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体育的存在本体论思考:伽达默尔“游戏说”启示

2014-12-06 11:38
山东体育科技 2014年6期
关键词:伽达默尔本体论海德格尔

(上海体育学院 研究生处,上海 200438)

竞技体育的存在本体论思考:伽达默尔“游戏说”启示

丁国华吴瑛

(上海体育学院 研究生处,上海 200438)

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引入了游戏概念,他是从存在本体论的视角来论述游戏的:游戏既不依赖于客观对象, 也不依赖于主体意识,它是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游戏通过游戏者表现自己,同时他充分肯定了观者在游戏中的作用,并且强调了游戏的规则对游戏者的意义。伽达默尔的“游戏说”为我们解决竞技体育的异化及思考其发展的方向提供了一条特殊的路径。

竞技体育;存在本体论;伽达默尔;游戏说

近年来,无论是国际赛场还是国内赛场,无论是奥运会还是国内的全运会,打架斗殴、兴奋剂、假球等竞技体育异化现象愈演愈烈。尽管中国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取得了金牌总数第一的成绩,但并没有改变人们对竞技体育的认识,“唯金牌论”始终像驱散不了的阴霾笼罩着运动场内外的所有职业人士,竞技体育为政治服务的职能从未改变。竞技体育的异化在不断地挑战着人类道德的底线,由此引发众多学者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源于人类狩猎、战争以及宗教祭祀活动的竞技体育,是继续畸形地发展还是回归它本来的面目——“自由人的快乐游戏”。本研究将引入德国哲学大师伽达默尔的“游戏说”来阐述竞技体育的存在本质以及出路。

1 伽达默尔的“游戏说”

1960年,德国哲学巨匠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在他的哲学解释学巨作《真理与方法》中,把游戏作为他阐述本体论艺术理论的核心概念。在《真理和方法》中,虽然用了很小的篇幅来介绍他的“游戏说“,但是他对“游戏”概念的独特见解,对人们重新认识游戏的作用和意义的却有着特殊的价值。

1.1 游戏主体论

传统的游戏理论认为,游戏的参与者是主体,游戏者赋予游戏以发展的动力,而伽达默尔却认为,游戏有着自己的独特存在方式,游戏不能仅仅从游戏者的主体性来进行解释,游戏有它自己的本质,它独立于游戏者的意识之外。也就是说,游戏的存在和发展应不受游戏者的干预和影响。同时,游戏要求游戏者为了能够进入游戏必须具有某种态度,但是游戏又不是游戏者的态度可以左右的。“游戏仅仅通过游戏者来表现自己[1]。”伽达默尔举例说,就如当我们谈到光线游戏、波动游戏、力的游戏或者其他自然力量的游戏时“这总是指一种不断往返重复的运动,这种运动决不能系在一个使它中止的意图上”[2]。正是因为作为游戏的一部分,往返重复运动既没有目的,也不费力。日常生活紧张的释放体验是游戏通过游戏者表现自我的结果。游戏的结果吸收游戏者进入它,“游戏就是具有魅力吸引游戏者的东西,就是使游戏者卷入到游戏中的东西,就是束缚游戏者于游戏中的东西”[2]。因此,游戏免去了游戏者成为主体的负担,带来轻松的体验,但同时又对游戏者的行为有着内在的约束,这组成了真正的存在紧张感。所以在伽达默尔看来游戏的主体应是游戏本身,而不是游戏者,游戏的存在方式就是一种“纯粹的自我表现”[2],不停地、无目的地运动是一种自然的过程,在不断地重复中发展自己。

伽达默尔的游戏理论实现了由主体论向存在本体论的转变,把人们对“游戏者”的关注转移到了对“游戏”本身的关注,对“游戏”的存在状态进行了辩证的思考。

1.2 观众优先论

在《真理和方法》中,伽达默尔说:“通向观众的公在共同构成了游戏的封闭性,只有观众才实现了游戏作为游戏的东西[3]”有了游戏,游戏者,游戏的意义还不能完全释放,还需要有观看游戏的观众,他们是进行游戏的封闭世界的“第四堵墙[2]”。从“自然的游戏”到“观赏的游戏”,这是一个具有实践意义的转变,游戏成为了游戏者和观众的共同作用体。 游戏吸引游戏者和观众参与到游戏中,使每个参与者都体验到游戏的精神,但是,观众对于游戏者具有优先性,伽达默尔说:“虽然游戏者好像在每一种游戏里都起到了他们的作用,而且正是这样游戏才走向表现,但游戏本身却是由游戏者和观众组成的整体[2]”。 所以伽达默尔认为,最能真实感受游戏的人,而且游戏表现出了它所希望看到的东西的,与其说是游戏者,不如说是那种并不参与游戏,而只是观赏游戏的人。由此可以看出,伽达默尔给予了观众极高的地位和评价。

