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镇江花山湾古城建造年代问题的探究

2014-11-12 03:00陈昱文
黑龙江史志 2014年11期

陈昱文

[摘 要]关于花山湾古城,历来争议不断。但根据历代文献的记载,结合1984年、1991年、2010年三次考古发掘的结果,可以大致理清这一地区城市发展的沿革。经过分析,推断花山湾古城与“晋陵罗城”的称谓无关,也非由郗鉴、王恭所筑,而是晚唐时期周宝所筑的罗城。这座城在北宋经过了加筑,南宋时已不见城垣。

[关键词]花山湾古城;晋陵罗城;筑城年代

1984年,镇江博物馆在镇江市区东北花山湾发现一座古代城址,1991年,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和镇江博物馆对城址进行勘探和发掘,两次发掘主要集中在花山湾地区,发现了一些不连贯的城垣。在古城的始建年代上,存在着较大的争议。镇江考古所刘建国在发掘报告中将其定名为“晋陵罗城”(1),认为其始建年代为东晋。后韦正在《论六朝时期的镇江古城》一文中,对“晋陵罗城”的说法予以质疑,但未提出自己的看法。《江苏镇江市花山湾古城址1991年发掘简报》中,则认为该城是唐代润州罗城,社科院的曲英杰先生在《长江古城址》一书中的结论也与此相同。此后,镇江博物馆又进行进一步发掘,发表《江苏镇江花山湾古城遗址2010年发掘简报》,认为该城建成于唐代晚期,宋代进行加筑,至南宋时完全废弃。

从文献记载中,可以大致还原这一地区城市建设的沿革。较早关于在此筑城的记载是,建安十三年(公元211年),“孙权徙镇于此筑京城”(2)。晋室南渡后,东晋郗鉴“城京口,加都督扬州之晋陵、吴郡之军事(3)”,后王恭又有“更大改创(4)”。唐代在此置润州,润州城的地望也应在此地。又有,唐太和年间,观察使王璠修东西夹城,在城周围开隍。唐僖宗光启三年(公元887年),镇海节度使周宝“筑罗城二十余里(5)”。南唐林仁肇“复修之”。此后,府城数次加筑、重建,也多有废弃,史籍均有可考。与花山湾古城建造者可能相关的,是东晋的郗鉴、王恭,以及唐晚期的王璠、周宝。

孙吴在此筑的城位于北固山,号铁瓮城,这一点应无疑义,历代史书均有记载,如明代的李一阳在《府治后垣记》中写道:“吴大帝筑子城,控扼南北,号曰铁翁,规制宏壮。(6)”又《舆地志》载:“(铁瓮城)吴大帝孙权所筑,周迥六百三十步。(7)”但此后郗鉴的“城京口”,以及王恭的“更大改制”,是在铁瓮城的基础上修缮,还是另建新城?根据文献记载,郗鉴在京口筑城,是为了防御刘征率领的数千贼人从东南面海上的抄略,可能仅仅是对京口城防的加固,并无必要另建一座大城。从时间上看,这伙贼人不久便被讨平,其间时间较短,根本不足以另筑新城。当时大量的北人南迁,被安置在晋陵附近,据估计约有二十万众(8)。对于流民,郗鉴抱有了极大的防备心理,这从他晚年的一封奏疏可以看出:“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或逼迁徙,或是新附,百姓怀土,皆有归本之心。臣宣国恩,处兴田宅,渐得稍安。闻臣疾笃,众情骇动,若当北渡,必启寇心。(9)”郗鉴常年坐镇京口,既防北方的军事侵袭,又有控制流民之用,而建造一座规模巨大的城,将南迁流民置于城中,似乎不是郗鉴之意愿。他曾对平南将军温峤说:“今贼谋欲挟天子东入会稽,宜先立营垒,屯聚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断贼粮运,然后静镇京口,清壁以待贼。(10)”郗鉴的军事策略是“屯聚要害”、“坚壁清野”,花山湾地区地势相对较平坦,而且面积广大,无险可守,在此筑城并不符合郗鉴“屯聚要害”的“待贼”之法。无论从筑城的时间、目的,还是从郗鉴的方针策略来看,似乎都没有建造花山湾古城的可能。历代文献中有关郗鉴、王恭筑城的记载,几乎均是将其所筑的城看做是“铁瓮城”。元代《至顺镇江志》中载:“子城吴大帝所筑……晋郗鉴尝修,王恭更大改创。(11)”此外,《太平寰宇记》引《京口记》中的“晋王恭为刺史,改创西南楼名为万岁楼,西北楼为芙蓉楼”,根据调查以及名称推断,当时的万岁楼在今千秋桥附近,位于今鼓楼岗西侧。至此向北,其范围大致与铁瓮城西垣相重合,这就说明,王恭的“改制”可能也仅仅是在铁瓮城的基础上修缮和增筑城楼,并没有另外起一座规模巨大的城池。

