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句 2014[组诗]

2014-11-17 10:43王鸣久
诗潮 2014年6期
关键词:火柴太阳玉米

王鸣久

千年破壳

“把我还给我!”

我听见,我的声音撞击着千年之壳。

千年之壳,

盈手一握,

我用千年之啄,寻求

千年一破。

这壳,无法抵挡“我”的强烈,

只能缓缓开裂。

这不单是一次自我再生,

更是一次

古老的复活。

想想,那只千年大鸟也曾双爪踏雪,

写下一个个的“个”……

而饕餮的手,

专食液态骨骼,

它倚着千年老灶以石敲卵,

把我打成

一碗碗的糊涂。

唯有自我破壳,

只能自我破壳!

我用我稚嫩的喙我用我尖锐的啄,

死死咬住这一刻——

咬住决绝,

咬住欢悦,

咬住太阳羽毛在湿漉漉里奋力挣脱,

准备——喷薄!

“把我还给我。”

还我于我时我也把世界还给了世界。

世界复原,

而我也终于,不再是

一个传说。

初春日读美诗我也说“好”

月大白,极好。

纸上江山依旧,近处青些,远处黄些,也好。

蟋蟀一刻三声,小好。

千古羌风一口深呼吸推刀入鞘,大好。

酒瓮斜着,草香垂着,

你用十根手指与二十四弦窃窃私语,

戛然,归于一片静好。

银羽毛悬而不动,亦好。

黑眼睛含水不语,亦好。

有一唐朝男儿与一宋朝女子以诗执手,执手而来,

——执成一幅绝好,

走成一对儿至好,

而谁用两扇睫毛,把大月关掉,

是:好上加好。

古旧市场遇老怀表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知行知止,则为道。

但,面对岁月深处这一盘古老的发条,

我不知,是右手上紧为好,

还是,左手松开为好。

青铜的轮齿,钢丝的弦,

金属抛光的表盘银质纯粹的表链,

停止多年,却了无锈迹。

它守住自己的时间,

物化昨日的时间,

怀抱着时间里的时间——打开胸膛,

便与人,肝胆相见。

呼吸一通,就时间复活,

我穿过三尺红尘与汝盈手一握,

有咔咔响声,由远而近,

由弱而强,由小而大,

——由草木身躯,而响满血肉魂魄,

共振着一体的脉搏。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我与汝以时针与分针为脚,逆向而行,

知风,知风而有定,

知水,知水而有恒。

知万物生死,以体温为证。

古驿道

昭然若揭,一皮繁华。

那曾被太阳镀亮的石头已次第风化,

唯虫子以林为家。

有声音在风高处凿空,

有影子在风低处走马,

有落难汉子,倚一根哨棒端一碗老酒,

不知应该喝下,

还是应该放下。

八百年前打虎是英雄,

八百年后打虎是犯法。

时间,在弯曲。

那个木艺师禁不住内心一团熵的巨大,

他要用自己的刀,

削自己的把儿。

而满目萤火沸腾,

飞翔着灯笼火把,

这使得半轮白月从里到外愈来愈白,

白成一面银钹,

却一言不发。

如果只剩三根火柴

如果只剩三根火柴,

第一根送给睡着的太阳,第二根

借给失眠的月亮,

然后,用第三根,

在你我之间,

点燃一朵红红的烛火。

如果只剩两根火柴,

那么,首先用一根把一篇诗歌点亮,随后,再用另一根,

点亮我们

唇边的声音。

如果只剩一根火柴,

那就留下来,

留给我们梦中那个可爱的女儿,

不知她长的什么模样,

但她必须有火柴。

如果一根火柴都不剩,

四只手空空如也,

那就让我俩一起躺进火柴盒里,

像火柴一样,

轻轻拥紧彼此的光芒,

相互取暖。

秋之觉悟

我看见在空间的天台上立着时间,

——他,披着一袭蓝袈裟为万物灌顶。

那银菊一川,金菊两岸,

便于风钟云鼓中,纷纷弯下身子。

秋天知道世界已满,自己必须收敛,

——放下万千繁华,向朴素收敛,

放下万千喧哗,向宁静收敛,

放下万千的肢体,向灵魂收敛……

终于有人,收敛成一只小小的转经筒,

为了倾听生命里那一句真言,

一圈圈地,让自己围绕自己旋转。

坐 井

坐井观天。坐井观天的人,

自己对自己落井下石,并将那石头

做了矮矮的板凳。

他暗自庆幸:终于逃离了风,

而月亮的大补丁,它恐怕永远

也补不住这眼美学漏洞。

坐井观天的人,坐井观天,

他仰望千尺星空,那美丽的天花板

仿佛唼喋有声。垂首间,

就见万千闪亮蝌蚪,游来脚面……

因天性柔软,而最易疼痛,

而带水的疼痛,使他愈加柔软。

坐井观天。坐井观天的人,

他以一孔之见,却拥有了两个天空,

为自己能量守恒。他知道:

