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孔丛子·诘墨篇》与儒墨对立

2014-11-12 16:27张爽
黑龙江史志 2014年11期

张爽

[摘 要]《孔丛子》主要记述了孔氏子孙、孔门弟子与各诸侯国君、卿大夫等人的言语行事,可称为“孔氏家学的学案”。《诘墨》是孔鲋对墨子诬称孔子、孔门弟子及孔晏关系作出的反驳。本文将对《诘墨》篇的材料一一进行分析,并以此为基础来探究儒墨两派对立的原因和影响。

[关键词]孔鲋;《诘墨》;儒墨对立

先秦时期,社会思想极为活跃,各家学派纷纷著书立说,形成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百家争鸣”的局面。儒墨是百家中最重要的两大学派,韩非子有言“世之显学,儒墨也。”[1]墨子曾学儒术,因不满儒家学说之繁琐而自立一派,其学派能显赫之重要原因是墨子敢于“非儒”,而儒家为维护自家学说也必然奋起反抗。《诘墨》就是孔鲋针对墨子非儒而作的反驳文章,其内容广泛丰富,材料来源较早,本文将通过对《诘墨》篇的分析来探究儒墨思想的对立。

一、孔鲋与《诘墨》

孔鲋,据《史记·孔子世家》载:“子慎生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班固《汉书·儒林传》记:“及至秦始皇兼天下,燔《诗》、《书》、杀术士,六学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鲁诸儒持孔氏礼器归之,於是孔甲为涉博士,卒与俱死。”按此,鲋为孔子九世孙,陈胜之博士,在秦始皇奉行法家政策,实行文化专制主义,焚书坑儒时,他将家中讲学用的《论语》、《孝经》、《尚书》等儒家经典收集起来,藏于孔子旧宅壁中,后率弟子隐居讲学。这些书籍直到鲁恭王刘余拆孔宅,扩建王宫时才被发现,这对保存儒家典籍和中国传统文化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对于《诘墨》篇,近人郑良树认为:“本篇乃作者摘录墨家评论孔子的言行文字,然后逐一加以反诘,为孔子辩护,当非伪作。”[2]孙少华在《诘墨》的时代与作者中指出:“将《诘墨》的作者定为孔鲋是没有问题的。”[3]笔者认为,从《诘墨》的内容来看,它包含了许多墨子借晏婴之口大肆批儒的材料,儒家对其进行激烈的辩诘,应是最初几代人做的事情;从《诘墨》这种“墨子曰,诘之曰”一则一则引入的形式来看,其成篇时代和材料来源都应较早,出于孔鲋之手是较为可信的。孔鲋作《诘墨》,不仅捍卫了孔子及儒家学派的尊严,也为后世研究儒墨思想提供了珍贵的史料,这是最值得肯定的。

二、《诘墨》材料来源及主要内容

墨子在《晏子春秋》中发现晏子对孔子的批评,其言辞评论与自己的观点非常接近,故借此著《墨子·非儒》对儒家进行批驳。儒家后人对此给予强有力的回击,才有了《诘墨》篇的形成。该篇的内容与《晏子春秋》、《非儒》一定存在密切的联系,本文将对其进行细致的分析,这不仅有利于我们了解《诘墨》的材料来源,还有利于对该篇思想作深入研究。

(一)墨子称:“景公问晏子以孔子而不对,又问三,皆不对”节,记载晏子暴露孔子欲助白公作乱非议孔子之事。这则故事见于《非儒》,其云:“孔丘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4]但《晏子》中却无记载,这可能是《非儒》所据的晏子材料比今本《晏子》较为丰富。白公胜乱楚,发生于公元前479年,晏婴卒于公元前500年,齐景公崩于公元前490年,晏子怎么会对齐景公论述此事呢?孙诒让言:“其与石乞作乱事,见哀公十六年左传,此事不可信。《列子·说符》篇、《吕氏春秋·精通》篇、《淮南子·道应训》并载白公与孔子问答,或因彼而误传与?”[5]这个论述较为有理。可见,墨子所说的齐景公与晏子问答之事实为伪造诽谤之言。