需要说明的是,“晋陵罗城”的定名,可能不适用于花山湾古城。东晋时,京口作为晋陵的郡治,仅仅是太兴元年(公元317年)至咸和四年(公元329年)的十二年(12),具有临时性,可能与边防和控制流民有关,更多的时间里,晋陵的郡治被放在了丹徒和今天的常州一带。再者,“晋陵罗城”的说法在东晋并不存在,《晋书》中,“晋陵”作为地名较为常见,而“晋陵罗城”的说法则无一次被提及。唐代恢复晋陵后,治所在今天的常州而非京口。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分天下十五道,江南东道润为会府(13)”,此时,京口地区已属润州,与晋陵所属的常州明显分隔两地。照此,花山湾古城既不可能是东晋的“晋陵罗城”,又不是唐代的晋陵,那么可以解释的说法是,“晋陵罗城”的字样,标明的是制砖人的籍贯。根据铭文砖上的字体、书写格式等,断定其与东晋城砖相异(14)。《江苏镇江市花山湾古城址1991年发掘简报》以及其后的《江苏镇江花山湾古城遗址2010年发掘简报》,均将“晋陵罗城”砖的年代断为唐,应该与事实接近。

又,晋陵罗城遗址若为唐代润州城,则与文献记载存在抵牾。《唐书音训》载:“京口,在润州城东北,甘露寺侧。(15)”据此可知,唐代的润州城应在京口西部开阔地。南宋《嘉定镇江志》载,“东山,在城东二里,亦号花山(16)”,可见,南宋时的府城应在铁瓮城及以西,花山地区已不存城池。如果文献记载无误,那么,花山湾古城既非唐代初置“润州”时的润州城,也不是南宋的府城,其建筑及使用的年代应该是唐中晚期至南宋。文献中关于唐代筑城的记载,分别是太和年间(公元827—835年)王璠所筑的“东西夹城”和光启三年(公元887年)镇海节度使周宝所筑的罗城。关于罗城的形制,文献中虽无详细记录,但对城门的名称、位置则有较为详细的记录。《嘉定镇江志》载,罗城“共十一门”,东有两门,“北曰新开,南曰青阳(17)”。《至顺镇江志》中记载元时尚存的东门“青阳门”,“去府治二里(18)”,推测新开、青阳两门应均应该距离府治有二里左右。又根据古子城北门在“府治后”,判断元代的“府治”应在铁瓮城范围内。2010年对花山湾地区的发掘,发现城门门址一座,从距离上来看,在1000米左右,与“二里”的记载相差不大,只有罗城东垣的两座城门具有可能性,考古报告中亦将此门定为“新开门(20)”。由此推断,花山湾古地区发现的城垣应为罗城,是为唐代晚期的周宝所修筑。endprint

关于罗城城垣的长度,文献中多有记载,据《读史方舆纪要》卷二五引《城邑考》:“更筑罗城,周二十余里。(21)”南宋《嘉定镇江志》记“罗城周回二十六里十七步(22)”,《至顺镇江志》也记郡城“二十六里十七步(23)”,可知罗城周长在二十里以上。根据考古发掘报告,花山湾古城的周长约为十里,与文献记载的二十多里相差甚远。可能的情况是,罗城的西部的城垣,叠压在今天镇江的市区之下,后代的府城即是在罗城西部城垣的基础上加筑的。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宋礼在前代城墙上加砌砖石,城“九里十三步”,清人实测发现城周不是九里,而是十二里多。如以十二里多计算,则与花山湾古城合计二十多里,则与文献所载接近。