井声色不露,但井在走——

有看不见的大手,在

九十九级台阶上挽紧了衣袖,

正拎着一桶霞光,上楼。

大平原

大平原,360°扇形展开。

地平线,把水墨状的远山反复推远,

灯笼草将蓝天一再拉低,

你躺在那里,微微一缕气息,

就把一座座白云吹走。

平原之平,仿佛一碗水的平,千古不动。

——一马平川的平,

——平心静气的平,

——千里平安的平,

——满地和平的平,

所以,它南侧的城市叫四平,

它东边的城市叫长春。

而我家的小村庄,与它的

玉米黄金垛,应该是唯一的隆起。

那小小的隆起,是

温馨烟火的隆起,是

祖先血脉的隆起,是

辛勤汗水的隆起,

只要轻轻一喊,每一丛苍耳后面,

都会闪出一个亲人……

——平如八百里暖炕,

你无法不打开自己不铺开自己!

当虫鸣犬吠与唢呐声声从四处弥漫而来,

这时,你才知道:在昭苏太水畔,

唯有月亮最高!

它悬在大平原的睫毛上,

只高——一寸。

八月田园

八月田园,

万物以水为马匹,驮来浩荡的绿。阡陌横流,

横流着醇香的太阳味道,

与酒窖的气息。

天地浑然一体,相互已无秘密。

金葵簪金,玉米怀玉,

它们一株株以丰腴临风,

极尽纷披之美。

而丰盈,已充满每一寸空间,

青豆抱胎,临近饱满;

老瓜坐禅,接近圆满;

高粱纷纷醉氧,它拦下的每辆马车,

都载着一个新娘,

使人间八月,趋于美满。

田野越来越深,

光线越来越浅,

有两只青虫在大叶子下交颈而眠,

静静等待,

一扇掌纹打开。

它打开的每一粒草籽,

都坐着一个小孩。

水煮玉米

当世界一掐一冒浆的时候,

最适宜唇齿相碰。那青嫩的玉米,

禁不住自己,便纷纷地

从一秆秆的青翠上跳将下来。

打开一层层青白,脱下一叶叶

嫩白,抖掉一丝丝玉米缨子的红里透白。

一穗穗贝齿,羞怯得密密匝匝,

大太阳下珠圆玉润,

——新鲜得明明白白。

燧人氏的古灶火点起,

击壤者的老井水漫过,

水与火,契合成一片水深、火热。

这俩冤家今日宛若一对儿酿制夫妻,

它们要共同为人间

煮一锅香甜,且

不加任何底料或调料。

——入水时一袭生香,

出水时一盆熟香,

玉米滚烫,滚烫的玉米已令十指溢香。

一个“啃”字,满屋响亮,

周身毛孔,都开始喷香。

才豁然知了:真香不油,大香不盐。

它以原生态的美质喂养世界,

粒粒,都是大地的乳香。

蜗牛之蜗

虫的加强版,是蛇,

虫的升级版,是蛾。

而虫的原生版是蜗牛之蜗,

它一直,慢着,

它始终,慢着,

它必须,慢着,

它在广阔的慢中稳住自我,

并为全体虫儿,

留着——那壳儿。

抱朴者

“我知道我不知道”,

唯大智慧者敢于自我渺小。

——他将满天星斗舀成露珠儿一勺,

且只取一粒,

与自我,相互照耀。

和鱼轻轻耳语,向花微微含笑,

与青青大草,一起摇来摆去地逍遥,

他明白:神是自然神,

法是自然法——

世上万物早已缔结共同的契约,

天生自由之灵,

它们,不需要谁的教导。

向低处取高,从多处补少,

于柔软的内部抽丝,

把冷暖世界,一缕一缕地环绕。

左手,掬以天道,

右手,垂以人道,

他谦卑地立于星空与泥土之间,

期待着,全体向好。

就这样独具怀抱,他

谢绝傲慢,将一滴水反复向深处解剖,让太阳的窗户纸,

愈来愈薄,并最终,

完成了光与光的相互找到。

无 题

世界仅一纸之薄,执意不想

捅破,就难免生死之隔。

我看见,一根手指被两扇睫毛久久噙住,

——它的所欲说,

已远不及它的所不说。

借腹者借腹生子,

借花者借花献佛,

借刀者借刀杀人,

借酒者,借酒浇愁且长哭当歌。

人是兽的依托,

白是黑的凭借,

象形字的牛虻飞得一针见血,

而食利者不言德。

欲望的野孩子记吃不记打,

他让一把刀子爱上自己并与其缠绵悱恻!

血是物之宰割,

肉是灵之阉割,

纷纷的飞蛾纷纷投火,

这让云水之上那辆语言高车,

不知怎样,才能

防止太阳脱落。

千夫诺诺,不如一士谔谔。

我看见,有檐前滴水保持着微小的纯洁,

它知道:人生刻度不多,

只需,在平均线上

——高出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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