外交、国际关系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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