1.3 内在秩序论

按照伽达默尔的观点,游戏的动作没有使它终止的目标,相反它在不断地往复中更新自身,来回的往复运动对游戏的定义是如此的关键以致于谁或者什么来完成这个动作已经没有意义。“游戏就是那种被游戏的或一直被进行游戏的东西[8]”。诚然,在游戏中每个认真对待游戏的游戏者都有一个最终目标,就是不断地挑战自我,战胜对手。然而这些目标并不是全部价值所在,因为,如果没有组成游戏动作的反复运动,目标是无法实现的。如果不是为了完成这个动作,游戏就不会表现自我[1]。因此,游戏者需要把握游戏动作本身的内在秩序性或者说内在规律性,而这个内在秩序就是游戏的规则。

规则是进行游戏活动的前提, 规则形成了对游戏者的控制力和约束力, 没有了规则,游戏就无法顺利的进行。所以游戏者在体验游戏所带来的生活紧张感去除的同时,相应地必须采取严肃的态度,即坚定不移地执行规则。“谁不严肃地对待游戏,谁就是游戏的破坏者[2]”。进入游戏后所带来的轻松感是建立在严肃对待游戏规则的基础之上的,通常游戏的活动场所是规则制定的主要限制,但规则决定不了游戏本身,游戏发生的空间由游戏本身从内部来规定的,它先于游戏空间而存在, 游戏发生的空间是通过游戏活动的秩序来限定的。这是游戏的一个存在优先特性——游戏生成了秩序,游戏代表了秩序。难怪伽达默尔会说:“游戏借以表现的游戏空间,好像是被游戏本身从内部空间来度量的,而且这游戏空间更多地是通过规定游戏活动的秩序,而很少是通过游戏活动所及的东西,即通过外在地限制游戏活动的自由空间界限域来限定自身的[2]”。

只有在遵守比赛规则的前提下,在游戏动作的不断传递活动中,游戏者通过参与融入了游戏。通过游戏者的活动,任务完成并且游戏得以表现。游戏对于游戏者之所以具有优先性,原因在于它展示了规则,展示了存在的秩序结构。

2 伽达默尔的“游戏说”的存在本体论溯源

西方传统哲学认为,这个世界是作为认知者的主体(思维)与作为被认知者的客体(存在)组成的,其中主体(思维)居于绝对主导地位,对客体(存在)起着规定的作用,主体和客体是“二元”对立的,主体和客体是两个世界,而且都是既成的存在者。因而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本体论我们称之为“存在者本体论”[4]。而现代哲学认为,传统哲学认为的既成的存在者都不是既成的,而是在存在过程中形成的,一切存在者都具有其存在的历史性,都是“此在”的追问。因而存在或存在的过程对存在者具有逻辑上的优先性和规定性。所以现代哲学可以说是一种“存在本体论”。

作为“存在本体论”的集大成者,伽达默尔的老师海德格尔在晚期作品中阐述他的存在本体观时,就把“游戏”作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问题,他认为,“存在作为绝对冒险乃是投入游戏,存在于游戏而成其自在。游戏乃是比此在更为优先的东西,存在是永恒的游戏者。[5]”。意思是说,游戏是人类最根本的生存状态。按照海德格尔的看法,传统哲学对存在的界定就是“掩盖了存在的本性,导致人们陷入主观唯心主义。如果不清楚存在的意义就使得对于存在的追问都陷入形而上学的困境[5]”。海德格尔据此来批判西方自苏格拉底以来的两千多年的形而上学哲学发展史,正是由于传统哲学固化的主客二分思维旧式使处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新时代的人不能正视作为人的生存,妄想以人的自身能力超越人的存在,而导致其存在意义的缺乏和价值丧失。这正是我们在现代生活的各个领域所看到的人类的异化现象的原因,海德格尔通过对传统哲学的批评是换来人们对人之所以作为人的本性而生存的回归的思考。

