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娜的诗

2014-11-14 12:00组诗冯娜
青年文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石灰大雾漓江

(组诗) 冯娜

雾中的北方

清晨出门的人是我

一个从高山辨认平原的人

大雾就是全部的北方

即使在创伤中 也只能试探它的边沿

我猜想它至少活过了耳顺的年纪

那些荨麻、棉花、呼啸沉进大地的钻井

都通通被施以迷途

我还是看见了北方的心痛

被铁轨攥紧 松开 松开 攥紧

大雾弥漫

每一块好肉都钻心刺骨

过路的人是我

——说谎的人是我

温暖

现在 我是一个懒得起早看日出的人

哪怕海上的岛屿也可以望见我的阳台

大海是不会干涸的

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对于时间 我有了更加疲乏的耐心

我们穿过的县城公路 海前面的峭壁

夜半饮下的啤酒、剥开的蟹壳

只让我们看起来更像异乡人

现在 我的眉眼已经不再说明年岁

就像水已经不再急于涌上浅滩

阳光洒在软黄的沙子上

也不肯说出这是我见过最长的海岸线

——也许此生 我还会见到更长

现在 我知道伏线和余地都要留下去

我只是和前面的人一样

从沙堆里挖出搁浅的幼蟹

抛回海水

当我们走到尽头 我们反身做着同样的事

他们也闭着嘴

现在 我们是相互不需要认识的人

菩提树

是一片 深绿的扇子

在高高的石阶前 不捕风

只有疏落的影子

第一次路过它们 用手碰了碰树干

植物的回应是一只受惊的鸟

耽于长路前片刻的阴凉

我们都一屁股坐在它的脚趾上

因为不知它的名字 我并未惭愧于自己

没有一颗琉璃的心

过漓江

船入下游

山峦被烟云追逐成跛足的马

也许 该把自己纳入一幅画

初春 楫舟

桃花开在河外 三百米的深墙

水墨覆盖了鱼汛

凤尾竹将旧城的皮毛梳理了千百次

我只是轻轻一桨

便将漓江推过了唐朝

夤夜

黑夜关闭你,如哑然的门环——

失眠的症状 凌晨发送的邮件

大西洋用水重复它的夜

我在另一个人的头上看见你发间的白霜

苍老是比死亡更有耐心的事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连星宿都在规避 谋面在临别前显得尤为艰难

而这夜,是一枚投入泉眼的硬币

老人们到死的时候还惦记着

——不能把运气一下子用光

我渴望那些水找到你 弥合岬角处陷落的时间

我渴望我重复着你

摒弃世间所有水与火的相遇

而这夜 用雷霆一样的黑暗

劈开你闪电的身躯

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认领了你的死亡

家乡

要等到夏天 站在远一点的山上

那些白色的房子才会被暮色涂成枣红马

如果我的命足够好

我会看到房子里住着的人

每年把墙壁粉刷一次

剩下的季节 石灰就要落在人的头上

我只需要记住他们的辈分

那些用石灰粉刷的房子

每年都还住着同样的人

——我是说,如果我的命足够好

塔克拉玛干

一定有一粒 是我

带给祖母的沙子

她阖上眼的时候

我伏在身边像陷入塔克拉玛干

——“进得去出不来”的沙漠

我想象中的死亡

是永远认不出每一粒的沙子

它们在太阳尽头发烫

像祖母的头发一样多

分辨不出的苦楚

在沙中变成沙

我只有紧紧抓住祖母手上的玉镯

我不能再次相信会被风吹成丘壑的事物

祖母牵给我一匹骆驼

我以为当初我走出过沙漠

我和骆驼一样渴水

祖母没来得及告诉我

塔克拉玛干的沙子啊 也像我的头发一样多

癸巳小满夜遇暴雨

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行路

大雨先是推搡我 我身体里搭建了多年的砖瓦

纷纷而落

雨是改名换姓的幸存者 雨是沉灭的祷告

雨是触手可及的爱侣

泥做的菩萨 我在大雨中试探它的悲恸

大雨先是放逐我

最后是紧紧搂抱我 全世界

——我再没有别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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