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伤(组诗)

2014-11-18 03:06荣荣
海燕 2014年5期
关键词:虚空内心身体

□荣荣

一只旧鞋

一只旧鞋保持着一只脚的形状

一扇窗栅 残留一道浮光的滑梯

一床被子 有两个分散的人形

一件睡袍 正穿上晚凉的风

包括那只已被驱逐的鸟

仿佛仍在笼中 叫声编织着栅条

—— 它们都被先前的形式所困

而她也置身其中 狭长而幽深

黄昏纵横处一缕被束缚的雨水

爱相随

对于两只凄惶的小鸟

天空的住所太过阔绰了

一个枝头就能屏息敛翅

一片叶子 足够遮挡眼前的黑夜

但为何还要哭泣?

一只尽量收住内心的光

而另一只又往外挪了一点:

“如果没有更多的空间

至少 我要先于你掉下来”

一场共同完成的爱情 就是沉浸

就是相互的绿和花开

无法回避的凋谢 也必须分享

“你疼吗很疼吗?”

“对不起 我只是停不下颤抖。”

等一等 但一颗流星还是滑落了

匆忙中照见了它们暗中的脸:

一只百感交集 一只悲从中来

痴迷

我没看开的光景一遍遍勒索着内心,

它耗尽了我力气和耐心,让消亡提前上路。

我有的是流离失所的爱,

有的是骨肉撕痛和分隔。

为何还不释然?

你走了很久,我仍没有流泪,

悲伤太高远了,眼泪要翻山越岭。

水井巷

上午十点的水井巷像一只被阳光转动的万花筒

“你们女人就喜欢零碎!

小手势 片言只语的温暖

点滴的记忆或片断”

现在是满巷子的藏饰

看上去真的很美!

这是日常里朴素 廉价的部分

这个外省女子在这里拼凑着

对于西北的理解

她不喜欢讨价还价

但必须忍痛割爱 在生活的另一面

“我喜欢零碎 你就是我绝望的零碎!”

妇人之仁

杀鸡取卵炖汤

掸灰抹尘 对付野蛮的蟑螂

闲时描金锈银

绿肥红瘦 也不荒一院的花草

他在外面操劳 车水马龙

她递茶端水 空怀仁厚之心

安逸是一只眼前飞舞的蝶

没有颜色的女人总被温情遮蔽

回家 回家 回家

一次次将生米煮成熟饭

居家之爱 可爱 非常爱

妇道之道 可道 非常道

掩藏

熬着不睡的女人 有不止一种黑需要掩藏

当她一点一点挤着沮丧的牙膏

所有的黑张着同一副渴望清洁的牙齿

此刻 他一定也深陷在某种黑里

辗转反侧 弄出哗哗的水声

也许还能看见 她身体里的荒芜如何

缓缓展开 被更多的黑大口大口地吞噬

惯常的惩戒

天一黑就落寞了

脚一抬就虚空了

像是读一本书 错过了一段

突然冒出令人费解的情节

或者是她还没从那一年走出来

突然被丢向眼下的黑和虚空

突然就直不起腰了 突然的疼

又一个女人被岁月卡住了

过错

她的体内藏着一个巨大的过错变成的飞蛾

她的体内还藏着一把火

“我愿意毁灭!”

这是她自我惩戒的方式

如果你是那个引火者 你也不会听到

一个缘于完美的毁灭者的内心嚎叫

我如此热爱它绵柔里的筋骨

我如此热爱它绵柔里的筋骨

爱它维系的悲伤或下一刻的移情别恋

这只穿过多年风暴仍抓紧内心狂草的手

这只在别处翻云覆雨 只给我晴朗的手

这只拉我入怀 又将我推开的手

这只挡我视线 又替我描画天地的手

这只挽留的手 说着再见的手

当它揽过我身子或像柔风轻拂我脸

我看到了它真实的怜惜和克制

看到了一只手迷人的灵魂表情

时间碎片

她所理解的时间碎片更多的是那些无用之物:

镜面上的斑痕 眼底的杂质

脏器里的小结节和血液里

清除不尽的淤积物

也有另外的堆叠:

纷乱的场景 太迟的悔悟

黯淡辰光里那些流逝之物

而消极的回忆和意志

让脚步一再迟缓 甚至停顿

仿佛身体里建起了密集的站台

她努力审视着过往 似乎在重新挽留

一个时光的梦想者 在那里

她一次次找回失散的亲人和他言辞里的里程

亡我之心

揽镜时分她陡起杀心:

干掉这双脚 前脚之深后脚之渊

干掉这双手 这霜打之枝

不久前还在触摸云彩

干掉这个身体 它在旧衣裤里窝藏了

无边的虚空 居无定所之心

干掉她 干掉这镜中之人

她嘴唇荒凉 眼神冷漠

仿佛已死过几回

下一刻还将去涉险:

晚来雨急 野渡舟横

她危险的腰身里装满了自戕之酒

风大了不打旗 月黑了好出手

干掉她 当死亡也是一种依靠

干掉她 趁她仍在镜中

人到半百 她想干掉的正是她之所爱

她厌倦的一切与她的面目相称

磨损

迷恋花朵的人更在意季节的更替

盯着一弯残月 她的伤感是落花

奔泻于流水之上

她转动镜面 从一张光洁的脸

到疮痍满目的心 看见日复一日

生命单元里最微小的转换

当顺从的人也面目全非

她总是逆着旋转 更多时候沉溺于疯狂

任性就是对抗 让改变更加惊人

而她会随意抓住经过的人

每一个都带走她的一部分

留下一堆假想中充满敌意的孩子

他们拒绝长大并对着成堆的作业

咬牙切齿 她如何与他们交流

她早已变坏了的意志?

她和她 又有谁能慢下来或

侧身其中 稍稍偏移

那把藏匿于时间深处的刀片?

相见欢

一桌酒席 只有两个脱了外套的人

只有两个人感到了热

两件外套紧紧抱住衣帽架子

像抱住它们共有的身体

也许感到了彼此的热度

它们亲昵 安静 相对着不说话

门开了 挤进来不相干的风

风带来了几个多余的动作

其中一只袖子碰了碰另一只

衣摆晃了晃 像把持不住

相见欢!相见的欢喜能持续多久?

很快 它们就会发现内心的虚空

此刻 两个溜走的身体正隔座相望

酒已上八分 欲望之手仍左右相缚

剪刀石子布

爱人 你要熬好宽容的药剂

一生的豆子就装一麻袋

半世的委屈不下三杯酒

现在 她喝酒不吟诗梳头不揽镜

在书房一角目光如炬又四大皆空

一头假想的大象 在时间的针眼里拉开架势

爱人 如果她突然抱着你哭

那是她刚在梦里飞过

如果她向你寻仇

你一定要藏好你的拳头

其实 坏天气听雨好日子看花

她弯弯腰气就顺了

低低头 更年期就从头顶过了

然后尘埃落定风不起

折纸难成虎 剪刀石子布

循环

他们一次次看见那些人走动

世间变化太大 他们仍坚持着旧时模样

一些灰尘停留在往昔的桌布上

一堆乌云 孤立者的深渊

静夜里细小的声响 灰的黑的事物

太多的旧眼光 无法被一只蛰伏的野蜂带走

不通灵性的人 还在盲目地前行

他在惊惧或逃遁

他亲历的险境 早被那些人忽略

我不是他们的同谋 我只想绕道远行

我也只是反复地看见

一个远逝的人 留下的回忆里的针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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