(二)墨子曰:“孔子之齐见景公,公悦之,封之以尼谿”节,记墨子对儒家繁琐礼仪的批判。可见于《非儒》、《晏子春秋·外》篇第八及《史记·孔子世家》,只是其文略有小异。如《非儒》说儒者“浩居而自顺”,“立命而怠事”,“宗丧循哀”,“其道不可以期事,其学不可以导众”;《晏子春秋》云儒者“浩裾自顺”,“宗丧循哀”,“其道也,不可以示世;其教也,不可以导民”;《史记·孔子世家》中晏子说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崇丧遂哀,破产厚葬”,可见其表达方式极为接近,但《晏子春秋》所记儒家“罪状”之言较《非儒》繁且古,《诘墨》所引却简单明了,将其定为据《非儒》材料而作是没有问题的。“礼于政,与天地并”之言,可见于《晏子春秋·外》篇第七,晏子对齐景公言:“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立。”《诘墨》载:“晏桓子卒,晏婴斩衰,枕草,苴绖、带、杖,菅菲,食粥,居于倚庐,遂哀三年”之言又可见于《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五和《左传·襄公十七年》。这些史料都可以作为晏子尚礼之证,其所行未有异于儒者。

(三)墨子曰:“孔子怒景公之不封己,乃树鸱夷子皮[6]于田常之门”节,墨子诋毁孔子投身于田常门下当谋士之事。《诘墨》第二节和此节在《非儒》中为一则,《晏子》只有第二节,且言语表达上较《非儒》有差别,二者应各有来源。《诘墨》记载齐全,可知其所据为《非儒》。《论语·宪问》载:“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左传·哀公十四年》:“甲午,齐陈恒弑其君王于舒州。孔丘三日齐而请伐齐,三。”这都可以为孔鲋辩诘之辞提供例证,对墨子诬称孔子给予反驳。

(四)墨子曰:“孔子为鲁司寇”节,是墨子称孔子舍弃鲁国国君而一心侍奉季孙氏的事情,意在诋毁孔子侍君不忠,以下乱上。《论语·微子》:“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史记·鲁周公世家》:“季桓子受齐女乐,孔子去。”等史料充分证明孔子是不会苟且顺从季氏的。儒家十分讲究“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的君臣观念,孔子亲身躬行,对其子孙和弟子颇有影响。

(五)墨子曰:“孔子厄于陈蔡之间”一则,见于《非儒》,《晏子春秋·外》篇第八只载有“孔子去鲁之齐,景公不纳,故困于陈、蔡之间”这一句,较《非儒》内容甚少,可见《诘墨》这则引自《非儒》,而墨家在撰《非儒》时所用的材料,应比今本《晏子》所采用的还要丰富。墨子利用孔子受困之事否定孔子及弟子正人君子的品质,据《论语·卫灵公》:“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7]即可驳墨子诬妄之言。孔子倡导做人为善,主张“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怎么会去剥削他人的东西呢?墨子之言实为诽谤。

(六)墨子曰:“孔子诸弟子”一节,墨子对孔门弟子进行诬蔑,其实质还是抨击孔圣人之德行。《盐铁论·殊路》云:“子路仕卫,孔悝作乱,不能救君,出亡,身菹于卫。子贡、子皋遁逃,不能死其难。”[8]《论语·阳货》:“弗肸召,子欲往。子路曰:‘弗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确实载有弗肸召见孔子之事,可将其说成是孔子弟子却未之闻也。墨子编造这些毫无根据的言论来非议孔子,与儒家相抗衡。

(七)墨子曰:“孔子相鲁,齐景公患之”一则不见于《非儒》,见于《晏子春秋·外》第八《仲尼相鲁》。对此,孙少华指出:“《诘墨》中皆被冠以‘墨子曰,不会取自《晏子春秋》。但《晏子春秋》又的确存在这些材料而无‘墨子曰,它们要么是今《墨子·非儒》亡佚的材料,要么是当初流传的墨子语录。”[9]此论值得参考。就内容而言,墨子假借晏婴之口对孔子为圣人给予否定,经考究,孔子相鲁是在公元前496年,而晏子卒于公元前500年,他又怎会与景公有此言谈呢?实为墨子编造虚假之言。

(八)墨子曰:“孔子见景公”一则今本《非儒》未著录,其见于《晏子春秋·外》第八《仲尼见景公》及《仲尼之齐》,通过比较可知,《诘墨》是将这两节和为一则。郑良树说:“《仲尼见景公》及《仲尼之齐》的原始本极可能只是一则而已,《非儒》可能据此引入,而《诘墨》又从《非儒》抄入,样子就如今天《诘墨》所保存的。”[10]我们在《晏子春秋·内》篇中见到了许多孔子对晏子的赞赏、崇敬之语,但于其外篇却发现晏子对孔子的排挤之言,想必墨子正是利用这点来对儒家进行非议的。