而作为学生的伽达默尔则是在海德格尔理论的基础上对游戏的概念和意义进行了创新和发展,在上面的章节中已经专门做过详细的阐述,这里就不再做过多的介绍。一方面,伽达默尔秉承了海德格尔的本体论转变,实现了从个体立场(主客二分)到共同体场(主客统一)的转换。另一方面,伽达默尔的思想理论不仅继承和发展了传统西方哲学关于本体论思想,而且在胡塞尔的现象学方法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哲学解释学理论,逐渐消除了主客体的二元对立,从而恢复了旧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所造成的消逝“存在的记忆”。对伽达默尔来说,对存在意义的探究就是对存在方式的探讨。游戏概念成为了伽达默尔理论体系中的一个讨论存在意义的核心概念,因为游戏比伽达默尔理论体系中别的任何一个概念都更能使他领悟到人类生存的力量[2]。

3 伽达默尔的“游戏说”的竞技体育发展启示

与伽达默尔的“游戏说”相比,传统游戏理论如席勒的“能量剩余说”、康德的“冲动说”等都过于强调游戏者的主体性,这带来传统哲学中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泛滥。“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的尺度”“人为自然立法”,这些思想强调主客二分,强调人与自然的对立与分离,强调要征服自然,认为所有其它一切都是为人类服务的,人类可以在欲望和需求的不断膨胀中,以自我利益为中心无休止地向自然界索取和恣意妄为。这种思想带来的结果就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类的生存环境不断恶化,人与自然的不和谐逐渐凸显,人类自身发展的瓶颈越发清晰,伽达默尔的老师海德格尔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预见了这样的危机,在全人类为自己的发明和科学技术欢呼时,海德格尔却逐渐忧虑于这种所谓“进步”将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他在《柏拉图的真理学说》中高呼“人不是存在者的主宰,人是存在的看护者。”人类中心主义的悲剧在于对存在的遗忘,而存在是一切存在者的存在,遗忘存在就意谓着遗忘世界和人在世界中的位置。海德格尔强调只有通过超越我们固有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人类才有可能回归到最本真的生存方式。

因此,在竞技体育的发展问题上,同样需要我们反思过分强调游戏者即选手、教练,地方官员等体育从业人员的人类中心主义问题,依据伽达默尔的“游戏说”,从项目、观众和规则三个方面来进行阐述。

3.1 竞技体育发展的项目主体性

现代奥运会已经发展了百年有余,在不断推进的过程中,却出现了最古老项目退出奥运会的危机。为了响应奥运瘦身计划,2013年2月12日,国际奥委会在瑞士洛桑召开执委会,决定将摔跤剔除出奥运会。摔跤,这一世界上最古老的奥运会项目,却遭遇离开奥运舞台的尴尬,即使它是在首届现代奥运会就存在的项目,也难逃权力斗争导致的失败结局,一定程度上喻似着古希腊神话的终结,古代奥林匹克精神变了味。而在之前的2012伦敦奥运会,棒球和垒球两个项目也被取消。虽然,奥委会主席罗格一再表明,这些项目的退出是基于奥运会的举办成本和项目的普及程度考虑,但究其根本,是这些项目没有政治背景、缺少市场化的巨星的原因。

根据伽达默尔游戏理论,游戏(项目)的存在应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有了游戏的发展,游戏的参与者才有存在的意义,才能体验游戏带来的生命冲动和紧张感。如果没有游戏自身的发展,一切比赛将不复存在。因此,作为来源于游戏的竞技体育应该优先发展它的项目,而不是关注游戏者——运动员本身,游戏的其他参与者——教练、科技人员以及地方官员等不是处心积虑地通过在体育训练和比赛中使用违禁药物和方法, 虚报年龄、以大打小, 无视赛场纪律、打架斗殴, 打假球等破坏竞技体育发展的手段来获得短时的利益,而是应该意识到项目的存在是竞技体育得以发展的动力,应该把精力投入到促进项目的继承、推广和发展中去,共同保护全人类的体育文化遗产,而不应使项目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成为体育比赛舞台上实施霸权主义”的媒介。

3.2 竞技体育发展的观众主导性

观众,是一项体育赛事的重要组成部分,观众和选手以及周围环境共同组成了整个比赛,没有观众,比赛将变得索然无味,观众在比赛中为自己喜欢的选手和队伍加油,获得了一种日常生活中所没有的心理满足,取得了个人渴望成功的代偿性体验。“游戏除了其表面的现象外,还蕴含着内在的意义和内容,这个蕴含的意义和内容期待着被观赏者理解,而且也必须被理解[2]”。任何竞技体育比赛,都期待被观看它的观众所欣赏和理解,期待着观众与比赛融为一体。