从1984年的考古发掘资料看,西墙较其他三面城墙,出土了较多宋代的遗迹、遗物。如在西墙A、D段,发现了模印有“镇江府城”、“府城砖”、“镇江水军”等字样(24)。“镇江”的称谓,是在宋徽宗政和三年改润州为镇江府时才出现,所以这些城砖应是宋代或以后烧制,结合文化层分析,此应为宋代的城砖。以西墙C段为例,在此处开有探沟T2,发现五层文化堆积,其中第三层是夯土,包含大量宋代陶瓷、砖瓦,第四层也是夯土,出土夯窝、夯土间厚均与第三层相似。如果第三层中未发现有晚于宋代的遗物,那三、四层应为宋代的夯筑城墙无疑。由此推测,西墙与其他三墙可能并不建于同一时期。文献记载罗城“二十六里十七步”,那么罗城在经南C段向西后,可能并不是弯折向北与西A段相连,而是在大学山南麓向西南弯折,进而围合成一个大圈,将铁瓮城、后代的府城围合在内。西墙叠压下即使有唐代的夯土,也很有可能是王璠所建东夹城的西垣。宋代城砖及夯筑遗迹仅在西墙发现,北、东、南三墙在三次发掘报告中均未提及有出土,可能宋代府城沿用了部分唐代罗城、夹城的部分城墙加筑而成,花山湾地区的罗城则弃之不用

根据上述推论,可推测该地区城市发展的沿革是:三国时期,吴国建铁瓮城;东晋时郗鉴和王恭先后在铁瓮城的基础上加筑;唐代建润州城,子城位于铁瓮城处,并新建城垣,将子城围合,但并未包含花山湾古城。后又建有东西夹城。唐晚期周宝建罗城,囊括了花山湾古城、铁瓮城、明清府城的范围。宋代加筑城垣,但花山湾古城部分弃之不用,仅在铁瓮城及以西部分筑城。上述推断,仅是根据文献、考古资料以及前人的研究所作出的一种假设,揭开真正的事实,还需要对该地区进行更加细致、更大范围的调查和发掘。

注释:

(1)刘建国.晋陵罗城初探[J].《考古》.1986年第5期.

(2)(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O].卷二十五.

(3)房玄龄等.晋书·郗鉴传[O].卷六七.中华书局.1974.

(4)(元)脱因修、俞希鲁.至顺镇江志[O].卷二.中华书局.1990.

(5)司马光.资治通鉴[O].卷二五六.中华书局.1956.

(6)(明)李一阳.府治后垣记.[O]

(7)(南朝)顾野王.舆地志[O]

(8)谭其骧.晋永嘉丧乱后之民族迁徙[J].《燕京学报》,第15期。

(9)房玄龄.晋书·郗鉴传[O].中华书局.1974.一七八〇页.

(10)(元)俞希鲁.至顺镇江府志[O].卷二十.江苏古籍.1999.第八六二页。

(11)(元)俞希鲁.至顺镇江府志[O].卷二.江苏古籍.1999.第九页.

(12)韦正.试论六朝时期的镇江古城[J].《东南文化》1993年6期.

(13)(南宋)卢宪.嘉定镇江志·卷一[O].清道光二十二年刊本.第二八二六页.

(14)刘斌.镇江“晋陵罗城”命名问题的探讨[J].《南京晓庄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

(15)(清)张九征、何洯、程世英等.康熙镇江府志[O].卷五十四.

(16)(南宋)卢宪.嘉定镇江志[O].清道光二十二年刊本.第二八三二页.

(17)(南宋)卢宪.嘉定镇江志[O].清道光二十二年刊本.第二八三一页.

(18)(元)俞希鲁.至顺镇江府志[O].卷二.江苏古籍.1999.第八页.

(20)镇江博物馆.江苏镇江花山湾古城遗址2010年发掘简报[J].《江汉考古》.2012年第2期.

(21)(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O]卷二五引《城邑考》.

(22)(南宋)卢宪.嘉定镇江志[O].清道光二十二年刊本.第二八三二页.

(23)(元)俞希鲁.至顺镇江府志[O].卷二.江苏古籍.1999.第八页.

(24)镇江博物馆.镇江东晋晋陵罗城的调查和试掘[J].《考古》.1986年第5期.

(25)镇江博物馆.镇江东晋晋陵罗城的调查和试掘[J].《考古》.1986年第5期.

参考文献:

[1](南宋)卢宪.嘉定镇江志[O].清道光二十二年刊本.

[2](元)俞希鲁.至顺镇江府志[O].江苏古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