(九)墨子曰:“景公登路寝,闻哭声,问梁丘据”一则《非儒》中也不可见,其见于《晏子春秋·外》第八《景公上路寝》。比较后不难发现,《诘墨》所引材料较为简略,《晏子春秋》对此事记载详细,但可以肯定的是孔鲋著《诘墨》时,此段材料必有流传。孙少华认为此材料或为《墨子》佚文,或为传闻墨子语录,而非今所见《晏子春秋·外》第八的晏子之语。”墨子借晏子之口对儒家三年之丧礼给予批判。《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五载:“晏子居晏桓子之丧,粗衰,斩,苴绖带,杖,菅履,食粥,居倚庐,寝苫枕草。”此事又见于《左传·襄公十七年》。可知,晏子对儒之丧礼是十分认同,亲身躬行的。墨子是凭空编造的这些言论。

(十)篇末“曹明问子鱼曰”一节,仅见于今本《晏子春秋·内篇·问上》第三《景公问欲善齐国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对以官未具第六》。除《晏子春秋》篇幅较长外,《诘墨》所引与其内容都很相同。

综上所述,《诘墨》篇的材料来源主要见于《墨子·非儒》、《晏子春秋》,它们所不包括的可能是《墨子·非儒》佚文或当时流传的墨子语录。《诘墨》的内容十分丰富,材料真实可靠,对研究孔墨思想有重要文献价值。

三、从《诘墨》看儒墨对立

《诘墨》篇中,墨子主要是对儒家丧葬之礼、孔子的君子品格以及孔子弟子的言行进行批驳,其言辞极为犀利,可谓与儒家势不两立。

笔者认为儒墨之所以对立是由于二者所处的时代背景、社会环境不同,所代表的阶级不同,由此导致二者思想上的差异。就《诘墨》篇中墨子对儒家三年之丧的严厉批判来说,原因在于儒墨两家对慈孝的观念不同。墨家认为三年之丧耗时、耗财、耗力,不利于国家和民众的生产和生活,这显然是站在庶民阶级立场的思想;而孔子重视礼乐文化对人的教化作用,认为一个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人一出生首先享受到的是父母的怀抱之爱,必须孝敬父母,百善孝为先,因此规定了极其严格的丧守制度。此外,二者在天命、鬼神、礼乐的概念上也表现出不同观点。墨子的活动年代当大致在孔子后,孟子前,即春秋末战国初这个混乱的时间,他代表社会下层民众的大思想家,提倡“兼爱、非攻、尚同、节用”等口号;而孔子是社会上层贵族的代表,提倡“仁爱”,重视礼乐制度,适应了统治阶级的需要,得到了君主的广泛认可,且儒家懂得经世致用,能够不断的吸收其他各家学派的长处来完善自己的主张。

儒墨不同的主张,不同的思想,使二者对中国古代社会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孙诒让认为:“墨氏之学亡于秦季”,“犷秦隐儒,墨学亦微。至西汉儒复兴,而墨竟绝”。墨学曾兴盛一时,但其不能适应封建社会的需要,随着其他各家学说的广泛兴起,墨家学派随之衰落,它在先秦社会思想史上的地位也随之下降。儒家思想在中国社会流传几千年而不衰,是因为它能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符合中国古代社会发展的需要。它提倡经世致用,推陈纳新,这是其长期占据封建统治地位的主要原因,且儒家懂得积极入世,兼收并蓄吸收百家学说,成为统治者治理国家长期有效的工具,在中国古代先秦思想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时至今日,儒家的“仁义”思想、等级观念以及中庸之道对现代社会都有很大影响。我们应该以传统儒家思想为核心,将其与现实社会紧密相联,不断完善和提高儒家学说在当代社会的指导和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清]王先慎.韩非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98.456.

[2][10]郑良树.诸子著作年代考.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253、264.260.

[3][9]孙少华.孔丛子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86.83.

[4]白公:据《史记·楚世家》指平王太子建之子胜,曾为巢大夫,号白公。

[5][清]孙诒让.墨子间诂.北京:中华书局,2001.298.

[6]鸱夷子皮:《淮南子·氾论训》云:“昔者齐简公释其国家之柄,而专任大臣,故使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

②[汉]刘向《说苑·指武》:“田成子与宰我争,宰我夜伏卒,将以攻田成子。鸱夷子皮闻之,告田成子。”可证鸱夷子皮实为田常之死党。

[7]程树德.论语集释(三).北京:中华书局,1990.1050.

[8]吴毓江.墨子校注.曰:“秋云:‘子贡当作子羔,音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