而反观国内外某些比赛中,为了保证选手的安全和赛场的秩序,主办方把热情洋溢的观众拒之门外,试想这样的比赛,没有了观众的参与,还有什么价值。所以,伽达默尔很明确的告诉我们“甚至那些在观众面前所表现的体育活动一类的游戏,也不指向观众。的确,这些游戏由于要成为竞赛表现而面临使自己丧失作为竞赛游戏的真正游戏性质的风险[2]”。更有甚者,为了获得商业利益,做出弄虚作假、鸡鸣狗盗之事,他们忘记了比赛的服务对象是观众,一项赛事水平高低或结果不是比赛的全部,人们虽然希望看到精彩激烈的竞争场景,但希望看到一场真实的比赛,只要能全身心地融入,即使有遗憾也无所谓。因此,赛事举办方和参赛方都要有同理心和公德心,要知道是球迷的热情和支持造就了经典的赛事,只有对得起观众的期待,一项赛事才能生生不息,代代传承。

3.3 竞技体育发展的内在自律性

按照伽达默尔的观点,“游戏是一种朝向某一内在目的的运动[2]”。并且这一运动决不是无拘无束的“随意的”运动,而是在规则制约下的一种充满内在秩序的运动。正是这种内在的目的性和秩序性,使游戏成为游戏者必须严肃对待的事件。“游戏本身对于游戏者来说其实就是一种风险。我们只能与严肃的可能性进行游戏。这显然意味着,我们是在严肃的可能性能够超出和胜过某一可能性时才参与到严肃的可能性中去的。游戏对于游戏者所施以的魅力正存在于这种冒险之中。由此我们享受一种作决定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同时又是要担风险的,而且是不可收回的被限制的[2]”。也正是朝向预设目的之实现的“选择”,使游戏呈现出“高度紧张”的活动。

纵观近年来出现的竞技体育异化现象,很大程度上是违背规则的畸形发展造成的。比赛选手为了“放松自己”,谋求不正当利益,不断地挑战规则的权威性,破坏规则的内在秩序,抛弃了比赛规则的“严肃性”。竞技体育的发展,依赖于规则的不断完善,规则的执行和修改应该有利于选手的公平竞争和参与,鼓励选手合理利用比赛规则战胜对手,如此才能体验“游戏”所带来的“自由感”。

4 结束语

伽达默尔将游戏作为理论的起点,在他的游戏存在本体论思想中抓住了近代哲学中主体和客体相分离的关键,提出了从主客体相统一的角度来认识世界的新构想,这种突破传统哲学的新思想对深陷主客二分认识的竞技体育恰恰能够起到纠偏的作用,未来的体育人应该借此摒弃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抛弃功利的外衣,淡化胜负意识,以娱乐、参与、欣赏、休闲等平和心态看待竞技体育运动。同时,人类也必须时刻从睡梦中惊醒,必须反思、理解和畅想,让竞技体育运动回归自然、人性、道德和公平。

[1] Flemming Lebech. The Concept of the Subject in the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 of Hans-Georg Gadamer[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hilosophical Studies,2006,14(2):225-228.

[2]伽达默尔.洪汉鼎译.真理与方法[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9:133-141.

[3]Austin Harrington.Some Problems with Gadamer’s and Habermas’s Dialogical Model of Sociological Understanding. Journal for the Theory of Social Behaivour.Vol.29(4),375.

[4]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2006.

[5]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M].熊伟王庆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Thinking on ontology of competitive sports: enlightenment from Gadamer's “Play Theory”

DING Guo-Hua, WU Ying

(Graduate Department, 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s, Shanghai 200438, China)

Gadamer introduces the concept of play in his book The Truth and Method. He discusses play from the ontological perspective. He thinks that play neither depends on the objective entity nor on the subjective consciousness. It is the unity of subject and object. Play reaches presentation through the players. He fully affirmed the role of the audience in play and the meaning of the rules of the play on players. Gadamer's “play theory” has provided a special path for us to solve the alienation of competitive sports and find the direction of its development.

competitive sports; ontology; Gadamer; play theory

2014-07-02

丁国华(1978- ),男,讲师,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体育教育理论和实践研究。

A

1009-9840(2014)06-00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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